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我死后的日子 作者:心悦相知 文案 长平死后 当过村姑,卖过绣帕,后来还当了别人的女儿 苏绪言在长平死后 蹲过牢狱,上山打猎,后来做了别人的门客 但是不变的是,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PS 1.日更,欢迎收藏 2.女主虽重生,但并未有金手指 3.前几章男女主去种了会儿田,后面会回去 4.有失忆梗 5.QAQ死逻辑,莫细究 6.新文《郡主贼想嫁人》明天(12号)开更,喜欢的可以收藏下,手机发的有点bug。可以等明天看,么么哒!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平,苏绪言 ┃ 配角:辰自渊,长乐,魏如漪 ┃ 其它:其他 ==================   ☆、死去与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欢迎收藏和评论 这篇打死不断更,旧坑会慢慢填 QAQ 喜欢请不要吝啬的收藏和评论 0.0 不喜欢请轻点拍   寒春料峭,柳枝上芽儿还未抽芽,画舫里的舞女已经身着薄衫了。   就是在那几日,长平又和苏绪言吵了一架。   你一言我一语,瞧着对方就不顺眼,见面便冷着脸,就寝时也背对着互相较劲。   问题又出在了魏如漪身上。   魏如漪是当朝左相之女,气质优雅,温和娴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京中贵女典范,也是不少男子心中的明月光。   也是苏绪言心里的明月光。   而作为他夫人的长平,是大赫唯一一个陛下亲自养在身边长大的公主。别的没学到,性子却和陛下学了个十足像,咄咄逼人,目无下尘,敛着笑意抿起嘴角时,威严之态像极了盛怒的陛下。   因此身为平成侯府的世子,苏绪言在看到长平摆出那副姿态时,往往落了下风,明明是他占了理,却心虚的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长平拧着帕子有些无趣,苏绪言已经好几日没来她这里了,日日都宿在了书房里,长平支着下巴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未嫁给苏绪言时,苏绪言是名满天下的京城双绝之一,不少姑娘家的闺房里都藏着他的画像。   即使娶了长平,姑娘家们提及苏绪言时还会忍不住羞红了,只是可惜郎君娶的是天家女,断了纳妾的路。   不过公子哥却开心的很,尤其是心慕魏如漪的公子哥。   很快他们又开始同情起苏绪言来,因长平性子不好,两人时常会争吵。一吵起来,这两人都会出门散心,尤其是长平不管去哪,后边总会无意间跟着一两个公子哥。   没法啊,苏绪言不能纳妾,但长平可以却可以在外养着人,谁让人家是陛下唯一的公主呢。   每当这时,苏绪言又不得不低着头来请长平回去。久而久之,便有了他惧内之名。   皇家女婿不好当啊。   长平都想不起这次又是为了魏如漪而吵什么了,他们总是会因为莫名的缘由而吵,吵完了又觉得太过无趣。她垂下彩蝶薄纱般羽睫,想着干脆一会儿送个汤盅去书房吧,就听到有人脚踩木板踢踏而来。   苏绪言手里提着镂空食盒,走在弯曲的抄手游廊里。   他面容俊朗如玉,黑眸浩辰如星,如三月春雨清晰明亮。凉薄唇角笑意浅浅,眉宇间略显柔情,他一步一步向长平走来,说出的话语里带着三份甜腻。   苏绪言带着苏夫人给的如意糕过来赔罪,他拉不下脸来,在书房里翻翻转转了几夜,身侧没了那股熟悉的清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意糕香甜腻口,外表金黄酥脆,看着都开胃。长平瞧着迟迟不动手,半阖的眼眸里风雨欲来。   以为她还在置气,苏绪言捏着一块如意糕递到她娇艳嫩红的唇边,嘴里又说着那些赔罪话。   今日是难得好天气,暖洋洋的日光照耀下来,让长平的身子暖了不少,微风带着花香拂过,夹杂着些许如意糕的香甜味。   长平动了动嘴,小开半点咬了下去,她垂下头用冰凉指尖擦去嘴角边的糕屑,眼睛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掉落在手心里,顺着手心纹路蔓延开来。   反手一握,长平抬起头来,又是那副清冷姿态,含着泪的手心在罗裙上擦拭过,没了痕迹。   这一盒如意糕都进了长平肚里,苏绪言想拿一个都被拍开了。   苏绪言眉间的柔意淡了下来,不知她又气什么,却不想和她计较,便没再拿了。   说着自己还有事要去处理,苏绪言就起了身,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头上束发的玉簪在阳光下耀眼的近乎透明。   长平恍神,有些睁不开眼来。   身后传来食盒摔地之声,还有一声重重闷哼。   苏绪言拧着眉,无声的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长平卧倒在地,镂空食盒散在她面前。   长平用手掩着口唇,伏着背一下一下的咳嗽,黛山眉狠狠揪在一起,那向来清冷无波的凤眸中盛满水雾,轻眨一下就要溢出来。   她今日穿了白绸锦缎衣,袖口间用金线绣着莲花纹,没消一会儿刺目的红艳就染透了白衣,白嫩细长的指间也沾满鲜血。   苏绪言眼前一黑,跳动的心暂停了一下,恍惚身子就要摔去,却又不受控制的跑过去。   “你怎么了!”   长平难受得很,就像有只手握着她的心狠狠捏紧,喉间不断涌出血来,哪怕让她呜咽一声都难。   看到他疯了般冲来,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抱起自己,长平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抬着眼看着他,嫁与他三载时光,其中一半都在吵闹中度过。   他俩相看两厌,打从第一眼相间就结下了恩怨,大婚当前更是被她打了一顿。   可是如今三年悠悠而过,这人的一眉一眼,一笑一怒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中,怎么也磨灭不去。   这大概是孽缘吧。   长平笑着,伸着虚弱无力的手想去摸摸他,皓白指尖拂过那人垂下的青丝,而后在他惊恐的眼眸中不堪而落。   这一年长平二十,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她就这样死在了苏绪言怀中,泪如雨下,未曾一言。   转眼间花落花开,又是一年转瞬而过,京中早已到了繁花盛开的时节,而城内依旧笼罩着一股肃穆之意。   这一年来京中人常说,做人当如长平公主,生时恩宠不断,去时百人伴随。   长平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公主,其中宠爱是其余公主无法相提并论的。出阁对象也是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有京城双绝之一的平成侯府世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陛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出嫁仅三载之余,便死在了朝夕相见的夫君怀里。   当今陛下的怒火可想而知,下令彻查之后,却如雪滚球般列出了平成侯府十大罪状。最后,定罪,抄家,流放,斩首,一气呵成。   那一日是长平公主出殡日,亦是平成侯府处刑之时。   唯有平成侯府的世子苏绪言活了下来,至于为什么,大概只有陛下一人知晓了。   如今这位京城双绝之一的贵公子,趁着夜色迷蒙站在侯府大门前,满眼萧索。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被黑夜笼罩住的身影单薄萧条,细看之下只觉得整个人失去了神采,哪还有当初翩翩世子爷的姿态。   “老奴对不住世子,让世子孤身一人远赴南州,实在对不住侯爷夫人。”年老者跪在苏绪言脚边,哭咽出声。   “林伯起来吧。”苏绪言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双星眸没了往日光彩,扶起地上的人,语气凄凉,“我已不是世子,你也再没侯爷夫人了。”   林伯一听,满脸悲怆,不忍心去瞧面前的人。   “让老奴送您一程吧。”   “好。”   平成侯府的侧门里有一颗李子树,苏绪言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往上面爬,过了几年后,李子树越长越歪,竟探出了侧门高墙外。   现在正是李子长出的时候,风影吹动,枝叶发出秫秫之响,就如呜咽泣声。   苏绪言停下脚步,莫名湿了眼眶,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他却背负着罪名苟活下去,比死刑还要可怕的惩罚。   送他去南州的马车就在前面,他却怎么也迈不出脚了。这一走,怕是此生也不能踏进京城了。   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明显,锦衣少年踏马而来,俊逸面庞如明月,略抬起的下颚透着不可一世。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鲜衣怒马,从花窗下走过,惊乱多少深闺幽梦。   来的人和他并称为京城双绝的右相之子辰自渊,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怕是没了双绝,只有独秀了。   “你来做什么?”苏绪言眼里闪过难堪,不可察觉的后退一步。   都道最心凉莫过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可苏绪言巴不得如此,这样才好保住他那仅剩的可怜自尊。   京城双绝叫着好听,他和辰自渊之间却没那么对眼,甚至有些不太对付,处处都较着劲。   直到他娶了长平才逐渐占了上风。   “来送送你。”辰自渊勒住缰绳,迷离桃花眼微挑,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既然送过了,你可以回去了。”苏绪言攥紧袖子,转身欲走。   “等下,你忘了一件事。”辰自渊喊住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辆马车。   “如今我一介草民,无牵无挂,能有什么事忘了。”苏绪言自嘲道。   辰自渊没有说话,墨瞳深邃如深渊,回头看着身后的马车。   马车静静立在那,顶下低垂而下的流苏随着夜风拂动。苏绪言的目光不由得顺着他看向了马车,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车帘被撩开一角,皓白细长素手慢慢伸出,紧接着一袅娜纤细身影在马车中钻出,她生的貌美,一双杏眸风流多韵,眉眼处处皆可入画,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   辰自渊翻身下马,虚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下马车。   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髻,举手投足娴雅自然,水眸流转间紧盯苏绪言,目光沉沉不见悲喜,直至苏绪言慌乱的后退了一步,才幽幽开口,“夫君,你丢下我要去哪里?”   ☆、上路与难堪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你咽气……长平……”   苏绪言不敢相信的摇头,嘴中囔囔自语,连连后退。他亲眼看到长平咽气,又看着人下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长平突然小跑上来,一把抓住苏绪言的手,“苏绪言,带我走。”   “滚!”苏绪言怒吼出声,将手甩开,“长平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去。你到底是谁?”   他不信面前的人会是长平,甚至可以说是不敢去相信。   过去的一年里,他曾无数起想着,要想长平还活着就好了,这样平成侯府不会出事,他也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世子爷。   可真当人出现在面前时,苏绪言又胆怯了,他害怕,害怕已经平静下来的日子再起波澜。   “夫君好狠的心,已经不认得长平了吗?”长平轻笑着,低头慢慢挽起宽大的衣袖,如玉手臂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   那里有块烫伤过的疤痕,是长平一次心血来潮想去给苏绪言做一桌菜,却不慎打翻了盘子烫伤了自己。   虽用了去痕膏,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长平瞧着不顺眼,那些日子便天天拿着笔琢磨,画了许多次才在熟练的在手臂上画牡丹。   但普通颜料画的极易擦去,苏绪言便特地让人去西南等地寻来了特殊的颜料,这些画上去不易擦拭,能留个好几日。尤其是到了夏日炎炎,轻薄的纱衣一穿,手臂上的艳丽牡丹若隐若现,甚是好看。   直至现在,京中还有许多人效仿长平。但是会画上牡丹的,却只有长平一人。   瞧见那朵牡丹,苏绪言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太熟悉那个了,长平手臂上刚留下疤痕的时候,他心疼不已。后来又添了牡丹上去,他则喜欢的不行,闲来无事就会抚摸着上面的牡丹,正因如此他才会特意去寻来颜料,就为了让牡丹不会一抹就糊。   “引之,你说祸害遗留千年,所以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去呢?”伸出手指轻轻滑过手臂上的牡丹,长平弯着唇角说道。   引之是苏绪言的字,长平不爱喊,唯有在床笫之间,会被苏绪言咬着耳垂逼着喊出。   现在这个时刻听到这个称呼,苏绪言几乎是全身颤栗,咬牙切齿,“因此平成侯府满门抄斩还不够,还要继续祸害我?”   长平脸色僵住,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抚平,回呛过去,“平成侯府十大罪状,可没有谋害当朝公主这一条。”   这下,苏绪言更是黑了脸,讥笑不已,“是啊,我们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你既然已经脱了身,为何还要回来?”   自然是因为她也一无所有,顶着已逝公主的名头,京中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可这些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长平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她也确实痛痛快快的长眠地下,孤魂野鬼游离人间。只可是再一睁眼,她竟又活了,而且与上辈子出现了偏差,她活在了“死”在苏绪言怀里之后。   “苏绪言。”站在后边看了许久的辰自渊慢慢走了上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欠公主一条命。”   苏绪言脸色发白,胸腔起伏发不出声来。平成侯府十大罪状不可饶恕,但撕开这道口子的,正是他喂给了长平一口毒糕点。   可苏绪言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怀中咽气的人,如今又被自己所厌恶的人送到了身边。   看着俩人一前一后站着,怎么都觉得刺眼。   为什么?   长平没死,却是出现在辰自渊的身边?   这其中会有多少错综复杂不为人知的事,苏绪言不想也知道,所以他不愿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接手了这一切,日后又招来许多麻烦。   然而,他却无法拒绝长平,三年为夫,他太清楚长平的性子了,就算此刻他丢下了长平,或许半道上她又会出现。   苏绪言仰起头,漆黑的夜空已初透亮光,再过一会儿早起的生意人就该出来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言不发的转身坐进了马车内。   长平敛着衣袖愣在原地,星眸慢慢蒙上水雾,她不是无心之人,与苏绪言在一起三年,哪怕期间多嫌隙,也是朝夕相处的人,她比谁都看得出方才的苏绪言有多绝望无助,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她。   见人久久不动,辰自渊伸出在长平肩上轻推了一下。   长平一踉跄,慌乱踏出一步,眸中眼珠顺势而下,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缓慢着脚步走向苏绪言的马车,马车的车夫不知所以,匆忙下去拿出脚踏来放在下边。   长平提裙踩上,脚踏发出吱呀一声。身边没有扶着的人,车夫愣在一边不敢上前,车内亦没有如往常般伸出苍劲有力的手来扶住她。   这一去,生死不知,也不知哪年还能再见京中百花盛开了。   天色已是大亮,京中熙熙攘攘忙碌起来,谁也顾不得谁,谁也不知就在一个时辰前,京中人津津乐道的两个人已经走了。   他们坐着马车将满身的繁华丢在了后边,一路向南。   马车驶在郊外小路上,甚不安稳。一夜未眠的长平头靠在窗边,紧闭的双眸偶尔颤动,细长的秀眉略皱起,这马车颠簸,她睡的亦不舒适。   外边缰绳一勒,马蹄急急停下,长平身形一晃,险些往前着地扑去。   幸而她像是感应到一般,猛然清醒过来抓住窗柩,才免去这忽然的意外,她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   手已伸到一半的苏绪言默默将手收了回来,轻咳一声下了马车。   到哪里了?   长平撩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瞧了瞧,只见还是乡间小路上,不过右侧搭了临时的茶棚,放了几张桌子椅子,零散的坐着一些风尘仆仆的过路人。   看到桌上的茶水面食,长平才发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此一时彼一时,自己和苏绪言都不是什么贵人,自然也没有什么丫鬟下人端着吃的送到她的面前了。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若是还端着公主的架子,恐怕会惹来苏绪言的厌烦。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之前是苏绪言小心翼翼的拿捏着她的脾性,如今却反了过来,是她瞧着苏绪言的脸色了。   这样想着,长平已是小心的撩开车帘子探了出去。   苏绪言和车马都在和茶棚里的老板说着什么,没有看见长平下来,自然马车下也没有放着踏脚的。   长平迟疑了下,还是一手扶着马车,一手轻敛裙裾跳了下来。   却听到撕拉一声金帛撕裂,长平回头一看,只见自己披着的轻纱被马车上的裂口处勾住,撕开了一道大口。   霎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长平身上,一些发出笑声,一些则是惊呼声。   这乡间小路少有女子经过,更别说是这种身穿锦衣,面容妍丽,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长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不是没有受过万众瞩目,在过去的每一天,她几乎都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度过。   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难堪害怕,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粗布短衣,而她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可是,周围的人和她并没什么区别,同样都是平头百姓,她这样装扮怎能不格格不入。   幸而她生在皇家,又是养在陛下身边的人,早已学会心中悲喜不显于色,纵然此时再失措,面上依旧是八风不动。唯有知根知底的人才会发现她的耳朵正红的不像话。   比起以往别人的艳羡目光,此时的众人眼里多了一份看戏,仿佛在等长平该如何收场。   该如何呢?   长平将目光转向了苏绪言,只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上去。”   长平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想回马车,习惯性的想踩踏脚,抬脚却磕在了马车横栏上。   长平咬牙咽下到嘴边的痛呼,刚想伸手扶住马车,就感觉手肘处被人握住了,那人手心冰凉,贴着她的手臂莫名让她安心下来。   苏绪言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虚扶细腰,将人带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上了去。   坐在茶棚里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他们已经驾着马车继续往南而去。   马车内,长平用手轻轻按着刚才磕到的地方,面上依旧是八方不动。她的思绪还在刚刚苏绪言的那句话中,在她记忆中,苏绪言从没用过哪种语气和她说话,即使是他俩闹脾气,也不曾用过冷漠的语气,就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般。   正想着,另一只手里被塞进来东西,低头一看是几个包子面饼。   包子小小的,面饼上面浮着一层油,瞧着就没有食欲,若是在以前,他们是绝不会吃下这种东西的,可是现在看到这两样东西,长平只觉得更饿了。   余光瞄向苏绪言,只见他已经皱着眉头咬下一口了,在嘴中嚼动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看似也不是那么难吃。   苏绪言都吃下去了,没理由我会咽不下去。长平看着手里的东西,缓缓抬起手来送到了嘴边。   隐隐有股香味飘到鼻尖,长平略张嘴不紧不慢地咬下一口,卷进嘴中停留了一会儿,却是眉尖紧蹙,张嘴就吐了出来。   “难吃。”   长平苦着脸说道,看了看手里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忽的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苏绪言。   苏绪言脸色黑沉,一双黑眸紧盯着她像是要将人看穿,冷峻长眉皱起,底下眼神隐隐有怒火之意。   长平暗自咽了口水,小心翼翼的错开他含带冷意的眼神,她向来是不怕苏绪言生气的,因为知道奈何不得她,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看着长平公主脸色过日子的时候了,而是她看着苏绪言的脸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001 打滚求收藏和评论,看到就会回复 么么哒   ☆、怒意与大雨      马车内静谧无声,两人像是如以前赌气一般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只是以前的赌气会有和好的那一天,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一天。   “刚刚我好像是咬到别的东西了,兴许接下来不会了。”长平轻声解释着,犹豫了下,还是将手里的包子往嘴边送。   “不用勉强。”   苏绪言忽地伸手拿走她就要咬下嘴的包子,随手放在了一边。   长平抿抿唇没再说话,放置在另一处的面饼也没再拿起来吃,她闭上眼想了想,自己上一顿是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苦笑起来。   到底是不一样了,如今的自己连吃顿饱都那么难了。   见长平闭眼假寐,苏绪言还是将放在一边的包子拿起自己吃了起来。南州路途遥远,没个几个月是到不了的,自己身上的盘缠也不多,自然是能省则省,而且过去一年的牢狱生活,自己什么没吃过呢。   两人同坐马车之内,相隔不过一手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远,心思各异。   马车在路上悠悠转转一路颠簸而去,车上的两人相顾无言。   长平饿的头晕眼花,只得靠在马车窗上闭眼假寐,一手轻轻揉着平坦的小腹,一边掀了掀眼皮去瞧苏绪言。   老僧入定般的苏绪言正闭着眼休息,一直难看的脸色此刻显得柔和多了,只是那向来柔情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愁绪。   长平忍不住入了神,往日里她和苏绪言一闹脾气,只要苏绪言含笑赔礼哄着她,哪怕是全身的气都会消去。   这人的一张脸对她有极大的影响。   苏绪言高兴满意,她也欢喜。苏绪言吃瘪无措,她瞧着好笑。唯独怨恨生气,是她没遇到过的。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车夫将马车停在小村的客栈前,客栈看起来有些破旧,里边小二靠在柜前,见到有马车过来,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来,语气不似京中一些店里的那么热络。   “客官几位?要几间房?”   “两间。”   车夫牵着马车绕去了后边,长平跟在苏绪言身后,手里还拿着早上被撕裂的轻纱,看这被揉成一团的模样,估计以后也不能用了。   小二一面侧目打量着身穿华服的长平,一面将两人领去客房里,“两位若有需要,喊小的就是。”   说罢退了出去,又关上房门。   长平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客房收拾的很干净,但除了床和桌子,几把椅子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   长平瞄了一眼床,莫名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苏绪言还愿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若是不愿,那今晚要如何?   正想着这些,只觉得手腕一痛,整个人被用力扯去抵在房门之上。   “啊!你做什么……”   长平吃痛,想要开口责骂,却见苏绪言满眼阴鹫,一手用力掐住了她纤细脖子,惊得她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你说我做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长平,看着我失去一切很好玩吗?你怎么还有胆子回到我身边!”   此时的苏绪言就像失去理智的猛兽,从见到长平后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恨不得现在手上用力,就让这个复活过来的人真正死去算了。   在平成侯府满门抄斩后,在他失去一切后,这个人又出现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死去算了。   “放手……放……开,引……之。”   被扼制住呼吸,长平难受的要命,意识渐渐从脑海中散去,眼角沁出泪花,难道要第二次死在这个人手里吗?   长平双手胡乱挥着,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苏绪言身上,她真的害怕了。   眼见着长平脸色渐渐苍白,双手无力。苏绪言脑中浮起一年前长平濒死前的画面,他慢慢清醒过来,猛然松开了手。   “我……”苏绪言伸着双手,满眼不可置信,想要去扶起无力滑坐在地上的长平,却被她转身躲过了。   长平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绪言会突然发难,刚刚她真的感觉到了杀意,要是再晚一步松手,自己又要魂归西天了。   不光是长平想不到,就连苏绪言自己也没想到会突然魔怔了,他站在原地看长平一脸戒备,即说不出歉意的话来,又近不了身,便转身推门而去。   坐在地上的长平扶着房门慢慢站起了身子,又一步一步移到床前,一头将自己摔进了床里,低低抽泣出声。   长平哭着哭着就睡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天亮了。屋子里还是那副模样,苏绪言彻夜未归。   她蜷缩起身子,手指尖一下一下划拉着木质床沿,比起刚开始的害怕,现在更多的是心凉。   以后该怎么办?苏绪言对她恨之入骨,而现在自己又只能跟着苏绪言。   跟着他生死不定,不跟着他却是死路一条。   长平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想来自己盛宠时也没怎么嚣张跋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苏绪言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长平一下子坐了起来,拉过被子抱在怀中。   见此防范动作,苏绪言泛青的双眸闪躲,一言不发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再走了出去。   长平松了口气,她真怕苏绪言又会冲上来掐住她,那种感受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打开桌上的看了下,里面居然是件粗布衣裳。长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是锦衣华服,但因穿着睡了一夜,显得有些皱皱巴巴,若是在以前,这种衣服是万万不会穿在身上的。   现在虽不是以前,但长平也无法忍受这样褶皱的衣裳穿在身,看看粗布衣裳,又瞧瞧身上的衣服,还是准备换下来。   然而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也没发现遮挡的屏风,这要怎么换?   长平干脆拿着衣裳爬到了床上,将纱帐解开放下,这才换了衣裳,又将华服小心的折叠好放进了包裹的包中。   等长平弄好一切,摆弄着身上不适应的衣裳下楼的时候,苏绪言和车夫已经吃好早饭了,车夫正将几个包子装进干净的白布中。   “夫人醒了,这是您的。”因昨晚模糊听见长平喊夫君,方才问及时也没见苏绪言出言反驳,所以车夫便直接喊夫人。见人下来,车夫马上将包子递到了长平面前,笑道:“趁热吃。”   长平接过包子点了点头,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毕竟已经一天多没有进食了。   她羞的不敢抬头,静立了一会儿才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苏绪言正和小二说着退房的事情,车夫大概是去牵马车出来了。   手里的包子还冒着热气,烫的她双手发红。马车已经停在客栈的门口了,苏绪言率先进去了,长平站在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现在的她连和苏绪言一同相处都没有勇气了。   “夫人还有事?”车夫见人久久不动,便问道。   长平攥紧了袖中的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不上来,等着我扶你?”苏绪言撩开马车帘子,眼中闪过不耐,说完这话又是狠狠皱眉,甩下了帘子。   长平低垂着双眸,急忙上了马车,不敢去看目睹了这一切的车夫是何眼神。   然而等上了马车才更是煎熬,长平捏着包子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心底渐渐生出股绝望。   南州在偏远的南边,离京城有千里之远,路上就要花去个把月的时间。苏绪言之所以会去南州,是因为他们平成侯府的先辈自南州而来,当年是寒窗苦读中了状元,一代一代积累下家业才有了如此威望,只可惜如今什么都化作乌有。   南州路途遥远,有时还有经过毫无人迹的荒山野岭,夜宿林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可苦了长平,本来就和苏绪言闹得僵,一路上还不得安生,因此是小病不断,愈见消瘦。   路程已经过去大半了,这一日他们又不得不从山林中走过,不过这条路还是方才一个过路者指引的,到底怎么走几人还是有些不太清楚。   眼见着山路越来越崎岖狭窄,马车都无法通过,车夫只好停了下来,对他们说道:“我去前面探下路,免得费力将马车赶进去又走错路。”   “我同你一起,我去另一边瞧瞧。”苏绪言说道,撩开帘子就要下去。   “这怎么使得。”车夫急忙拦住人,又看了眼马车里边,劝道:“我一人去就好,这荒山野岭的,哪能留夫人一人在此。”   苏绪言皱眉,他也知留长平一人不好,但现在天色已晚,再不找到出路出这山林才是难办,今日原本就没打算宿在外边的。   “我不碍事。”听到声响的长平探头说着,多日的奔波让她神色有些恍惚,两侧面颊略显凹陷,她看了眼苏绪言,继续说道:“你们只管去,出了这林子才是正经。”   “这……好吧。”车夫应下,两人便急急往相反方向走去。   长平抬头看了眼天,心里咯噔一下,高大树木遮掩住的天边有乌云滚滚而来,像是有倾盆之势。   可千万别,他们才刚出去呢。长平默默念着,心里放心不下,干脆出了马车坐在前面赶车的地方,一面抬头看天色,一面安抚躁动的马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绪言他们还没有回来,反而乌云悄然靠近。正片林子静谧无声,不见声响,好似整个天地都只剩下长平一人般。   虽然嘴里说着无碍,但见他们迟迟未归,长平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尤其是在感觉到一滴雨落在了她的鼻尖后。   雨水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纷纷而下,打的枝叶啪啪而响。   长平刚想进马车里躲雨,看见马儿不安的踢动马蹄,来回走动。她抹去脸上雨水,进了大雨之中费力的牵着马儿走到一棵树下,将缰绳围捆在树上,这才回了马车里。   身上的衣服全被淋湿了,本就小病不断的身子这下是真要染上大病了,长平心中发苦,抱着双膝瑟瑟发抖,时不时的撩开帘子看苏绪言他们回来了没。   雨下的那么大,就算想回来也难,早知就不让他们都离去了,此刻的长平有些后悔。   马车外大雨倾覆,车顶被雨敲得咚咚作响,巨大的雨声掩盖住了一切声响。长平在马车内坐立难安,仿佛被天地所遗弃在此,心中恐惧逐渐扩大.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是存稿君002 么么哒 求收藏 求评论   ☆、山洞与夜宿      此时风雨大作,天色暗沉下来,已经有些瞧不清外边的景象。长平的心愈发不安起来,苏绪言他们路上该不会出事吧,自己要不要去找一下。   还没等长平想出法子来,一个更大的难题出现了,雨水顺着马车缝隙流入,车帘子又被风吹的时时飘起,雨水就随风而进。   这下真是外边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啊欠!”   长平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又不死心的看了眼外边,树影深深间还是没有看到他们回来的身影。   还是不能在这里干等着,长平将钱财和几样重要的东西放进包裹里带着,又找出自己的当初穿的那件华服,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心一狠把华服披在头上冲进了雨帘之中。   这里山路坑洼,再加上天色尚黑,又被大雨阻隔了眼帘,长平每一步都走的格外仔细小心。   现在的她恨不得长了三只眼,既可以看着前方的崎岖的道路,又可以注意苏绪言他们回来没。   长平朝着苏绪言离开的方向走去,时不时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一时没看到脚下浅坑,一脚踩了进去。   “啊!”   长平惊呼出声,整个人歪了过去,一手护着怀里的包裹,一手挥着想要抓住什么,竟真被她抓到了一样东西。   长平不管不顾用力抓紧了,手的另一边也是紧紧握住了长平的手腕,而后奋力一扯,稳住身形。   “你出来做什么!”   冒着大雨赶回来的苏绪言远远就看见有长平在前面慢慢走着,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他跑来的时候就看见长平要摔去,吓得他是急忙拉扯住了人,但见其狼狈不堪,衣裳被大雨淋透,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本就纤细的身影愈发瘦小,还是忍不住对着她怒吼。   长平一愣,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又被苏绪言一声怒吼震住,呆呆的看着人开口解释,“我……担心你。”   苏绪言心头一跳,满眼复杂。   路上的这段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没给长平好脸色,但是只要长平在身边,她就总有办法牵动着自己的情绪,哪怕是一声咳嗽。尤其是见惯了曾经清贵雍容的她,此时再见长平如此狼狈,心底有的不是快意,而是深深的懊恼。   “我不用你担心,你出来只会给我添麻烦。”苏绪言说着,却是拦腰抱起了人,怀中人轻盈娇小,缩在他怀里更是楚楚可怜。   长平抿着唇角,心底莫名觉得委屈,瞧着苏绪言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她还是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马车里在漏水。”   闻言,苏绪言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回走。   长平心中疑惑,但见苏绪言脸色黑沉便也不敢多问。她的手里还捏着那件华服,小心翼翼的往上瞥了眼全身湿透的苏绪言,长平想要给他披上,好歹也能遮挡一下。   “自己遮好,别又病了耽误赶路。”   长平的手还没伸出,就听到苏绪言冷冷一句话,瞬间浇灭了心底的那点火苗。   “知道了。”她垂着杏眸将华服给自己盖上,转脸把自己埋进了苏绪言肩窝处,反正左右不用她操心。   刚才苏绪言没找到出山林的路,但是沿途看见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现在过去避雨倒是刚好。   为了能快到赶到山洞,苏绪言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怀中的人分量轻,但毕竟天黑路滑,他不敢大意。等好不容易到了山洞,天几乎是全黑了,但雨还在不停的下,也不知车夫去哪里了。   苏绪言将人放下,一手紧紧拉住长平的手腕,一手摸索着山洞的岩壁。雨天潮湿,他怕山洞里会有在休憩的蛇虫之类的。   “好黑。”长平停顿下脚步,不敢进去,在山洞外还有些许亮光,但进了山洞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更何况她怕黑,以前即使是就寝也要在点着蜡烛,直到她睡着才吹灭。   苏绪言手上一用力,拉着长平就进了山洞。他也知道里面黑得很,但是总比站在外边淋雨要好。就是明白夜宿山林会有多么的危险,所以才会宁愿留长平一人也要去找路,可没想到半路居然下起了大雨。   苏绪言带着人就往里走了几步路,没敢太过深入,只要没被雨淋到就好。   “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这里好黑。”山洞里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既让长平心里发毛,又借了她不少胆子,敢抱紧了苏绪言的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要趴上去了。   “等雨停。”苏绪言回道,摸了摸身上的长平,湿漉漉的一片,又要受凉发热了。   苏绪言无声叹气,这种天气连个火堆都生不起来,更别说将身子弄清爽了。一侧手臂被长平缠着没法抽出,只好先脱去另一边的袖子,再将长平揽过来抱在另一侧,脱去身上湿哒哒的外袍。   如法炮制的脱去上衣,又伸手想要脱掉长平湿透的外衣,却被她拦住了,苏绪言无奈,只好道:“会着凉。”   可是也不能脱啊,就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长平揪着领口不松开。   苏绪言没了法子,干脆双手下移搭在她的细腰间,手指微动挠了下她腰间的痒痒肉。   “啊!不要……”长平一下子泄了气,慌忙倒退两步。   怕她踩到小石块滑倒,苏绪言顺势将人抵在岩壁上,一把握住两只纤细皓白手腕。   做完这些,苏绪言一下子停住了,他也不知怎么就做出这些动作来,就好似从前长平犟脾气,他也是这般制住她。   这漆黑的山洞给了两人莫大的冲动,明明只是看不见彼此而已,却好像没了之间恩恩怨怨。   外边雨声淅淅沥沥,耳畔边尽是彼此温热气息,鼻尖处萦绕着长平身上淡淡香味,苏绪言喘息加重,不受控制的含住就在唇边的小巧耳垂,舌尖微微探出,尝到一丝冰凉。   “引之……”长平断断续续喊出,缠绕一股黏人甜腻。她感觉滚烫一只手从腰间缓缓往上,沿路带起一片燥热。   苏绪言狠狠咬住耳垂,仿佛将多日来心底的郁结倾注在这里,听到长平痛呼出声,才安慰似得舔舐咬痕。手上动作不停,一路往上却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苏绪言疑惑。   长平眨眨眼,气息还有些不稳,“银子啊。”   苏绪言:……   所以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胸前呢?   被这么一打断,苏绪言满腔情思暂且安抚了下来,记起他们现在还在荒郊山洞里躲雨。   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苏绪言放开长平的手腕,继续刚才的事情。   将长平身上湿哒哒的外衣脱去,这下长平没再反抗,乖巧的站着仍由他脱去,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耳垂,面颊却悄悄在发烫。   苏绪言摸索着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长平刚想坐在他的身侧,却被他握住手腕拉进了怀里。   “地上凉。”苏绪言开口说道,让人坐在跟前,揽在怀里。   刚刚苏绪言脱去了上衣,所以触碰到的是温热胸膛。长平抿抿唇,嘴角边漾开笑意,没人会比她更清楚苏绪言看着削瘦的身体下是多么的精悍有力,现在脱去了上衣,多半是为了不让她靠在潮湿的衣裳上。   耳边擂鼓似得心跳声渐渐盖过了雨声,也让长平心安下来,她不知道等出了山洞她和苏绪言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但从方才种种看来,他的心里至少还是有自己的,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再那么僵硬。   长平的思绪飘的很远,手指习惯性的在他胸前轻轻点着。   苏绪言被点的心痒难耐,忍不住抓住她作乱的手,低头轻喝了声,却没有松开手心,而是握在手里慢慢把玩。   这场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远处天边微亮,才渐渐停息下来。   长平赖在苏绪言的怀中睡得出奇的好,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雨也停了,唯有地上坑洼潮湿显示着昨夜的大雨。   入眼的就是苏绪言结实的胸膛,稍微往上抬眼看见苏绪言紧闭双眸,眉头轻皱,睡得不□□稳。长平愣了下,默默闭上了眼睛,昨晚山洞黑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太阳出来能瞧见了只觉得莫名尴尬,连醒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庆幸的是没过多久苏绪言也醒来了,长平也就顺势当做刚醒来的样子。   身上的衣裳半干不干,长平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见洞口处一滩水洼,忙蹲了下去对着水面理了理凌乱的发髻。   经过昨天一番折腾,再怎么收拾也显得有些狼狈,长平颇为苦恼的看着水面上的人,俨然一幅乡野女子模样,哪里还有一点明艳动天下的长平公主的影子。   长平曲起手指弹了弹水洼表面,搅乱镜中佳人模样。闷闷不乐的转过身子,却看见苏绪言还是那副样子坐在地上,也不穿上上衣,不免心中疑惑,“你怎么还坐着?”   苏绪言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郁闷,“身子麻。”   长平愣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想起好像是自己枕了一夜的缘故。于是走去捡起扔在地上的上衣抖了抖,披住他的上半身,毕竟大白天的,这样露着多不好。   接着再是替他敲敲肩膀,轻捏右侧麻了的手臂。   等长平捏的手都酸了后,苏绪言才动了动身子,一件一件穿上衣裳。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山洞。   长平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无声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苏绪言身影挺立,如同前段时间般清冷疏离,昨晚的事就像漆黑的山洞般不再被提及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山洞大法好 求评论论,看到就会回复么么哒   ☆、到达与驱赶   两人望着马车停留的方向走去,昨晚下了一夜大雨,苏绪言担心马车和马儿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以后的路程还是要靠这辆马车。   远远听到马儿嘶叫声响起,苏绪言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来到马车所在的地方。   不光马车还在,就连久久不归的车夫也在马车上,只是他正弯着身子爬进马车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嘴里嘀嘀咕咕的。   苏绪言神色微冷,站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   “谁?”车夫惊恐回头,一见是苏绪言和长平两人,愣了下又突然笑起,“太好了,少爷夫人你们都没事,我正担心你们呢。”   “嗯。”苏绪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车夫略显慌张,眼神躲闪,急急忙忙抬手指了指,“我找到出去的路了,就在那边,昨晚雨太大就在石洞里躲了一晚,没有赶得回来,幸好少爷夫人没事。”   苏绪言凝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对面的车夫被瞧得心慌,莫名感到一股威压。过了半晌,苏绪言才薄唇微启,语气淡漠,“启程吧,耽误不少时候了。”   “哦,好……”车夫咽了口水,连忙转过身子去解缰绳。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长平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包裹,面上笑意渐渐淡去。苏绪言在后边扶着她,她一手按着车框,一手提起裙裾,在踏上马车的时候却又突然歪过头说道:“之前我把一些银子放在了马车内,马车在这无人看守一夜,也不知还在不在。”   她随口一句话,杏眸微敛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唇角抿起似笑非笑。   苏绪言心头一颤,双眸微微闪动,眼前的人粗布荆钗却又不自觉流露出公主架势,叫他莫名移不开眼。   瞥了眼几乎腿软的车夫,苏绪言这才淡淡开口,“你又记差了,银子早已收起来了。”   车夫听了,干笑几下连声附和。   “是吗?”长平恍然,转头进了马车里。苏绪言紧随其后占据了另一半,听到马儿不耐的嘶鸣,车夫又重新拿起马鞭继续赶车,长平这才冷哼了一声,捏紧了手中的包裹,“虎落平阳。”   苏绪言侧目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的暗沉久久不去。   幸而接下来的行程一路无事,他们安然到达南州,只是车夫将他们送到南州的苏府就匆匆走了。   南州是苏绪言的先辈出生的地方,自他们在京城发迹后也曾给南州的族人资助过,只是已过去多年,血缘早已疏离,许久没有联系过了。   苏绪言犹豫的站在门口,他不能保证苏府的人一定会留下他们,如果不留的话,他们又该如何。   见苏绪言迟迟不动,长平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直接上前替他敲了门。   过了半晌才有门房的人出来开门,苏绪言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说明来意。   那人一愣,盯着两人上上下下瞧了好几眼才说道:“我进去同老爷说。”   说罢,大门重重一关,发出沉重声响。   这声响像是敲在长平的心上,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虽说进去通报,但也等同于拒之门外了。转头看向苏绪言,只见他黑着一张脸,眼底是散不去的郁结。   苏府门前久久没有动静,稍有路过的人看着面生的苏绪言两人低低私语,猜着他们怎么会站在苏府的门口。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长平有些站不住了,苏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出来的还是那个人。   “老爷说今非昔比,早已是我们不曾往来,如今更不敢亦不敢接纳,这些银子权当还当年之恩,从此以后一家姓,两家祠。”那人说着,笑着将手里的荷包扔了出来。   好个一家姓,两家祠,从此以后各不相干。苏绪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早该预料到的结局。   长平紧皱眉头,踌躇着想要去拿起地上的荷包,却被苏绪言出声打断。   “别捡。”苏绪言握住她的手腕带到跟前,紧盯她清亮双眸,言语间说不出的悲凉,“既是两家祠就没理由收下他们的银子,九儿……我不知你为何非要一路跟来,但如今我已是一介白丁,我只问你一句,你真要跟着我?若你要走,我绝不拦着,你若不走,以后除非我死,你也别想离开了。”   长平慌神,她有多久没听到苏绪言喊她九儿了,她在众多皇子公主排行第九,小名就叫九儿。以前唯有兴致起时,苏绪言才会喊她九儿,九儿这两字从他嘴里缠绕而出,亲昵之极。   长平敛下眼眸,脑中思绪万千。上辈子她死在苏绪言怀中,这辈子虽活了下来,却又被送到苏绪言身边,她没得选择。拎不清自己对苏绪言到底是何种情愫,她常以夫人自居限制着苏绪言的种种,然而如果能脱离这一切,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放手。   “我知道了。”苏绪言笑了笑,笑声喑哑,指尖摩擦着手心里细腻的手腕,眷恋其间暖意,渐渐松开力度。   “你知道什么?”长平反问,反握住他的手,道:“我虽不是公主了,但我们之间的婚约并未断去,我依旧是你的夫人。不是吗?”   “是。”苏绪言一把抱住人,附在耳边轻声诉说,“长平已经死去,以后我都唤你九儿。”   没有拿苏府给的银子,住宿也就成了问题,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人没了法子只好躲进马车里先将就一晚。   马车狭小,两个人在里边更是伸不开身子,长平缩成一团躺在苏绪言怀里,睡颜恬淡,气息匀长。   苏绪言抬手将几件外袍给她当被子掖好,又摸了摸她光洁额头,留下浅浅一吻。   夜风从车帘子处吹进,带来丝丝凉风,却吹不散苏绪言心中苦闷。   他想起自己前半生的荣华富贵,好似做了一场美梦,然而在长平死去的那一天,美梦破碎了,他回到了现实里,幸而这个现实里长平还在。   但是接下去的日子又该怎么过,苏绪言有些迷茫,他生来就是世子,含带着金汤勺,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介白丁该怎么生活下去。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两人就已经醒了。   简单的收拾了下,去外边买了几个包子吃过后,苏绪言就带着人准备去找住的地方了。   南州是个小地方,鲜少有外来的人,就算有也不会像苏绪言两人这般狼狈,连个住的地方都买不起,而且他们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也不知能不能买到或租到便宜的屋子。   苏绪言领着人在宅子聚集的地方转悠着,几乎是一间一间敲门问过来,但也几乎都是摇头拒绝,或是狐疑地打量两人几眼,然后出言拒绝。   “要不我们去那些庄子里问下?”长平犹豫了下,扯了扯苏绪言的袖子问道。   苏绪言亦是犹豫,他知道长平说的是富贵人家名下的庄子,一般交由忠心奴仆打理,如果能去那里也是好的,不光有住的还能找到赚钱的活,但那也意味着要屈居人下。   这不是苏绪言所愿意的,已经没了一身荣华,不想再没了一身傲骨。   “再去找找吧。”苏绪言说着,拉着继续走。   “嗯。”长平松了口气,问出这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庄子向来都是奴仆打理着,若真去了还不是要听从他们的话,连屈居常人之下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卑贱的奴仆呢。   俩人找完了镇上的又去了郊外小乡村,然而结果还是这般。   难道今晚又要睡在马车里吗,长平动了动还有些僵硬的肩膀,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昨天就说服苏绪言拿走那个荷包了,好歹能去客栈里熬过几天。   房子没找到,天色却是渐渐暗沉下来,长平略略抬头看见苏绪言面色忽明忽暗,透着一股悲怆。广阔天地间,唯独她两人像被遗弃,竟找不到容身之处。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苏绪言声色喑哑疲倦,“去庄子里看看吧。”   长平讶然抬头,水眸深深。   苏绪言又自觉荒唐,刚想开口否然,就看到长平点了点头,说道,“我随你。”   苏绪言一口闷气被压住,握着长平柔弱小手在手心里摩擦,先去买了干粮来,再赶着马车又去了郊外。   长平坐在马车上,听着外边马鞭甩动声,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嚼着干粮,食之无味。   曾经的两人也都是名下有庄子的人,自然也知道一般庄子会建在何处,不过南州是个小地方,想来能在外边建庄子的也不多,苏绪言驾着马车在郊外转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处庄子。   庄子周围青树环绕,门前两座凶猛石狮像,白墙绿瓦一眼见底,苏绪言打量了番,瞧着是个小庄子,曾经他名下最小的庄子也比这强。   两人上前问候并说明了来意,哪只那人却摇了摇头,说道:“庄里暂时不缺人,何况主子们不在,我们也不敢擅自让人进来。”   说罢见两人愣愣没有发声,一面嘀咕一面关上了大门。   苏绪言闭了闭眼,额上青筋跳起,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一次次的询问无果让他向来骄傲的心收到了极大打击,纵然知道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头无限的世子,但还是忍受不住他人的拒绝轻视。   “九儿,我们去山里好吗?”苏绪言捏着她的肩膀,脑中浮起的是往日里读过的乡间田野名诗,“我给你建个屋子,我们养些鸡鸭,种点东西自给自足,我会……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和评论哦 么么哒   ☆、定下与醉酒   长平心中一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不紧不慢的将他的手拂下,说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我们所剩银两不多,一分一厘都需花在刃上。”   “何况……”长平勉强笑着,对着他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不会。”   他们俩一出生就是公主世子,偶尔去山里也是为了避暑或打猎,更别说养鸡养鸭,能见过一两次就很不错了。   自给自足的奢求被击破,苏绪言一下子垮了下来,这种无能无助感比待在潮湿肮脏的牢狱里更要绝望,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横死街边。   “我们再去别的庄子看看吧。”   长平柔软素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温暖气息轻抚着苏绪言的手心,一下一下安慰着。他抬起眼看见长平双眸清亮坚定,深邃眼底处恰似一汪清泉,叫人莫名平静。   他突然回想起多年来似乎就没见过长平焦急的模样,哪怕和他闹矛盾,也是这般冷静自持,八风不动。以前的他多次揣测这人是不是从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然怎会满面毫不在意,然而现在看着长平这般模样,却是史无前例的心安。   苏绪言渐渐平静下来,脑中闪过千言万语,到嘴却是一句说不出,只是紧扣长平玉手摩擦着,小心的带着人上了马车,去找下一个庄子。   感受到马车重新出发,长平以手压着胸口,缓缓舒了一口气。   方才她差点就撑不住了,如果不是早已知道他们不会让苏绪言那么轻易陷入绝地,她也不可能如此镇定的说着那些话。   如果只有一个人身处这种走投无路的境地,恐怕早已崩溃了。该庆幸吗,自己来了,而不是留他一个人。   马车还在郊外驶着,兜兜转转间已经来到了对面山脚下的另一处庄子,迎面而来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马车上先是下来一清俊男子,再转身抱下来梳着双髻的小姑娘,两人疑惑的瞧着苏绪言他们,还没等问出口,庄子里的管事就匆匆出来,道:“少爷和小姐回来啦,今日玩的可好?”   “尚好。”男子笑了笑,又问道:“这两位是客人?”   “恩?”管事愣了愣,转眼一看,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虽见苏绪言两人面容较好,却是衣衫粗制,便沉下了声,“哪里来的客人,怕是走错路了,这里是林员外府的庄子,不是你们来的地。”   苏绪言一听,面露怒意,心里快速念着平心静气,这才和后边的男子对上眼,道:“在下并非走错路,只是有些难言之隐,望林公子……屈尊一听。”   男子心中好笑,看两人实在狼狈,偏偏说话又拐弯抹角,只是两人虽狼狈,但面目神怡,说不出的端庄之意,尤其是站在身后的女子,粗布罗裙难掩身姿曼妙容颜娇丽。   正犹豫着,小姑娘又拉了拉自家哥哥的衣裳,亮着黑眸道:“哥哥我们听一听嘛,他们像好人。”   “好,听你的。”男子顺势应了下去,俯身轻刮小姑娘鼻尖,道:“请进吧。”   “多谢。”今日吃了太多的闭门羹,一下子听到这声请进,苏绪言难掩心中激动,对着长平如同要到糖的小孩般笑着,拉着她的手跟在后边。   “少爷,这怕是不好吧。”管事心里担忧,莫名其妙出现两人,怎么看怎么可疑啊。在后面轻声提醒着,却被男子一笑带过了,只好无奈吩咐底下的人去泡茶来。   “这么说来,苏兄与尊夫人的遭遇确实令人唏嘘,只叹世事无常啊。”林家少爷林江年略垂头颅轻叹了声,眼底带着些同情。   而另一边的小姑娘林江溪早已眼含泪水了。   苏绪言点了点头,面上一派愁云苦涩。他说自己和长平只是小户人家的夫妇,自己寒窗苦读数年,却屡屡落榜,家中因此负荷加重。然而母亲突生重病,父亲又因为得罪了地方恶霸被辱打致死,母亲因此撒手人寰。   本来已经上告官府,恶霸却串通县老爷倒打一耙,更不可饶恕的是,恶霸还肖想自己的夫人,扬言若不休离,也要自己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下场,两人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会连夜逃走,跑到这里想要找个安生的地方。   “我与拙荆不求什么,只想有一容身之处而已。”苏绪言语气忧愁,紧紧握住了长平的手。   “这好办。”林江年爽快说着,心里虽对这番说辞半信半疑,但瞧着两人不似大奸之人,而且听苏绪言一番谈吐也确实是读过书的人,便消去不少猜忌,而且自己的庄子远在郊外,这次也是一时兴起才会带着妹妹来玩,平日里也不会待在这里,应该不是冲着林家来的。这人说是屡屡落榜,但万一经由此事奋发图强,他日若高中了,自己也能跟着沾光啊。   然而林江年又迟疑了下,道:“只是苏兄不似奴仆,你与尊夫人本就一路坎坷,我也不忍心让你们签下卖身契约,你看这样可好,这庄子周围还有一些空闲农田也是我们林府的,现在交予你们,至于怎么个抽成法管家会和你们说,除了偶尔来庄子里帮帮忙,其余时间都由你们自己,如何?”   “这……这真的可以吗?”苏绪言大喜,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转身惊喜的看了看长平,又回头对着林江年作揖道谢。   长平一面笑着,一面却是眉头轻蹙。她看着苏绪言那双平日里握笔拿剑的手,想着过不多久就要沾满泥土,也不知是忧愁还是心疼。   “先别忙着谢,卖身契虽不签,但农田租借契约还是要签,时限由你们说了算。”林江年说道,眼神瞄向一旁的长平,见她略显愁绪,心中疑惑。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苏绪言又是深深一揖,长平在旁颔首谢过。   管事不情不愿的拿着租借契约过来,少爷吩咐给的那块地他本打算好了给岳父那边的侄子,连腹稿都打好了,却没想到突来两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给,在这签了吧。”管事指了指,语气不善。   苏绪言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没察觉到管事的愤愤,忙拿起笔来签下名称,又回头看着时限那里,思量了一会儿才慢慢写下一年。   站在身后瞧进眼里的长平闭了闭眼,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一块大石落地了。   等事情弄完后天已经黑沉了,林江年正叫人传了晚膳过来,便喊着苏绪言两人留下来一块用饭。   两人一天里也就随便吃了点包子干粮,又一直满腹愁绪,早就饿的不行了,于是推辞了几下后应了下来。   林江年让人带着林江溪和长平去了后边的小房里用膳,自己又开了些酒和苏绪言对饮起来。   “姐姐你吃,这是哥哥专门从府里带来的厨娘,做的东西可好吃了。”林江溪甜声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里还留着些红丝,将菜推到长平面前,心中还有些为他们难过,这姐姐比自己家里的两个姐姐漂亮多了,可是却那么瘦,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那个恶霸真可恶。   林江溪愤愤不平,又看见自己肉肉的小手臂,无声叹了口气,要是能把身上的肉分点给这个姐姐就好了。   “多谢林小姐。”长平笑着说道,心中还不知道小姑娘正心疼着自己。许久没见到这么一桌色香俱全的饭菜,一时有些按耐不住用了两碗饭。   等长平这边用完饭,那边苏绪言还没好,于是又坐着和林江溪玩了一会儿,满足了小姑娘的好奇心,自己也忍不住面露倦意的时候,才有丫鬟走了进来,说是他们用完膳了。   林江溪拉着长平依依不舍,这姐姐虽然话不多,但是知道好多东西,而且听她说话轻柔漫语舒服的很。   好不容易安抚了小姑娘,走到前边又看见苏绪言喝得双眼发直,顿时觉得脑仁疼。   “九儿……我们走……走吧。”苏绪言东倒西歪的冲上来抱住长平,嘴里还不停的说着。   整整三月有余,他终于能安顿下来,心里兴奋过头,喝着喝着就多喝了一些。虽然看面前的人还有重影,但还是高兴啊,尤其是怀里的人香香软软,小手在自己胸前推搡着,苏绪言更是高兴,揽着她的腰不肯松开。   “见笑了。”长平一面推着,一面又怕他摔去,心中苦不堪言,没事喝那么多干嘛,不知道自己酒量浅啊。   是啊,苏绪言酒量浅,一同喝的林江年还稳稳当当的坐着笑看他们,苏绪言却是站不住脚了。   “无妨,苏兄的心思我能理解。”林江年不在意的笑了笑,看着纠缠的两人,眸底渐渐深沉,“我唤人送你们回去吧,就在不远的地方。”   “有劳了。”长平点了点头,也知自己是没法将人弄回去的。   几个小厮扶着苏绪言上了马车,又派了两人送他们回去。然而坐在马车里的苏绪言还是不安生,伸着长臂就要抱着长平,黏人的很。   没了外人在,长平可没了好脸色,她最烦的就是苏绪言喝醉了,不光一身酒臭味还烦人的很。一手按着他的脑门推了回去,语气冷冷,“坐好。”   “不嘛。”苏绪言不依不饶,嘟着嘴又往前凑,“九儿你让我抱抱。”   听到这撒娇的话语,长平一时没了劲,心里一块地方软了下去。   苏绪言瞧准了时机,倾身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人,紧紧的扣在怀里。   然而满身的酒臭味又让长平清醒过来,一掌推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走开!”   苏绪言哪里肯放,抓着她的手,委屈的又是噘嘴又是皱眉,略低脑袋吧唧一声亲在了长平的唇上,“乖,我不要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QAQ论喝醉的人是敲晕还是敲晕 改了下文名   ☆、瓦房与王婶      唇上酥酥麻麻还带着点酒味,长平一时没了劲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揉着额际轻声漫语,“我累的很,你让我好好休息下。”   “好,我会听你的,你别赶我走。”苏绪言乖乖点头,松开了些力道,却还是双手环抱着长平,黑眸一眨不眨看着人,生怕一个不小心看丢了人。   长平长舒一口气,喝醉的苏绪言最缠人,只吃软不吃硬,还会不动声色的占便宜,比如现在一手揽在自己腰间,另一只已经悄悄地上移快要摸到她的胸口。   伸手捏住他作乱的手,许久没修剪过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凶狠一划,听着头上传来委委屈屈的吸气声,长平这才感觉舒心多了。   庄子里的小厮将他们送到了一处青砖瓦房前,夜色深浓朦胧,冷风吹过直叫人浑身发颤。   “就是这了,你们自己进去吧。”小厮指了指瓦房,转身就要离去。   “等下。”长平一边推着几乎扑在她身上的苏绪言,一边问道:“有蜡烛吗?这么暗我们怎么进去,何况这房子看起来许久没有人住了。”   站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能感到满满的灰尘,可想而知里面是多么的脏,不管怎么样都需要蜡烛照着简单收拾下。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小厮耸耸肩,翻着白眼,这个点早该上床睡着了,要不是他们哪来那么多事。   “你们……”长平气急,想着现在的处境还是压着怒气,好声道:“劳烦你们可以拿根蜡烛给我吗?”   “都这个时候了,我上哪里拿?”小厮不耐烦的说着,抬头指示月亮,道:“不是还有月光吗。”   说罢,转身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等下。”长平抬脚就要追,然而苏绪言跟着一拉,扶着她的肩膀嘟嘟囔囔。   “唔……九儿,小九,我的九九……头好痛啊。”   苏绪言醉的难受,嘴中将长平的小名挨个喊过,拉着人就是不肯放。   “痛死你算了,酒量浅的跟姑娘一样还敢跟人家喝酒!”长平简直气的不行,眼看着小厮远走,后边的苏绪言还拖着自己的后腿,“你说现在怎么办?”   “你不要气嘛……嗝。”打了个酒嗝,总算是舒服了些,虽然脑子还是不太清醒,但听长平语气不善,苏绪言不由自主的软了声音,“车里有火,我……我去拿。”   苏绪言摇摇晃晃的就要往马车走去,吓得长平立马跟了过去,天黑路又不平,万一摔倒磕在小石子上那就亏大了。   抬脚想要爬上马车,可偏偏酒气上头,苏绪言眼前晕晕乎乎看不清楚,一脚踏空扑在了马车框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砰”声。   “疼……”   苏绪言一捂额头,转身就想找长平,却被长平用手抵着脸颊给推了回去,毕竟现在有火比较重要。   没办法,苏绪言只好又忍着痛转了回去,虽然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但总感觉听后边人的话没有错。   长平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深深懊悔自己居然让苏绪言这个醉鬼去找火折子,明明连路都不会走了,抬手敲了敲门框,“找到了没?”   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长平略皱眉尖,心中不安。提着裙裾爬上马车,刚撩开帘子就听到轻微鼾声。   长平:……   居然睡着了!   扶着额头半晌无言,长平盘着双腿坐在马车里更是哭笑不得,是要将人打醒呢还是打醒呢。   手放在苏绪言脸颊上流连,终究是下不去手,恨恨的戳了几下后,长平也是脱力般躺在了他的身侧。今天一天几乎是大起大落,不过好歹以后有了住的地方,也能保住一日三餐了,事情还不算太糟。   “明知道三杯就倒还喝酒,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长平问着,捏着苏绪言的鼻子不放,见人张开嘴巴换不过气来,才收回了手来,点了点他的紧闭的眼眸,看他不舒服地嘟囔躲开才笑着退了回来。   躺了一会儿后,长平起身理好帘子,费着九牛二虎之力将苏绪言往里边拽了点,再从包裹里翻出几件外袍披在了身上。   那房子里满是灰尘估计也不能睡,大晚上的也不好收拾,而且苏绪言还睡死过去,自己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还是继续在马车里将就一晚上吧。   长平是被马车窗框上鸟儿的鸣叫声给吵醒的,一双眼眸还未睁开,但已经能感觉到外边天大亮了,艰难的撑开一丝缝,一眼就看到苏绪言顶着宿醉的疲惫面庞,见她醒来眼底慢慢浮起一丝尴尬。   他是不太清楚自己酒醉后的姿态的,但以前长平总爱拿他醉酒后的事情取笑他,说他撒娇又爱掉眼泪。自己自然是不信的,便悄悄去问身边暗卫,哪知暗卫一脸不忍直视的点点头,他这才信了自己酒后是那副鬼模样。   因此是时刻警惕着克制自己少喝酒,在屋里抱着长平撒娇还好,万一在外喝醉抱着别人撒娇,那真是想忍不住冲动起来去跳河啊。   昨晚一时放下了心便忍不住多喝了些,看着长平这幅心累模样,想来自己该是撒过娇了。   两人相看久久不言,苏绪言率先扛不住,一发声只觉得声音喑哑发涩,果然是酒喝多了啊。   “你醒了呀,昨晚……睡得如何?”   长平还迷糊着,半眯着双眸听着这句话,慢慢地背对过身子,留了背影给苏绪言,“腰酸背痛。”   长平还没醒彻底,因此如实说出在马车里睡了一夜的感受,转过身子后又迷迷糊糊睡去。   苏绪言淡淡愧疚,不自在的轻咳了声,果然喝酒误事啊,不光丢脸还碍事,要不是自己喝醉了,恐怕就不用睡在马车里了。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小心的捏着长平的细肩,顺着两侧蝶骨缓缓展开。纵然控制着力道,长平还是被痛醒了,刚想着府里什么时候来了个下手不知轻重的丫鬟,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身边的人只有苏绪言而已啊。   居然是苏绪言啊,长平渐渐扬起唇角,既然是他的话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等两人都彻底清醒时,就卷卷衣袖打算收拾收拾屋子了。   小小的一间瓦房,几乎是一览无遗,一进门就可以看见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两三把椅子。左侧用布帘隔开,一张木质简床放在里边,上面放着一床破洞的棉被,而右侧则是用竹帘隔开,是烧饭做菜的地方。   长平打从心底的叹了口气,自己的闺房都比这大呀。   俩倍受打击的人站在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踏了进去。几步绕完了这小房子后,长平在厨房角落里捡起一小扫帚打算先把地扫下。而苏绪言则是提了水桶出门,想去接些水来。   两人分头行动,都想赶在午膳前将瓦房收拾好。长平一手拿着扫帚从卧房开始扫,一手掩着口鼻防止灰尘吸入,等透不过气了略微松开手来,又闻到房子里一股难耐的霉味,又是忍不住眉头紧皱,赶忙继续捂住了口鼻。   “啊,虫子!”   长平尖叫出声,手中扫帚吓得扔在一旁。扫着扫着不见地扫干净,却看见又大又黑的虫子从眼前耀武扬威的爬过,听到长平的尖叫声时,甚至还停下来动了动头上的须须,丝毫不慌的继续爬过。   长平心里发毛,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下,感觉有些崩溃,有这么大的虫子怎么住下去啊。   在原地愣了会儿,还是不情不愿的捡起扫帚继续扫,另一只手仍旧掩着口鼻,只是这次眼眶湿润,豆大的眼泪啪啪而下。   “哎呀,这样怎么能扫的干净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嗓门,长平双肩一颤,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穿着深青罗裙,眼角堆着深深痕迹,腰间挎着蒙着青布的菜篮子。   “你是?”长平疑惑,这人怎么贸然就走了进来。   “小娘子长的真好看呀,水灵水灵的跟花似得,要是我也能年轻个二十年,说不准啊……”妇人瞧见长平面容,瞪大了双眸,絮絮叨叨的说着,自顾自的将菜篮子往桌上一放,一拍自己的脑门,道:“瞧我这多话的,小娘子莫怪啊,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唤我王婶便好。今早少爷派人来说我们隔壁来了人,我还想着会不会是那讨人厌的管家的人,没想到是这么水灵的小娘子,说起来我也是好久没见着少爷了……   对了小娘子你认识少爷吗?不然少爷怎么会派人来跟我说来帮衬下你们,说是最好将屋子打扫打扫,不过也是这屋子可有些日子没人住了,闻闻这味啊,可得开着大门散个一天呢……”   长平:……   “那个,王婶……”长平脑壳略疼,想她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眼神一眯几乎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多说一句话,而这位不请自来的王婶叨叨了半天,自己竟是插不上一句话来。   “嗯?小娘子要说什么,哦,小娘子你不必推辞客气,是少爷唤我来的,而且以后我们就是左右邻居了,不必这么生分的。”王婶笑弯了眼睛,扫视了四周又急急说道:“这地呀不是这么扫的,要先洒些水镇镇这些灰尘才好,不然你这扫上一年光景叶不见得能扫干净,对了,有水吗?”   “有。”长平指了指她身后的苏绪言,有气无力的道:“在你身后。”   王婶一转身,正对上苏绪言提着水桶面带不解,于是当即一拍掌,道:“哎呦,这小相公长的也好看的紧哪!可俊俏哩!”   . 作者有话要说:  苏俊俏:虽然被夸了,但是一点也不开心 长平:- -   ☆、清扫与忘却      可俊俏的小相公正一头雾水,转脸求助长平,咋回事啊,这人谁?   “这位是住在我们隔壁的王婶,林公子请她来帮忙的。”长平简单解释着,几步走到他跟前扯了扯衣袖,想让人赶紧进来打扫,免得王婶再说话。   “这样啊,那有劳王婶了。”不知情的苏绪言一听,立即对着人道谢。   “小相公太客气啦。”王婶笑开了花,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绪言,内心遗憾这么俊俏的人已经成亲了,嘴里却依旧夸个不停,“小俩口郎才女貌站在一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不是我多话啊,这周边村里还真是找不出比你们两人还俊俏好看的人了,哎呀呀,也不知道少爷从哪识得这么……”   王婶还在叨叨不停,长平已是没了耐心,苏绪言更是一脸错愕,他只不过是道了一句谢而已,为什么会被夸了那么多啊。   “王婶你是说先要洒水对吗?”长平忽地提高了声响打断王婶的话,再讲下去等到天黑都收拾不完了。   话音刚落,长平立马就抢过了还在发愣的苏绪言手里的水桶。   满满一桶水提在手里还是有分量的,长平提在手里晃了一下,躲过苏绪言要帮忙的双手,一手握着柄,一手去摸着桶底,“是要这样洒吗?”   说着就将桶里的水全部倾倒出来,哗啦啦的冲着王婶的方向流去。   “哎呀哎呀……”王婶跳着脚连连后腿。   “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水桶那么重,王婶你没打湿吧?”长平赶忙歉声道,将水桶放在一边,自己立在一侧,双眸略垂,眼含歉意。   “还好还好。”王婶拎着裙摆,拍了拍胸口,“小娘子你看着瘦小瘦小的,洒水还……挺豪迈的啊。水呀要一点一点洒,不然别的地方就不够了,你瞧这下又要让小相公跑一趟了。”   “是是是。”长平连连点头,及时认错,虚心接纳,瞄了眼王婶的裙摆,真诚说道:“王婶还是去换件衣裳吧,这样也不舒服,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扫了。”   王婶满意的点头,“也好,一定要每个地方都洒上水,不要再全倒出来了,还有小相公又要辛苦了呢。”   长平边点头边将人送走,然后深深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清净了啊。   看着略心累的长平,苏绪言忍不住嗤笑出声,多久没见过长平这幅吃瘪表情了啊。   “笑什么,提水去啊。”长平瞪眼翻脸,看着傻站着的他心中又来气,说来说去还是怪他昨晚喝醉了。   “好,倒的那么干脆,指挥我也那么干脆。”苏绪言笑道,认命的拿起水桶去外边提水来。   “又不是故意的。”长平略心虚,语气弱弱,盯着人出去后才捡起地上的扫帚,先将湿掉的那块地清扫一下。   再提水回来之后,长平按照王婶说的那样,在地上洒上一些水然后再用扫帚清扫。屋子里就一把扫帚,苏绪言没了事干脆去翻旧东西,太破的发霉的就扔了,还能用的就拿过来洗一下留给自己用。   等王婶回来的时候,长平还只是扫了一半的地,王婶咧了咧嘴,道:“小娘子还没扫好,幸亏我从家里拿了扫帚来呢。”   “麻烦你了。”长平说道,不再多说话,只是低头清扫,生怕王婶又停不下来。   “小娘子你就是太客气了,都是左右邻居的,何况还是少爷吩咐……”王婶一人自言自语,讲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没有理会,自己得了个没趣,也就闭上了嘴。   虽说王婶话多,但做事却是不含糊,比起长平和苏绪言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来说利索多了。有了她的帮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管是桌椅还是挂在上边遮挡的布帘都清洗了番,没用的则是拿去扔了。   日头正当中,转眼已是正午。辛劳了一早上却还没有进食,长平有些挨不住了,随意扯了一块破布来放在还是湿的椅凳上,自己就坐了下去。   “小娘子累了啊,也是,看你白净瘦弱,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王婶见人坐下去了,开口说道,眼睛盯着人来回瞧,暗想估计是对曾经富贵的落魄小夫妻,两人不管做什么都生涩的很。   长平假意羞涩浅笑,低头颔首,没有接话,被这么一个人轻视总不是滋味。正想着,肩膀上落下一只手来,苏绪言弯腰对上她的眼,语气轻柔,“辛苦你了,接下来都由我来好了。”   长平顺势应下,她真的是有些累了,前段时间就算路途艰辛也不曾像今天这般吃力,现在她只想能躺下好好睡一觉。   这时,门口传来马蹄走动声响,屋里的三人抬眼一瞧,是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牵着缰绳停在了门口。   “是苏公子吗?这是我们少爷命我们送来的东西,少爷说两位初来此地,想必定有许多短少之物,这些东西就当是交个朋友的心意。”小厮面上带笑,略改昨日嚣张态度。   “这……”苏绪言一愣,惊喜之后又是拱手,“苏某在此谢过林公子的好意,来日定当回报。”   “少爷说苏公子不必放心上,日后若有难处也只管去庄子里说便是。”小厮恭敬道,虽不知道少爷为何对这人如此看重,但既然少爷发话了,他们也跟着照做,免得日后被告一状,于是转身对着其他人说道:“快将东西搬下,仔细些都送进去吧。”   小厮们得了令齐齐从马车上搬下东西来,左右也是一些必要的物品,长平站在一侧看着,好像是新的棉被,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佐料干货。   这林江年还真是会做人,送的东西都不贵重,但都是她和苏绪言此刻最需要的,雪中送炭也莫过于于此了。   小厮来进进出出一来一去,刚刚还有些空荡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满当当,看的王婶是目瞪口呆,再次确信了这两人曾经必定也是富贵人,不然少爷怎么如此厚待,说不准现在的落魄只是暂时的,日后还会高人一等呐。   若是这样啊,王婶的一双精明眼珠子在苏绪言挺拔的身姿上来回打量,脑中思绪万千。   “对了,这是你的。”小厮从腰间接下一香囊扔个了王婶,道:“少爷给的报酬。”   “这怎么好意思。”王婶赶忙接过,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在手里悄悄颠了颠,迅速收进了怀里,“多谢少爷,少爷好人好心肠,日后有大报。”   小厮瞥见她猴急模样,轻蔑一笑,转头见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便和几个告辞。   送走小厮后,王婶也是等不及了,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嘴角边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就要和两人告别。   “今日多谢相助,他日定登门拜谢。”两人送到门口,长平含笑说着,这王婶虽说话多,但也实在帮了他们大忙。   “客气了客气了,以后都是左右邻居的,小相公若有需要的只管告诉我便是。”王婶满脸堆笑,明明是长平道的谢,眼神却一直盯着苏绪言。   苏绪言又是道谢一番,点头应下。   唯有长平好不容易才展现的笑意再次淡去,敛眉甩袖转身就进了屋里,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抬眼对上眉宇间还有着笑意,面庞俊朗清逸的苏绪言,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世子魅力不减啊,还是如此受人注目。”   乍听到世子这两字,苏绪言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俩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见长平敛着笑意抿起唇角,一幅气恼模样。   若是以前,他可能会心生郁气,可如今他瞧着长平这般气恼,却只觉得娇俏可人,像是为丈夫吃醋的娇憨小娘子。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深邃黑眸里尽是温情,“可我眼中只注目你一人。”   “你……胡说什么?”长平慌乱瞥开眼神,更不敢对上他的黑眸,脑中有些糊涂,每每自己冷言冷语的时候,苏绪言也总是出言相对,毫不客气。哪里像今天这样,当即就柔声哄着了。   “现在我胡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苏绪言笑着反问,从前的长平是尊贵的公主,所以就算他再不甘,也只能是低声下气去哄着,现在她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是了,自己又何必再违心哄着。   如若哄着,那必真心。   长平看着眼前笑意浅浅的人,一时语塞。   “我们有了住的地方,虽然简陋狭小。我也会努力去挣钱,养着你,每天你安安心心的守在家里,等我回来。”苏绪言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凑到唇边轻轻一碰,“我们忘了以前的种种,重新开始好吗?”   长平以手掩唇,星眸之中泪光闪过,她记得那时手臂被烫伤,苏绪言也是这般坐在自己身侧,粗粝的手指摩擦着烫伤的地方,引起一阵心悸。那时他也这般眉间疏朗,唇角含笑,说着我们和好吧,忘了以前的不愉快。   那时的她点头答应了,虽然后来还是小吵不断,但也算是琴瑟和鸣。   可现在看着苏绪言双眸柔情,她怎么也无法点头,心中仍旧扎着一根刺,“你能忘了侯爷和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千辛万苦蹭玄学,为了让你们多看我一眼 喜欢就收藏,么么哒(╯3╰)   ☆、购置与汤圆      苏绪言嘴角笑意顿住,握着她的手慢慢放下。   平成侯府因长平的死而全面崩盘,抄家斩首,这是他到死也忘不了的事情。可是,究竟是谁害死了长平,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然而这些对于现在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我不会忘,同样我也不会忘是我亲手将你送上死路。”再抬起眼时,深邃黑眸清亮如旧,苏绪言狠狠捏住她的手,道:“我们,扯平了。”   真的能够扯平忘却这些事情吗?   打从跟着苏绪言的那天起,长平就奢望着他能忘掉这一切,可真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长平又踌躇了,那天客栈里苏绪言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何还活着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罢了,先吃饭吧。”苏绪言见她举棋不定,也不忍心为难她。看了眼桌上的几样小菜,道:“这林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不光送了棉被桌椅,还送了饭菜来,许是知道我们都不会做饭。”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对啊,他们都不会做饭呢,以后该怎么办?   长平垂眸瞄了眼自己的手臂,一路上没有颜料画笔,上边的牡丹早就褪去了,只剩下浅浅的红色痕迹。   看到这个痕迹,长平就感觉一阵疼痛,自己就心血来潮下个厨房都弄成这样,那以后说不准要天天进厨房,那还不得翻天了。   长平正忧心忡忡着,苏绪言也是想到了她手臂的伤,顿时有种最后一餐的感觉。   俩人心事重重的吃了顿饭,放下筷子后眨巴眨巴眼,又站了起来自己收拾。累了一早上,吃饱喝足后就想午睡,长平掩着唇角打了哈欠,羽睫轻眨半眯起来。   苏绪言瞧见了干脆拉着人就进了里边的卧房里,床上铺着林江年送来的新被子,上边绣着青竹小亭,窗外纱帐也换了新的素白轻纱,没有之前的那股霉味。   长平坐在床上褪去鞋袜,扯着被子就滚到了里侧,一眼看见苏绪言也正在脱下靴子,于是又往里挪了挪。   苏绪言转身就见长平留了大半位置给他,自己扯着被子露出一双顾盼双眸盯着自己,如小猫般乖巧怜人,顿时心就软了大半。   放下轻纱,双手一展就将人抱进了怀里,苏绪言贴着她的耳朵,语气轻轻,“醒来后我们去镇子里瞧瞧哪些要买。”   “好……”长平缩了缩脑袋,躲不开耳边灼人热气,干脆往下滑一些,抵在了他的胸膛间。   此番举动惹得苏绪言又是一阵好笑,轻抚墨发,面庞温柔。   几个月以来奔波劳累,两人总算是睡了个好觉,等醒来的时候时辰已经有些晚了,简单拾掇了下后,两人就驾着马车匆匆出门了。   虽说林江年送来了不少好东西,但是一些必需品还是要去买。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厚衣物要置办起来,长平看着裁衣店中的衣料和现成的衣裳,心中犹豫不决。现成的贵了些,现在的他们并没剩多少钱了,可是买来衣料来,她又不会裁,就算是现学也来不及了。   两项权衡之下,长平还是决定买一件现成的吧,自己拿来研究研究,剩下的再用衣料自己做。   再是去了米铺,两人计算着手里钱,先买了半斗米,再往市场里随意走着,买了些可以放久的干货,称了点盐,打了些油和酱油来,兜兜转转还是没忍住去肉铺里打了几两肉。   “今个安家,权当是庆贺下。”苏绪言道,将手里的一干东西摆放进马车里。   “好。”长平嘴上应着,却苦恼该怎么处理这生肉,直接煮吗,还是需要油啊什么的。   刚扶着长平上了马车,苏绪言突然说道:“九儿在这等下,我想起还有样东西忘买了,我马上就回来。”   “买什么?”长平话还没问完,就看见苏绪言转身急急走了。   长平只好坐在马车里等他回来,说着马上会回来,但还是等了一些时候。等他回来时就直接坐在了赶车的位置上,握着缰绳驱使马车往回走。   因出门较晚,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变得灰蒙蒙了。苏绪言驾着马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只见门口依稀站着两人,看身形其中一人是王婶,另一个躲在她的身后瞧不清楚。   “小相公总算回来了,这天都黑了呢。”王婶上前几步,笑道。   “王婶有何要事,屋里坐吧。”苏绪言不解,从马车里扶下长平,把钥匙给了她,自己又转身去搬车里的东西。   “小娘子好啊。”王婶对着长平问候,又转头看向苏绪言,道:“嚯,好多东西,两位去镇子里了吗?瞧瞧这一车的,我来一起帮吧。”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王婶你进屋里吧。”苏绪言忙拒绝。   “王婶进来喝口水吧,外边风头。”里边长平开口道,方才在市场里也想过要不要买茶叶,但想着他们又不是很喜欢喝,而且又贵,所幸就不买了,现在看来茶叶还是有必要的,哪怕是次一些的。   “欸,好。”王婶踏进门来,身后的姑娘也跟着进了门,王婶拉着姑娘的手腕上前,面上满是笑意,“小娘子啊,这是我家姑娘小翠,听说你们新搬来,就煮了一些汤圆来,也算是沾沾喜气,求个团团圆圆。小娘子尝尝味道如何,小相公也别搬了,吃个汤圆暖暖身子,我家闺女别的不行,但做菜的手艺还是没得说的。”   说着就推了推小翠,只见清秀的小姑娘端着陶碗放在桌上,几个白软软的汤圆沉在碗底,上面浮着些许油丝,又撒了嫩绿的葱花,白团嫩葱虽显清淡,却也见一片真心。   汤圆还冒着些热气,长平感觉自己心里也冒着股热意,因早上而对王婶的一些偏见也在此刻烟消云散,她弯了弯唇角,由衷谢道:“多谢王婶,不过这怎么好意思,今日已经够麻烦你了,现在……”   “哎呀,都说了以后都是左右邻居了还客气什么,先吃个吧,小相公也别忙活了,过来尝尝小翠的手艺,我家小翠看着瘦小,做起菜来可是不含糊……”   “娘,您别说了。”羞红脸的小翠扯了扯王婶的袖子,略抬头就看见正大步走来的苏绪言,更是羞的低下了头,将目光转向了长平那,轻轻柔柔开口说道:“苏大哥苏嫂嫂别听我娘乱说,只是简单的煮一下而已,你们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今日多受你们相助,现在又送来汤圆,我与内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苏绪言说道,脸上笑意溢于言表。前几日还是被人拒之门外,这两日就得到这么多人的帮助,果然祸兮福倚,还没有到绝境的地步。   两番人又是几下虚礼,待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的王婶母女俩后,长平已经迫不及待的转去了厨房拿了汤勺出来。   捞起一颗白软汤圆放在嘴里,恰到好处的温度在嘴里正舒适,一口咬下里边的芝麻流出带着一股甜味,汤圆也不黏口,内陷也不腻,再加上一点葱花清香,虽不是长平吃过最好吃的汤圆,却是最满意暖心的一次。   “也给我来一口。”苏绪言在旁边眼热的很,眼巴巴的看着长平。   “去拿汤勺来。”长平抬着下颚指了厨房的位置,说道。   “太远了,你喂我。”苏绪言说着就握住长平的手腕从碗里捞了个上来,凑近一口吞了下去,满意的直点头。   “我的勺!”长平气急,这人现在已经敢直接上手了吗?   “多一个勺就要多一点水洗,我提水很累。”苏绪言看着她眨了眨,略委屈的控诉,“今早你还白白倒了我一桶……唔……”   “闭嘴,给你就是了。”长平直接捞了一个塞进他的嘴里,堵上他的嘴,感觉这人越来越奇怪了,以前在平成侯府的时候,他可不会这样对自己。   苏绪言笑的两眼弯弯,着迷的盯着长平隐藏在灰暗烛火下的半侧面容,耳边青丝垂下拂过她娇嫩面颊。   没了富丽堂皇的屋子,没了奴仆成群的下人,但幸好这人还在自己身边。   “你在看什么?”架不住他的炽热目光,长平忍不住开口问。   “没什么,这汤圆好甜。”苏绪言随口说道。   “是吗?”长平在碗里搅了搅,想起那煮汤圆的小翠来,确实煮的不错,不知道怎么煮的,容不容易。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汤圆后,再把买来的东西摆放安置好。累了一天,长平感觉自己浑身黏糊糊的,于是看向苏绪言,“想沐浴。”   苏绪言:……   不早讲!   被长平这么一提,苏绪言也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汗,认命的转头去烧热水,幸好早上已经把厨房里的水缸给盛满了。   卧房里只有一个浴桶,被一道布帘简单遮挡住了,等苏绪言累死累活的抬着水兑好浴桶中的热水后,长平一抬手就把苏绪言推了出去,“转过头不准看。”   “九儿……”苏绪言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拉长了声音问道:“手酸,我可以进来一起吗?”   长平:……   “想都别想!”长平厉声道,狠狠拍了下水面。   “好好好,就开个玩笑。”苏绪言立马出声安抚,然而即使隔着曾帘子,也还是让他心猿意马,布帘后的倩影隐隐约约,一个抬手就能想到她纤细皓白的玉臂,哗哗水声就能感觉到流水滑过她吹弹可破的玉肌,一声轻轻喟叹仿佛就看到她樱唇微张,水眸迷离。   不能再待下去了,苏绪言伸手按住躁动的胸口揉了揉,转身逃似的去了厨房。   还是去烧水冷静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俊俏:QAQ生活总是不如意 长平:呵呵   ☆、生火与煮面   “醒来了,引之……”   长平半束长发,身上搭着松垮的罩衫,坐在床沿边用小手一下一下推着还在熟睡的苏绪言。   因昨晚睡得安稳,今日天不亮就醒来了,先是收拾了下自己,想要煮点什么当早饭时,才发现厨房里没有柴火,而且她貌似也不会点火,于是又回到床边叫醒苏绪言。   睡得深沉的苏绪言往外一翻,如同以往抬手一捞,想要将作乱的长平揽进怀里,不过却扑了个空。   迷迷糊糊的拍了拍床板才发觉身侧已经空了,然而还是感到有双手在推着自己,苏绪言不情不愿的睁开眼,见长平坐在跟前,又无奈的闭上眼,“我的九,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行吗?”   长平微微一愣,抿着嘴轻轻笑开了。她向来浅眠,天一亮就会醒来,而苏绪言恰好相反,因此以前的她总是乐此不疲的去捉弄吵醒还在睡着的苏绪言,被吵得没法的苏绪言嘴上喊着我的公主告饶,手上也不停,抓住人就困在怀里。   之前他们一路冷眼相待,虽共处一室却是收敛无言,如今这般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你今日不是要去地里吗?何况我饿了。”虽想让他再睡一会儿,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没法再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苏绪言刚要脱口而出你唤丫鬟传早膳来,睁着迷蒙的黑眸呆了会儿才从床上爬起,看着长平讪讪道:“我睡迷糊了。”   长平也站起了身子,从边上的矮柜里拿出他的衣裳放在床上,“厨房里没有柴火,你去找些来吧,不然做不了饭。”   “好,我换身衣服先。”苏绪言点点头,眼神又瞥向了长平手臂的浅红痕迹,无声叹了口气。   闻言,长平转身去了厨房里,看了看缸里不多的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面拿了出来。本想煮个粥来,但是他们买的米不多,还是能省一些是一些吧。   听到门吱呀一声,该是苏绪言出去了。长平又转了出来,昨日弄的晚,还有些小东西没有收好,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了。   去了卧房拿出昨晚换下的衣服,刚想要扔进木桶里却摸到里边还有东西在,长平翻开一看居然是支毛笔,还有正红朱砂。   看着样子虽是次品却是新的,长平拿着面露疑惑,昨日好像没买这个,还是苏绪言最后匆匆去买的东西就是这两样?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长平拿着东西放回了床脚处的小几上,抱着脏衣服扔进了木桶里,又用水瓢从水缸里捞了水来泡着先。   她这边忙着,苏绪言也抱了一些木柴回来,这里就在山脚下,捡些木柴不成问题,只是次次都要这般却有些麻烦,苏绪言低头抹去又渗出血来的细小划痕,心中不快。   “先用着,等我出门回来再去多捡些来。”   长平略颔首,看着木柴又为难起来,“该怎么生火?”   苏绪言揉着手腕走过去,想要掏出火折子来,想了想又放弃了。若是在以前,火折子是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就连这个也是精贵的玩意,用一次少一次。   既然是曾经有人住过的屋子,应该还留着点火的打火石。苏绪言在厨房里转悠着,这边翻翻那边瞧瞧,想要找出打火石来。   “你找什么呢,快来生火啊。”长平见他不来生火,反而在里边转着,一时有些火气上头,本就早起饿着,哪还经得起这么磨蹭。   “不急,就来……找到了!”苏绪言从灶台下边找到打火石,一手在木柴堆里挑出几个细小易燃的木苗来,“喏,这是打火石,以后生火都要用它了,你瞧着点要这样用的……”   说着将木苗放在灶中,打火石就贴在跟前用力相擦,打火石发出“刺啦”一声,两石之间发出零星火花来,长平乍见此景吓得小退一步,又耐不住好奇伸着脖子往里瞧,并没有看见燃起火来。   “怎么没火?”   “多打几下就好,一定要先用在这种细小的木苗上,不然是点不着的。”苏绪言解释着,黑眸直盯着手上的打火石,两手一用力再次相擦着。   尝试了几次后,火花逐渐变大,木苗也燃起点白烟来,苏绪言赶忙放下打火石,护着木苗轻轻吹了几口气。   眼见着木苗冒出火花来,苏绪言继续伸手抓了一些木苗来放在一起,等火花越来越大时,苏绪言再放进灶台里,又捡了几根小只的木柴放进去。   “可以了。”苏绪言退开来,缓缓舒出一口气,果然还是火折子方便,只是现在所剩银两不多,自然不能将钱花在这上面。   “你去歇会儿吧。”长平对他说道,手里拿着水瓢正往锅里倒水,“对了,你衣服里的笔和朱砂,我给你床尾的小几上了。”   “嗯?你看见了啊……”苏绪言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   “是啊,我不能看吗?”长平还在思考着要往锅里倒多少水,随口就是一问。   “不是不是。”苏绪言见长平心思不在他这,便不多话急忙走了出去,大步跨到卧房里,将小几上的笔和朱砂一收放在边上的矮柜里,这才坐了下来休息。   自出生以来,除了那回心血来潮下厨房,长平从没有进过厨房,更不用说煮面了,就算是那次心血来潮,周围也站了不少厨娘帮忙,几乎不用她去动手。   因此这次煮面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只是将面扔了进去,待看水煮开了,面也软乎的团在一块时,就抽出了木柴。   拿着筷子异常困难的把面夹进碗里,想要倒些汤进去,可是大锅沉重的很,长平抬着眼环绕了一圈,又拿来一个碗从锅里盛了汤倒进面里。   垂下头闻了闻,没有什么香味,用筷尖沾了点放进嘴里尝了尝,没有一点味。   长平犯了难,明明昨夜小翠的汤圆也是简单的煮一下,自己的面也是煮一下,怎么味道就差了那么多。   许是没放盐巴吧,长平想着,打开几个罐子的盖巡视了遍,有两罐都是白花花的细粒,到底哪个是盐。   依旧用筷尖沾了上来,舌尖一卷尽是甜腻滋味,长平咋了下嘴,又沾了一点上来吃,甜滋滋的也挺好吃的。然后用小勺从另一罐里捞了些上来往面里放,然而面看起来还是清淡的很,瞧着没有食欲,于是又捞了半勺倒进去。   记起昨夜里的汤圆里边有油,上面还飘着嫩绿葱花。长平又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葱,却是发现油,可是总不能直接往面里倒油吧。   算了,就这样吧。   犹豫了半天后,长平还是放弃了,将就着吃吧。   长平将面端出放在桌上,眼见着苏绪言的表情从欣喜变为勉强,自己也颇为苦恼,“我实在找不着葱,也没看到别的。”   “无妨。”苏绪言牵动唇角,尽力安抚着,“此生能见九儿为我下厨,已是无憾了。”   “上次不是下过了吗。”长平顺着话道,知他在宽慰自己。   “只可惜没尝上。”说起这个,苏绪言也是笑开了,明明好不容易做了一盅鸡汤,却在端来的时候打翻了,还烫伤了自己,这还怎么再让他开口下厨呢,只是如今迫不得已罢了。   玩笑几句后,两人皆拿起筷子吃起面来,只是咬下去第一口后,苏绪言木着神色吞了下去,而长平则是吐了出来。   “好咸。”长平苦着脸,绣眉紧紧皱起,只觉得比当初吃到的那个包子还要难吃。   原是长平方才放盐时一股脑的撒了进去,也没有拌匀,此刻刚好夹到了一整块盐巴,悉数进了嘴里能不咸吗。   “九儿乖,吃点吧,不然会饿。”苏绪言没有夹到盐,因此只当她是吃不惯那么清淡的面,便停下筷子劝说道。   “这么咸,我怎么吃得下!”长平瞪大了眼,到现在她还觉得嘴里难受的很,抓起旁边的茶壶就倒了一大杯全被喝了下去,看了眼糟心的面,往前一推,“我不吃了。”   “别闹脾气。”苏绪言长眉略皱,耐着性子说着。   一听这话,长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上羽睫轻轻眨动,踌躇半刻还是将筷子拿了起来,伸着微抖的手把面移了回来。   面前的苏绪言舒展眉眼,再次夹起一筷子面,却在下一刻面庞僵冷,眼神缓滞,连舌头都失去了作用。   苏绪言:……   “不吃了,你也不准吃了!”长平忽的站起身来,抢过他手里的面,端着两碗面就要往厨房里走去。   “站住九儿。”苏绪言跟了上去,抬手就捏住她的细肩往后一带,想要拉人回来。   然而长平哪里肯,这么咸的面怎么吃的下去,一想到这是自己煮的,长平觉得难堪的很,端着面就想去倒了。   两人一拉一扯间,长平手臂吃痛,手腕一翻,端着的面就掉了下去,只听得一声响亮的碗碎声,面撒了一地,汤汁四溢。   长平的心跟着清脆的碎裂声而狠狠一揪,她慢慢抬眸,果然见苏绪言黑沉着脸色,双眸狠厉。她的语气便不自觉的弱了下去,“这面太咸了,不能吃。”   “不能吃就倒了?你还当自己是盛宠的公主吗!”苏绪言怒火中烧,盛怒的语气里带了轻蔑,他抬手直接打翻了长平手中的另一碗面。   面狠狠摔在地上,再次发出响亮一声,犹如一记巴掌甩在长平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面条:0.0看我团灭了两个人   ☆、小翠与挨饿      地上狼藉一片,少许汤汁溅到两人的鞋和衣上。碎裂之声让苏绪言清醒少许,后悔起刚才的言语来,正想说些什么缓和这局面,略一抬眸却看见长平站在几尺之外,薄唇轻抿,星眸涣散,面上无悲无喜淡然看着地上的残局。   这番姿态又是激到了苏绪言,他想起每回和长平闹脾气时,她也是这番模样,敛着眉目高高在上,面容八风不动不知悔意,无论是谁的过错,最后都会由自己来低声下气。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苏绪言心中不快,见长平还是不言不语更是添堵,冷哼一声,最终是甩袖摔门而去。   苏绪言一走,长平就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儿,强忍在眼眶中的泪珠似被剪掉了线,簌簌而下。   “我若还当自己是公主……怎么可能会为你煮面。”   长平囔囔,语气若泣,伸手去拿地上的碎片,却觉指尖一疼,嫣红血珠顷刻沁出。   拇指按着用力一抹,血珠推开成血痕,煞是惹眼,像极了她死在苏绪言怀里的那日,血染素手。   还是上辈子好,长眠地下,无牵无挂,不必再受苦楚。   “咦,苏嫂嫂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门口传来小翠清脆声音,见地上又是汤面又是碎片的,赶忙就跑了过来扶起长平,“这是怎么了?方才我在门口还遇到了苏大哥,看他脸色不是很好,还说怕你一人在家会担心害怕,让我无事来陪陪你。”   说着,看了眼地上狼藉,忍不住一笑,“还真是被苏大哥说中了,嫂嫂一人在家确实让人担心。”   “让你见笑了。”长平低垂眼眸,嘴角勉强扬起一丝笑,“你坐着吧,我收拾下。”   看着长平起身去拿扫帚,纤细的身影迈着莲步,小翠突然想起林府的大小姐,眼前的这人和林大小姐一样优雅端庄,即使是穿着粗布罗裙。   她又想起娘亲说隔壁的小娘子娇滴滴的,跟贵府小姐般,你若有空就去帮衬帮衬。   结果一早出来又听到苏大哥也如是说着,小翠面上露出笑来,见长平拿着扫帚略显笨拙的将汤面扫进去,就从她手里拿过了扫帚,“嫂嫂我来吧,你去舀些水来冲洗下。”   “好。”长平正愁着,看着地上粘稠汤面她怎么也下不去手,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去盛水来。   “这面还剩挺多的,可惜了。”小翠略微惋惜的说着。   长平手下一顿,压下方才的伤心后,这才觉得心疼不已,毕竟也是好几文钱呢。   “怪我没拿稳。”长平说道,脑中又浮现起苏绪言盛怒的模样,忧愁以后该怎办。   想着想着,余光瞥向了身旁的小翠,一碗汤圆煮的如此有味,想来其他也是不在话下的。心中打算着向她请教,可长平又开不了这个口,不会厨艺放在世家贵女身上很常见,可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怕是很罕见吧。   有了小翠的帮忙,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将扫帚放回原位,小翠开口提到:“嫂嫂来我家坐会儿吧,左右你一人在家也无事。”   “怎么好叨扰,已经很麻烦你们了。”长平不着痕迹的按着小腹,感觉略饿,现在的她只想找找有什么能吃的。   “这有什么,你能来,我娘肯定也会很高兴的。”说着小翠就抓住了长平的手腕,细白手腕握在手里滑嫩柔软,小翠不自觉的放轻了力道,心中有些羡慕。   然而这么热情好客的小翠,再次让长平想起王婶喋喋不休的一张嘴,果然是亲母女,一个动口一个上手。   转念一想,去了王婶家应该会有些瓜果可以填肚,自己在屋里又煮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还不如去王婶家呢。   于是长平半推半就跟着小翠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王婶正坐织布机前织布,见长平进来,双眸一亮,停下手边活就站了起来,“贵客登门啊,小娘子快坐快坐,小翠赶紧去倒茶来,小娘子你坐啊,别客气。”   “娘您歇歇,可让嫂嫂喘口气。”小翠无奈的端着茶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王婶不满,转脸又笑对长平,“小娘子别介意,这丫头没个规矩。”   “不会。”长平摇摇头,端着茶浅尝一口,又轻轻放下。   “小相公出门了啊,今早在屋外瞧见他了,好像还有些怒气,可是吵了?”王婶又坐回了织布机前,问道。   “哪就怒气了,我瞧着苏大哥挺高兴的。”小翠抢着说道,歪着笑了笑,对着长平轻轻眨眼。   长平扬了扬唇角,略带尴尬,以前就算她和苏绪言闹大了,也不敢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半分,现在这些邻里邻外当面就是随口一说,让她心情颇为复杂。   “是吗?”王婶半信半疑的嘟囔,她眼神可准了,怎么会看错了呢。   喝完水后,长平又等着小翠拿来瓜果,可小翠转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针线绣帕出来,并没有长平心心念念的瓜果。   小翠端着针线篮坐了下来,刚想继续绣着昨日绣帕上的花,略一抬眼就看到长平紧盯着自己,双眉微蹙似有忧愁,小翠一愣,迟疑问道:“嫂嫂怎么了?”   “嗯?没事。”长平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盯着人看,眼神左右一瞥,耳根略红,见小翠还在看着自己,长平瞄了眼她放在双腿上的针线篮,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话刚出口,长平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是饿昏头了,居然会问出这种无知问题。   果不其然对面的母女俩齐齐笑出声,王婶更是停下织布,拍着大腿,“小娘子你可真会说笑,怎么会不认得这些东西呢,瞧着小娘子是个闷葫芦蹦不出几句话,却没想到……哈哈哈……”   “我一时眼花看错了。”长平无奈解释着,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也算是活了两辈子,头一回听到别人说自己是闷葫芦。   小翠笑完,弯着唇角对长平说道:“这是从镇上成衣店里接的绣活儿,没事就绣绣,也能换一些钱来。”   “方才我想问的也是这个。”长平顺着话说道,凑近瞧了瞧上面绣着几朵梅花,绣技平平称不上精湛,没当初身边丫鬟绣的好。   长平想着,心里又有了些思量,织布她虽不会,但绣东西还是会的,而且并不比小翠差,既然她能用绣帕去换钱,那自己也能了,这样多多少少能挣些钱来。   “小娘子可真是个有趣人。”王婶好不容易忍住笑意,一边继续手里的活儿,一边又开了话匣子,开始问起长平他们从何而来。   长平将上次苏绪言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听得母女俩人是唏嘘不已,纷纷感慨世道艰难,王婶更是放言日后若有难处只管前来便是。   长平又是道谢一番,双手放置在小腹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好饿。   她不知的是,佃农人家不是富贵人家,偶尔邻居客来,能端着茶来奉上已经很好了,至于瓜果点心连自己都舍不得吃,更何况拿出来给别人呢。   长平苦巴巴的想等着小翠端来瓜果,一面无意瞥向她手里的绣活儿,一面又听着王婶叨叨不停的话语,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眼见着外边日头升高,长平明白瓜果是没了,倒是茶喝了个够,于是起身告辞。王婶挽留了几句,说着留下一同用饭。   长平心中略动,但想着自己坐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瓜果什么端上,还是摇着头拒绝了。   谢绝小翠要送她回来的好意,长平一回到屋中就急急冲进了厨房了,这里翻翻那里翻翻,想要找出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然而不是生的就是一些佐料,长平对亲手煮东西有了后怕,虽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想要再煮一碗面,但困在了生火上。   拿着打火石用力相擦着,却没有冒起一点火星子来。   “奇怪了,早上明明看他就是这样生起的。”   看苏绪言生了一遍,又听他讲了一次,居然还是生不起来!   长平气急,愤愤扔下打火石,踩着步子就进了卧房,将自己扔在床上,扯过被子蒙着脑袋。   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正值艳阳午后,长平起的又早,躺了一会儿就真的睡去了,睡梦中还梦到一只鸡在前边跑,她在后边急追,好不容易追上抓住了它,又扑腾个不停,满身鸡毛都掉在手臂边,弄得痒痒的。   横躺床上的长平略略皱眉,不满的嘟着嘴,伸手在手臂上抓了抓,怎么感觉痒痒的,好像真的有东西拂过一样。   长平迷迷糊糊的咂嘴,猛地想起这屋中是有虫的。   该不会虫子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爬上手上了吧!   这样想着,就觉得触感越来越像,手臂处好似有毛毛的东西在滑动着,又痒又难受。   长平一下就没了睡意,心中发毛怕的快要哭出来,紧闭双眸不敢睁开,亦不敢轻动,生怕这虫子会爬到身上来。   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长平:饿到不想说话 苏俊俏:熏疼 0.0   ☆、画花与共食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横竖是要被吓一跳的,不如自己先动手把虫子甩掉。   长平认命想着,心中默念几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抬手一甩,而后迅速收进被窝里,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又快又急。   长平闭着双眼瞧不见虫子到底有没有被甩下去,但是却听到一声闷哼,还有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揪着被子的双手抖了抖,长平略绝望,这里的虫子已经可怕到这个程度了吗,居然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来。   “九儿,你打也打了,可以从被子里出来了吗?早上的事是我不好。”   床边忽然传来苏绪言特有音色,每每道歉时,他就会放柔声音,语气里带着股甜腻,唇角边的笑意也比以往更盛。   今早在外边冷静了一会儿后他就后悔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但就是后悔了,也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他总能给长平找到闹脾性的理由,然后自己去道歉。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上午就迫不及待回来,正巧看到长平在午睡,又想起自己买的笔和朱砂,就轻手轻脚的去拿了出来,想要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画上牡丹,让她能开心下。   可怎么也没想到才画到一半,长平抬手就是一掌,刚好呼在自己下颚上,力道还挺大的,苏绪言摸了摸下颚,还挺痛的。   而听到这声音的长平也是愣住了,立马拉下被子睁开眼睛,抬眼就见苏绪言捂着下颚,面容略扭曲。   星眸再是一扫,床沿上放着朱砂,地上横着还沾着朱砂的毛笔。   所以并不是虫子,而是苏绪言在给她手臂上画牡丹吗?   把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果然见上边有牡丹花的雏形,只可惜长平抬手一甩,又多了一道长长的红印记。   “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长平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尤其是对面的苏绪言还一脸委屈。   “啊?”苏绪言不解,又不是没给她画过,怎么就吓到了呢?可是见长平小脸微皱,眼角隐约有泪光,光洁额上略沁细汗,确实是吓到模样,便松开捂着下颚的手,往床里坐近了一步,“不是有意吓着你的,怎么,做噩梦了?”   可不是,简直是大噩梦。   长平心有余悸,有气无力的将方才的事一讲,听得苏绪言也是头皮发麻,一想到屋子的某个角落里藏着虫子,就忍不住又往里凑了点。   扯着袖子给长平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苏绪言心里又是心疼,早上的那点不愉快早就抛在脑后了。   既然长平能陪着他颠簸流离,那他为什么不能给长平时间适应,何况煮面这种事她本不该会的。   “我去给你擦下,重新画。”   握着长平的手臂在痕迹地方轻抚几下,方才那么一闹,整朵牡丹都画坏了。   “不用了……”长平低头望着手臂,语气轻轻,“反正很快就会消去。”   后边的话苏绪言没有听到,手里拿着湿布又坐了回来,沾了水的布在手臂上擦拭着,带着一股冰凉冷意。   “太轻了擦不去,我用力点,你忍下。”苏绪言说着就加重了力道。   可长平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他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就想把手抽出来,“痛,苏绪言你轻点。”   都连名带姓叫着了,那是真弄痛了,苏绪言忙放轻了力道,哄着,“好好好。”   长平撇了撇嘴,说是那么说,可没一会儿又用力了。这场景还是跟以前一般,只不过人还是那个人,景却不是那些个景了。   抬头环视一眼简陋瓦房,长平幽幽叹了口气。   等苏绪言擦好后,又捡起地上的毛笔去厨房洗了下,打算重新画上牡丹。   饿的已经没了知觉的长平按了按肚子,又瞧了瞧苏绪言含笑的如玉面庞,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反正已经饿了那么久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苏绪言握着笔画的极为认真,虽然只是一朵牡丹花,但他像是在画一幅传世名画,一笔一画都谨慎小心,生怕画歪了。   虽然他画过多次了,几乎是熟能生巧,奈何工具不行,颜料只有朱砂,毛笔也是普通的笔,苏绪言心中叹息,手上的动作不停。   只是苦了长平,肚子又饿,又不能随意乱动,手臂被毛笔轻划过,有些痒痒的又不能抓。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想起苏绪言该是要去田里的,怎么会在午后就回来了呢。   苏绪言听闻,手下一顿,沾朱砂的笔差些就要歪去,幸好他及时收住,将笔搁置在一旁,握着手臂左右瞧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放在一边,又用手作扇轻轻扇着,这才抬脸起来,不紧不慢的回答,“忘了现在是入秋了,都要到秋收时节了,这家人的田荒废了一段时日,只能等来年再播种了。”   “啊?”长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她虽不懂这些,但也明白若是明年才能播种,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该怎么办?   而且就算播种了,也不会一下子就有收成。   “等明日我去庄子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别的活儿,你不必担心。”苏绪言见她脸色不对,便宽慰道,细看之下又感觉长平面色苍白,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这么不信我,愁到眉头都皱起了。”   长平有意舒展眉目,挨不住他眸光沉沉,说出的语气里带了点可怜,“我饿很,那打火石怎么回事,我怎么也弄不起来。”   “所以你从早上到现在就什么也没吃?”苏绪言瞪大了双眼问道。   长平抿着唇角,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早讲呢。”苏绪言略急躁,看了眼已经干了的牡丹花,语气自责,“我不该拉着你硬要画这个的,现在我就去给你生火,想吃什么?”   “都行。”   只要能吃就行了,快要饿昏了的长平已经不在意吃什么了,有的吃就好了。她垂眸看自己手上鲜艳的牡丹花,弯了弯唇角,轻轻笑开了。   “九儿过来。”   厨房间的苏绪言喊着,长平不明所以的应了声,拖着绣鞋就过去了,“怎么了?”   “你来,我看着你弄。”苏绪言把打火石递给她,又拉着人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   长平只好再次拿起打火石相擦着,苏绪言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言指点着,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握住她的双手给她示范。   等试了好几次后,长平终于生起火来,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被后面的苏绪言张嘴一吹,给吹灭了。   “你在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生的!”长平简直要被气哭了,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快饿晕过了吗。   “不气不气。”苏绪言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弄了。”人一饿就容易脾气大,更何况是饿了那么久的长平,好不容易点起的活,说吹就吹了。   随手扔下打火石,气冲冲的起身就要离开。苏绪言长臂一伸就拉住了人,按着细肩又坐了下去,好言好语道:“九儿不气,只是想让你多试几次,以免下次我不在,你又饿肚子了,嗯?”   长平憋着一口气,拿起打火石就自己点火,也不管苏绪言在旁边怎么着急了,看苏绪言悄摸摸的想伸手过来帮忙,便扭头转身躲过了。   立在身后看长平奋力点火,苏绪言无声叹了口气,如今的长平虽温柔许多,但骨子里的公主脾性一点都没变啊。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下长平很顺利就生起了火,还多留了一个心眼,故意挡在了苏绪言面前,弄的苏绪言是又无奈又好笑。   火生起来了,接下来就是煮东西了,长平愣在原地想了半刻,还是决定煮面算了,毕竟这个最简单,煮个饭还要下饭的菜呢。   因早上的前车之鉴,这次苏绪言也留在了厨房里,看着长平洗手作汤羹,心里某块角落不知觉软成了一片。   煮面倒还好,但是调料的时候长平又犯了难,她拿着粗盐举棋不定,万一又像早上那般咸可怎么得了。   幸而苏绪言在身侧,让她先放了一点,自己尝了尝味道后,再告诉长平咸淡如何。虽是放了盐,但还是有些清味,苏绪言又倒了些黄酒进去。   添了一份酒香,面尝起来也有味多了,而且咸淡正好,长平吃的是很满意,看的苏绪言略微眼热,缠着要了好几口,又瞧着时候不早不晚快要傍晚,干脆也溜去了厨房,又煮了一些面来。   两人吃饱喝足后,看着对方都一幅满足模样,又是相顾笑开了,笑声清浅流进心底,长平美眸缱绻温,羽睫轻眨低垂,温情脉脉的视线停驻在白皙手臂上盛放的牡丹。   若是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情趣就是我打你一巴掌,你继续帮我画画 o(>﹏<)o求收藏求评论   ☆、借物与绣帕      翌日一早醒来,两人先一同准备好早饭吃过,苏绪言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直到长平没了耐心,推着他出了门。   昨日说好的要去庄子里问问看有没有活儿,自然是早去早回的好,如今没了小厮护院,只身一人难免会担忧。   不过这些长平依旧是没说出口,只是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催促着他快去出发。   等苏绪言出去后,长平开始计划起绣花的打算来,只是眼下缺少针线帕子,要是去外边买又得不偿失,而且她也不认得路。   在屋中皱着眉尖转来转去,长平终究是泄气叹息,还是去隔壁借下吧。   理了理衣裳,凭着昨日的记忆走过一段路,王婶家房门轻掩,长平上前轻叩几下。   “嫂嫂怎么来了?”开门的人是小翠,见长平站在门口,忙拉进来人。   “打扰了,王婶在屋子里吗?”长平问候了一句。   “娘出门了。”小翠回道,“嫂嫂有事吗?”   “也没什么。”话到嘴边,长平又迟疑起来,长平公主向来娇宠,身边什么时候短缺过稀罕物儿呢。只不过现在也由不得她了,略提了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开口道:“就是引之……我相公他衣服上破了线,我想替他缝缝,可是我们刚搬来,东西也没备齐全,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针线,所以……”   “嫂嫂太见外了,直接说借针线就好了,我这就去拿。”小翠露齿含笑,凝眉听了半天不就是借针线吗,怎么会讲了那么多话呢,跟娘亲也是有的一比啊。   见小翠转身进了里屋,长平略略松了口气,心中正喜着,也不知自己竟被添上了话多的印记。   拿了针线后,长平也不多留,闲聊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王婶后脚就回来了,一撩里屋帘子,扯着嗓门问道:“方才我在门口好似见着了隔壁的小娘子,是她来过了?”   “是啊,来借针线,才刚离开。”小翠回道。   “你借了?”王婶喝下一杯水,擦了擦头上的汗。   “借了。”   “啧,还真不客气,才来多久就上门借东西。”王婶皱眉叉腰说道:“下次再来,你先拦下通知我先。”   小翠愣住,先是摇头又点头,不欲与她多争辩。   揣着针线回来的长平又是发难了,针线好借,但是帕子该从哪里弄。   想来想去还是心疼那点银子,不想去镇上买。抬脚进了卧房里,弯腰在矮柜的最底层翻出那件锦衣华服来。   即使被雨淋过,又被她拿来当成被子盖,这华服摸着依旧是光滑柔软,更不用说上面的浅纹精绣夺人眼目。   “跟着好主子你才能焕发光彩,可惜你跟了我。”长平语气轻轻,透着股无奈愁绪。   不舍的摸了摸华服,抿着唇静默半刻,长平还是揪着衣裳转身进了遮挡的布帘后面。   脱下身上的青布粗衣,最后一次换上这件华美锦衣,裙摆摇曳窸窣拖在地上,转身抬手间华服上的流纹闪动,若隐若现。   长平敛袖提裙,悠悠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这屋中并没有镜子,想看一眼现在是如何模样也看不到了。   “唉。”长平再次叹气,总觉得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回了布帘后换回原来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再穿上这身粗衣让人不舒服的很。   再惋惜也是没用,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不适合穿这件华服了。拿来剪子在华服上比划一下,心一狠咔嚓几下剪了一块方布来。   这块衣料色泽浅淡,上面的云纹也是难以察觉,用来当帕子最合适了。   因是第一次绣,所以长平不敢剪太多,就先剪了一块下来,又在针线里挑挑捡捡选了梅红、素白和浅棕这三个色来。   毕竟是借来的针线,长平不好意思用去太多,打算绣比较小巧的红梅。   绣活儿最是累眼,也颇为伤神,长平除了儿时学女工的时候比较费心,也就属现在最认真了,一针一线都不敢马虎,绣坏了可能又要重新剪下一块来。   一绣起来就是时间飞逝,期间长平只喝了几口水,或站起动了动略僵硬的身子,她只想将绣帕快点绣完,毕竟是向隔壁借的针线,而且是用缝补开线的理由,补开线哪用得着那么多时间啊。   过了午时,长平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看绣帕都出现重影了,才去厨房舀出些米来熬了清粥,她惯吃咸的,所以淋些酱油上去,用勺子舀了几下便胡塞入口。   吃完待闭眼休憩一会儿后,长平又继续绣了。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苏绪言回来之前绣好,长平将绣帕藏在矮柜里,一边揉着发酸的眼睛,一边问道:“你回来了,怎么样?庄子里的管事怎么说?”   苏绪言打了些水放在盆里,浸湿巾帕擦了擦脸,闷声闷气道:“有活儿,今日我试了下,明日再去便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长平笑道,也算是放下了心。   苏绪言嗯了声,转身见长平双眼微红,便打趣道:“九儿眼睛怎么红了,莫不是在家想我了?”   “你想的倒是美。”长平剐了他一眼,微扬的唇角里却是带着笑意,“不小心迷了眼而已。”   “我瞧瞧。”说着,苏绪言上前就握住他的手拿下,一手抬起她纤巧下巴。   长平一双星眸明亮,眼角出藏有一颗小痣,不细看几乎瞧不出来,苏绪言盯的久了只觉得移不开眼,又见她只是眼梢略红,并没大碍,这才放开了人,“我的九儿红着眼也叫人着迷。”   “就你话多。”长平嘴上嫌弃着,眉眼却忍不住弯弯,她知苏绪言该是大好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郁结了。   然而眼眸往下一瞄,眼尖的瞧见苏绪言手心红肿,又几处还起了水泡,她慌忙就握住了,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苏绪言不着不急的把手抽出,道:“干活总会如此,等日子久了便好。”   “可是……”长平颦眉,还想再说什么。   苏绪言一把揽过人往厨房走去,“好了不说这个,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比较重要。对了,中午有吃吗,吃的什么……”   “有……”长平回道,见他如此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晚饭过后,长平拿着针线给人送了过去,回来后苏绪言已经沐浴过了,正躺在床上瞧着她,指了指浴桶笑道:“热水放好了,去吧。”   看他都上床了,长平自然也不好意思叫人再出去,只好硬着头皮飞快的洗了身子,等躺在床上时才发现苏绪言已经半睡半醒了。   想必今日也是累坏了,长平吹灭蜡烛,没过多久也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苏绪言又是去了赶早去了庄子里,长平想着昨日这个点王婶不在家,于是今天也趁着这个点,拿着绣帕去了隔壁小翠家。   “嫂嫂今日怎么来了?”小翠心中诧异,这人天天往自己家跑,难不成真被娘亲说中了又是来借东西的。   长平浸淫宫中多年,哪能听不出小翠话里的语气,但此时也管不得这些,只好摸出绣帕,讪讪开口:“那日我听你说绣好的帕子可以去镇上的店里换些钱,左右我也闲着无事,而且我们刚搬来处处都是用钱的地,因此我也随意绣了一块,你看能不能捎带上我的一同去换,到时换来的钱你可抽去一半,也当是谢礼了。”   小翠听她讲了那么多,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见绣帕上红梅点点,不觉双眸一亮,“嫂嫂绣的真好,这花似真的般。嫂嫂不用如此客气,我想想明日就是我去镇子上交货的日子,不如你与我一同去?   到时价格你与掌柜的商量去就是,也不必说抽去一半,嫂嫂只需还我些针线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长平说道,却也没拒绝,这些小玩意本就值不了多少钱,若还拿去一半那也真是白绣了,不过以退为进也是一种法子。   小翠拿着绣帕摸了摸,光滑柔软,惊奇道:“这绣帕料子真好,怕是能多换几个钱,嫂嫂不如再去绣一些。”   长平略心动,只是又犹豫起来,她也想多绣,只是手头连个针线都没。   “我这还有一些针线嫂嫂只管拿去,只是日后空了还望嫂嫂也教我一下,如何绣的这般精美。”小翠知她难处,转身又去拿了针线来塞进她手中。   “这是当然。”长平再三致谢,亦没多逗留,想要回去再绣一块来。   长平走路带风,出了小翠家的门时还险些撞上人,随口致歉后便匆匆离去。   倒是被撞到的人,虎背熊腰,一脸凶相,望着长平的身影若有所思,扭头就问自家妹子,“这人谁?我怎么从没见过,长的还挺好看的。”   “她是隔壁新搬来的,你多日未归怎么会见过。”小翠见自家哥哥面带好奇,深知他性子的小翠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苏嫂嫂已嫁做人妇,而且他们与少爷颇有关系,你可莫要胡来。”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王虎更是来了兴致,跟着小翠就进了家门,“怎么个有关系,你倒是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长平:╮(╯﹏╰)╭生活艰难到不想说话 QAQ怎么还掉收藏了,本来就不多,心疼的抱住自己   ☆、换钱与生气      前两日都是艳阳当空的好日子,唯独今日打从一早开始就灰蒙蒙的,直到隔壁的鸡鸣三声了,也才亮了稍许。   长平担心会下大雨,所以在苏绪言出门后就急急去了小翠家里。   显然小翠母女俩也是这般想的,长平赶到的时候,王婶正在锁门,小翠拿着绣品和布站在门口,看到长平走来开口道:“嫂嫂来的真早,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我见天色不是很好,便早些出来,早去早回也好。”长平回道,“王婶早好。”   “小娘子也早啊,昨天小翠都跟我说了,小娘子绣技真是没得讲啊,我瞧着那花好像活了一样,啧啧,方圆十里,哦不,估计连整个镇子里都找不出比小娘子绣技还好的人了。”王婶眉开眼笑,昨晚她摸着那绣帕就知帕子价值不菲,尤其是细看之下还有云纹闪过,这等东西绝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她虽气小翠私自做主带了长平去铺子里换绣帕,但转念一想再让他们欠几个人情也是划得来的。   长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在一旁谦逊点头笑着,心想能不好吗,当初教她女工的绣娘都是从江南来的,就连自己的嫁衣也是他们赶制的。   三人边走边聊前往镇子上,长平去过一次镇子,但那次是坐马车不觉得路途长,现在双脚走去才发觉这条路真长啊,而且还起伏不平!   没走多久,长平就觉得累了,但余光一瞥见王婶和小翠脸不红气不喘,这两人一个比自己小,一个比自己年纪大都没说累,自己怎么好意思说走不动。   不着痕迹的擦去细汗,长平咬咬牙,把休息一下的话压下去,还是继续走吧。   他们到镇子上的时候快要正午了,铺子里客人正少,只有一个中年人站在柜台前擦着台面。   “掌柜的安好啊,许久不见了还是生龙活虎。”王婶熟门熟路,笑着上前。   “借你吉言了,又来交货了吗。”掌柜的说道,看到陌生的脸孔,又道:“咦,怎么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儿媳吗?”   “哎呀,我哪有这个福气啊。”王婶忙摆手道,看了眼长平脸色,见她没什么变化又放下了心。   于是顺势将事情一说,把绣帕递给掌柜。   掌柜的经营铺子多年,什么料的布一眼就能瞧出来,一见到这绣帕就双眸发亮,粗粝手指摸上犹如抚上了稚龄少女嫩肌般柔软光泽,这可是上好的缎料啊,几乎都送到了京城里,整个南州也只有一户人家里有。   他们怎么会有呢,掌柜的将目光转向了三人,他对王婶还算是知根知底,知道这人是绝不会拥有这东西的,那就只能是那个陌生的小姑娘了。   不过掌柜的收起了惊讶,颇为不在意的甩了甩,“料子是好料,只是这绣技嘛……十文钱。”   “十文!”王婶大喜,她虽知是好货,但没想到能换那么多,要知道他们的绣帕最多也就换个四文钱,刚想点头答应,却听到长平出了声。   “掌柜的再考虑看看吧。”长平几乎要气笑了,十文前连这块帕子的一角都买不到,现在往上绣了花样才值十文,“我这料子可不是普通的好料,你仔细瞧瞧上边的纹路,我这还有一块,两块一并换了。”   掌柜的低头一看见上边云纹浅淡,优雅华贵,心中暗暗咋舌,好东西啊!   他看了眼面前气质不凡的长平,舔了舔唇,道:“那这样吧,两块30文!”   听到这个价格,王婶都想按着长平的头替她点头了,30文啊,她一匹布也才这个价左右啊。   可哪知长平却抽了绣帕转身就要离开,掌柜的立马就喊住了人,“姑娘留步,那……我再加10文你看怎么样,这已经是最高的价了,除了我这以外可没人敢出这个价了!”   长平停下脚步,纵然不甘也没法子了,这布料识货的人太少,她也是看准了这掌柜识货才会这般要价的。   “40就40文吧。”虽然如此,长平语气还是不甘。   和掌柜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心翼翼的放进荷包里,长平满意的笑了。   这边长平换完,王婶母女没多久也换完钱后,几人就出来又去了别地。王婶他们要买些东西,长平也不好一个人先回去,更何况还不怎么认得路。   “这绣帕居然值那么多钱,小娘子真是绣技高超……”一路上王婶还在说着绣帕。   嗓子略大,长平还真怕被有心人给听去,只好道:“王婶谬赞了,主要还是料子,毕竟……那时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长平语气渐渐低下带着伤感,小翠见此忙拉了拉自家娘亲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两人都是听过她胡诌的人,于是王婶立马就转了话头,安慰了一番。   但是长平还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没想道就走走买东西居然会那么累!那么累啊!尤其是母女俩还不舍得在外买点什么填肚子,一定要回去再吃。   再次又饿又累的长平只好把注意力转到了东西上,想着自己也买点什么回去吧,跟着王婶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知道哪家铺子哪个地方便宜。   长平买了些针线、便宜帕子,又偷偷买了些蜜饯回来。不过蜜饯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苏绪言的,她爱吃咸的,但苏绪言却喜欢甜的,因此以前两人只要一道用饭,桌上的菜就泾渭分明,一边偏甜一边偏咸,剩下的不甜不咸都可以吃。   就算是给他个惊喜吧。   三人兴盛而归,长平如约还了小翠针线,又给他们5文钱当谢礼。   “啧,拿了40文,就给我们5文,这小娘子也是也是精明的很。”王婶把5文放进荷包,又塞进自己的怀中。   “娘您少说两句,苏嫂嫂他们也不容易。”小翠皱眉。   “哼。”王婶冷哼一声,进了屋里。   长平还未走到屋子门口,就看见一人长身玉立在门口。   是苏绪言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长平又是疑惑又是兴奋,早回来也好,可以早点给他惊喜。   她把蜜饯藏在身后,小跑着到了苏绪言跟前,抿唇笑道:“你回来的好早,你瞧我给你买了……”   “你去哪里了!”苏绪言打断她的话,黑眸泛冷光,“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丢了我又要找!”   “我是和王婶他们出去的。”长平只当他在担心,解释道:“你听我讲……”   “我不想听,九儿……”苏绪言猛然捏住她的双肩,“你能不能别再那么任性,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长平轻声应道,手中的蜜饯渐渐收拢,“下次不会了。”   见她这般,苏绪言才长长舒了口气,眉宇之间尽显疲惫烦躁之意。   长平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早晨出门还精神抖擞的人,怎么现在略显狼狈,脸色灰败,衣裳染尘埃,几处还被勾破了,手上……   手上怎么流血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长平想碰又不敢碰,到底是去做什么活儿,怎么还流血了。   “没事。”苏绪言慌乱将手放在后面,转身进了屋里。   长平哪里肯放,忙跟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庄子里干活,怎么会受伤?”   “一点小伤,干活哪有不这样的。”苏绪言不耐说道,长眉紧皱。   相处了这么久,长平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他越是这样长平就越担心,“哪有干活会这样的,又不是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长平脑中一闪,顿时反应过来,“是不是那个管事让你去做……”   “够了!”似乎被戳中要害般,苏绪言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然而见长平似被吓到愣在原地,又是慌乱移开眼神,语气急躁,“我去清下伤口。”   苏绪言转到厨房,直接拿着水瓢淋在了伤口上。   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走出,长平才动了动身子,在苏绪言出来之前转进了卧房里,手里的针线帕子还有蜜饯统统都扔进了柜子里。   脚步声紧随其后,停在了遮帘前,还带着主人小心翼翼的心虚,“那个……”   “我去准备晚饭。”长平开口道,头也不抬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苏绪言懊恼闭眼,无声叹息,这段时日来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吃完了一顿饭。饭后苏绪言自觉去烧热水,长平收拾完饭桌后,又去拿换下的脏衣物扔进木桶里,今日一天都在外边,这些看来要明天才能洗了。   苏绪言几次想伸手帮忙,却又被躲过,无力地拎着热水倒进浴桶里,心中略无措。   以前长平生气了,他会去买了小玩意去讨开心,再轻声哄几句就好。但现在,他连去买小玩意的钱都没有,更不知该怎么去哄她。   长平缩成小小一团窝在里边,乌黑墨发如绸缎散在他手臂上。   他又是长叹一声,长臂一抬把人揽在自己胸前,感觉到长平身子僵硬一下,却没有挣开来。   “对不起,我的九儿……” 作者有话要说:  苏俊俏:(#‵′)连哄媳妇都没本钱了 ( ^_^ )么么哒,欢迎收藏   ☆、蜜饯与缠绵   “我以为……你不是世子,我不是公主,我们该能敞开心扉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长平平静说着,“苏绪言,你一点都没变。”   还是对自己保持一份戒心,发生了事情还是会在心中绕上几圈,再考虑要不要告诉自己。   “不是,我……”苏绪言苦不堪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今日他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若是搁在以前,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放在现在就大不同了。   可诚如长平所说,现在的他们已不再是那般身份了,而是一对寻常夫妇,那有什么是不能开口的。   想到这,苏绪言踌躇几下,终究是缓慢开口,“九儿,我是对你有所隐瞒,在庄子里找到活儿这事我骗了你,那管事让我白干一天粗活说是看看会不会干活,明明昨日说可以了,今日我过去干了活儿后,他又反悔了,要将我赶走。”   苏绪言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怀抱着的双手不自觉收拢,语气狠厉,“我心中难耐此屈辱,便出手打了他。我不是有意凶你,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只是……”   “我明白。”长平开口,她怎么会不明白,他们俩都曾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被一个奴仆欺侮,这让素来骄傲的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她能想象苏绪言是怎么低声下气的去求管事,就如她一般,腆着脸去隔壁借针线,焦灼不安的跟着他们一同进镇子去换钱。   在这里,他们终究是难以融入的。   长平揪着心不知该怎么安慰,沦落到此地步,两人都是不甘心,可是如今除了相互扶持以外又能怎么办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只能向前看继续艰难生活着,不能任由过往的恩怨一直遮住目光。   想起因生气扔进柜子里的那些蜜饯,长平忙坐了起来,想要去找出来。   “九儿去哪里?”怀里的人挣开他想要起来,苏绪言忙跟着坐了起来问道。   “我拿东西。”长平回道,本就是买来给他当惊喜的蜜饯,此刻拿出来倒也正合适。   “黑灯瞎火的,我去帮你拿,你坐着。”   熄灭了烛火后,屋子里一片漆黑,苏绪言担心她下床会哪里磕到碰着。   “不用了。”长平拒绝,若是让他去拿,岂不是白费了她辛苦藏着掖着准备的一份惊喜。   “那我先去点灯,你别忙着下来,免得磕着。”知道说不过她,苏绪言只好先摸索着去点起蜡烛,借着微弱烛光来到长平面前,牵着她的小手下了床。   “我自己拿。”长平拖着绣鞋,一边回头嘱咐,一边小步到柜子前,“你不要看。”   “好好好。”苏绪言无奈失笑,这么神神秘秘,难不成捡了金子不成。   长平这才弯腰从柜子里翻找蜜饯,之前被她随手一扔,竟跑到角落里去了。   捏着被油纸包裹的蜜饯,长平快速站起藏在身后,唇角轻勾,对苏绪言说道:“闭上眼睛。”   “嗯?”   心里虽疑惑,不过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双眼。   原以为会是什么小玩意,却感觉长平拿着一个小东西塞进自己嘴里,苏绪言皱着眉张开嘴含了进去,舌尖伸出飞快地舔了下她还未退开的手指,引得长平惊呼出声。   “甜吗?”   甜。   蜜饯小小的,甜味却从舌尖蔓延开来,一直甜到他的心底,甜到他像个初尝糖滋味的孩童一般,舍不得将它吃完。   苏绪言缓缓睁开黑眸,眉眼弯弯的长平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两汪水眸映着点点烛火,宛若夜空星辰,炫彩夺目。   这一刻他是如此的庆幸,庆幸自己能够拥有长平。   “这是我特地买的,自己还没尝呢。”长平说着,就要拿出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哪知蜜饯还未进嘴,苏绪言猛地凑了过来,一口把蜜饯含了进去。   “你!”长平瞪大了双眸,这人抢吃的已经成习惯了吗。   “给你。”苏绪言笑的无赖,眼底带着一丝狡黠。   长平莫名心头突突,刚想后腿一步,就被扑上来的苏绪言缠住了细腰。苏绪言低头印上她的唇,用舌尖将蜜饯顶进她的嘴里,舌尖也顺势溜了进去,不肯放过人。   “唔……”长平双手握拳抵在他的胸膛,口中甜腻滋味散开,蜜饯被挤到最右处,只感到他趁势而来的吻霸道凶猛,叫她喘不过气来。   苏绪言意犹未尽,横抱起人就放倒在床上,两手撑在她两侧,黑眸明亮如火,紧盯着长平。   他的眼眸炽热□□,充斥着欲望与暗示。   长平轻薄羽睫微微颤动,面颊红晕翻飞。   除了那次误打误撞的漆黑山洞,她有多久没瞧见苏绪言露出这种眼神了。一路上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在这里安定下来,每天也是劳累不堪,根本没了这些心思。   只是现在,竟被一颗蜜饯给挑了起来。   此情此景让长平回想起往日里的红浪翻滚,她想她该是期待的,不然不会放软了身子,闭上了眼眸。   苏绪言本就紧盯着人,此刻看她双眸闭上,就像得到了许可一般,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干柴烈火,烛火明灭倒映着交颈鸳鸯。   天才微微亮,累了大半宿的长平觉得身旁窸窸窣窣,半眯着睡眸迷糊问着,“天了吗?”   “还早,你继续睡。”苏绪言低头吻了她一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们实在是太久没这样了,所以自己情动之下没忍住,把人弄哭了也舍不得收手。   “那你也继续睡。”长平伸出手拽着他的手指尖,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长平几乎是没用力,苏绪言瞧着满心柔软,却是没有挣开,顺从的拉开被子又躺了回去,温热气息打在长平略红的耳尖上,惹得她瘪瘪嘴,更往他怀里钻。   没过多久长平又沉沉睡去,她实在累得很。别瞧着苏绪言表面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可是床榻缠绵之时却如同猛兽,每每都要等她受不住了哭出声才放过人。昨夜饿久了的苏绪言更加如此,哭出声来不肯,非要她哭喊着他的字才肯停歇。   这毛病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明明白日里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一到了情动之时就恨不得将自己拆骨入腹。   这个问题或许也只有苏绪言知道了,他也奇怪的很,自己向来克制有礼,但是一看到长平羞怯双眸,娇艳面颊染红云躺在自己身上,他那自傲的克制力就不翼而飞,只想将身下人狠狠弄哭,哭到嘴里只能喊着自己的名字。   等阳光透过薄纱窗洒进屋子里时,两人才悠悠转醒。   苏绪言撑着身子低头看人,声色沙哑,“醒来了?”   “嗯。”长平点头,揪着被子遮住自己,面上还带着羞红。   “换衣服,我去做早饭。”看她娇羞模样,苏绪言心情大好,拿过衣服披上就下床去了厨房里。   苏绪言的后背有道道红印,是长平昨晚抓的,此时青天白日瞧见,她更觉不好意思,不过内心底又有一丝小得意。   伸着手掌翻看了下,好像是该修剪指甲了。   两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早饭,长平顺便把绣帕一事讲与他听,只不过略过了自己将华服剪下当帕子这个细节。   “好事,这样日后你在家中也不会觉得孤单。”苏绪言说道:“只是别太累,我会想法子养你的。”   “自然是你养,不然还能有谁?”长平含笑看他,若是几月之前她肯定不会这么说,只是现在经过了一夜之后,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往日那般,她骄横,他宠溺。   早饭过后,苏绪言也不着急去找活儿,反而赖在长平身边看着她绣花。   说来不信,他真觉得长平绣花是件新奇的事,以往他哪里看过长平绣花,那双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能端给他一杯茶,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新奇之余更是心酸,他的九儿就该斜躺软榻,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的。   日子过的倒是也快,苏绪言出门去想法子找活儿干,但都是无功而返。   这个地方小的很,大户人家没几个,就算是有,苏绪言也不可能去给人当奴仆。他肯,长平还不肯呢。   普通人家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自己下田干活,哪需要叫人呢。小摊小店也是如此,几乎都是一家人上阵的。   找不到活儿也是没法,长平也知急不来,只好自己努力些多绣些绣帕去换钱。   买来的帕子都被长平绣完了,刚好家里的米也不多了,苏绪言干脆和长平一块去镇子里。于是长平就没跟隔壁一起,和苏绪言一同去了镇子。   两人先去店铺里换绣帕的钱,幸而长平记性还不错,熟门熟路的走进店里,柜台内的掌柜一见到人,双眼就亮了起来,扔下擦台子的布就跑出来了。   “哎呀姑娘你可是来了,让我好等啊!” 作者有话要说:  o(>﹏<)o羞羞脸 (╯3╰)   ☆、料子与弓箭   掌柜的语气急切且高兴,倒是让长平心中不解,“掌柜的有要事?”   “好事好事啊……咦,这位是……”掌柜的兴冲冲上来,又见随同而来的不是王婶母女俩,而是一顶俊俏的男子,虽着粗衣却气质自成,叫人不觉缓下脚步心生敬意来。   “这是我夫君。”长平侧身立在苏绪言身旁,扯着他的衣袖轻声说着。   “失敬,公子好福气,尊夫人绣技精湛,蕙质兰心啊。”掌柜一听,行平辈礼称赞道。   长平曾经贵为公主,苏绪言听过不少或真心或假意的夸赞,但这么实在的称赞还是头一回听见,怔了片刻后才回礼道谢。   然而长平一看掌柜的这个态度,心中有了个大概,许是她的绣帕卖了个好价钱,才让掌柜的如此高兴,想到这她就转头对苏绪言说道:“你不是还要买米吗,不如先去,我这一会儿就好,免得耽误了时间。”   她的帕子都是从华服上剪下来的,这事她没跟苏绪言说过,也不想和他说起。   苏绪言看了她一眼,虽想开口说耽误不了什么时间,但又听长平当众说出,便没有反驳,点头辞过两人,又叮嘱长平不要乱走,在这里等他回来。   “夫人里边请坐吧,外头站着累。”掌柜的改了称呼,将人请进里屋。   里屋是休息的房间,长平也不客气,敛着衣裙坐下,开口问道:“掌柜所谓何事?”   “不知夫人今日可带了绣帕来?”掌柜的泡上茶,问道。   “带了。”长平将绣帕拿了出来,放置在桌子上。   掌柜的笑着拿起绣帕瞧了瞧,见是几条普通的绣帕,便失望收起了笑容,“夫人可还是绣帕?如同上次那些一般的。”   长平笑了笑,证实了心中所想,便也不绕圈子了,张口就说:“今日我没带来,掌柜的若想要,我可以再绣几条,只是这价格嘛……”   “价格好说,有就好!”一听还有那种的,掌柜立马就笑开了花,又见长平这般坦诚,便也将事情说了一番,“不瞒夫人说,您那绣帕的料子是极为罕见珍惜的,我们这有钱都买不到,因此啊这绣帕一卖出,不少夫人小姐都过来询问还有没有,我斗胆应承下了。”   说完,抬眼见长平神色不动,听如此好事也不见多少欣喜,反而像是早已料到了般,由此心中更不敢小看了她,也庆幸自己刚刚没胡诌坑了长平。   “掌柜说的我都明白,那料子是我过世的母亲留下的,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它,只是它……”长平顿住,细眉微微皱起。   “只是什么?”掌柜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说出不再用那料子了。   长平看了他一眼,心中好笑,仍旧不紧不慢的说着,“只是料子所剩不多,且色泽不一,恐怕不好都拿来做绣帕。”   “这无妨。”掌柜眼珠一转,嘴上不停,“绣帕不行,还能做香囊荷包,团扇也可以,只要是那料子一切好说。”   说的也是啊,之前自己还郁闷了一会儿,果然术有专攻,还有为商之人脑子活络。不过这些长平没说出口,依旧是细眉微蹙,若有所思。   掌柜的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旁边是瞪眼着急啊,干脆咬牙心一横,道:“只要夫人肯,价格我只会往高了说,夫人若不信等客人上门时,也可在内旁听着,只求夫人看在我辛苦份上,留点口舌钱。”   长平等的就是他这句价高,这才莞尔一笑,道:“掌柜哪的话,您肯帮我卖出已是帮了大忙了,下次我来时定会带着货的。”   有了这句保证的话,掌柜才舒展开皱起的眉眼,谢道:“有劳夫人了。”   接下来两人又就着绣什么最好,详谈了一些时间。虽疑惑长平的身份,为何手中会有如此珍贵的料子,但掌柜的做生意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长平无意提起,他也不再多问,只要有一杯羹分就好。   而长平也有自己的思量,虽说自己亲自拿去卖会赚取的更多,但毕竟她和苏绪言顾虑颇多,而且初来乍到也没有那么多人脉,说不准还会因为手里攥着珍贵的料子而引来麻烦,倒不如少赚一些,求个平稳。   一直等到苏绪言提着大米回来,两人才停下交谈。   和苏绪言一同辞了掌柜,长平心情好,又去买来些蜜饯干果和豆子,算了算手头的钱,再去买了些针线和帕子回来。   华服上的料子要用来绣,普通的帕子也要绣几块,毕竟是珍贵的料子,货少才会价高啊。   不过提着米的苏绪言就满腹怨言了,这米虽不是很重,但是提在手里这么久也是有分量的啊!   “九儿既然还要买东西,为何先让我去买米,故意折腾我呢。”苏绪言又好气又好笑,屈指弹了弹她的脑袋。   长平笑着打着哈哈,她那时只想让苏绪言先离开,哪里考虑到那么多,见他一路提着确实不轻松,便好心问道:“那换我来?”   苏绪言上下打量了她的细胳膊几眼,伸出空闲的手握住扣住她的手,笑道:“可不敢,累了又怨我,对了,你与掌柜的说什么,还不让我听。”   “哪有啊。”长平笑笑,眼神移到远处城门那,“他夸我绣技好而已。”   苏绪言也不勉强她说,没再问下去。   两人见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出城门回去了,城门不大,两侧各有两个士兵把守着。   出进城门都是一道门,只是今日好像进去的人比较多,俩人被耽误了一会儿。   长平笑嘻嘻的说着,“你看我喊你去买米也是有先见之明的,不然等我们回去天都黑了。”   “你最有理了。”苏绪言无奈笑说,见她今日高兴的很,自己面上也不觉多了些笑容。   转眼看见城门处几个骑马的行人被勒令下马进去,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有了赚钱的盼头后,长平绣起来也更有劲了,唯一不足的就是每次都要趁着苏绪言出门的时候,偷偷剪下华服上的衣料。   自那次去了镇子后,回来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屋子里,虽然他们家没有二门。   倒是隔壁的小翠过来了一趟,长平这才想起忘了和他们讲自己已经去过镇子里的事。   过了一日去道歉一番,果然见王婶脸色不是很好,长平坐着没有意思,又见他们家儿子王虎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瞄,只觉得通身难受恶心,便匆匆回来了。   长平埋头绣花,苏绪言也没个理由在家里闲着,往山上捡了几次柴火后便萌生出打猎的年头来。   他还是世子时,从小就练习箭术,虽不说百发百中,但也是在秋猎上得过头筹的人,只是这里缺少打猎的弓箭而已。   有了想法后,苏绪言就经常往山上跑,砍了些木头竹子来,打算自己做弓箭。   长平看着稀奇,偶尔绣花绣的眼睛累了,还会跑出来帮他削削木头,两人这般打打闹闹的,日子还算过的悠闲。   苏绪言的弓用坚韧而有弹性的木做起,中间用布包裹缠住,两头用绳索连接,使之成弦。箭则用坚硬的竹条制成,因没有铁质箭头,只好把竹条的顶端削尖,尾部做成叉状。   弓箭勉勉强强就算做好了,苏绪言试了下还挺顺手的,箭头也很锋利,一下刺不死大虫野猪这等猎物,但打打野兔狐狸这些小猎物是绰绰有余的。   弓箭一到手,苏绪言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山上试一下,而长平也刚好绣完手中的活儿,该去交货了。   苏绪言不放心长平一人前去,长平也知他想去山上的心思,便扯谎说同小翠他们一道过去,这才哄着人出了门。   不过长平没去找小翠他们,而是自己一人去了镇子上,走过好几次的路,她是不虚的,只要趁天黑前回来就好,更何况她也从苏绪言不要的竹条里挑了个小小的待身上,顶端都削尖了。   一路过去无事,掌柜的看见长平过来,笑的脸都皱起了,又是请人进去又是亲自泡茶。   “夫人可带了好货。”   “自然不辜负掌柜所望。”长平拿出几块绣帕,这次她做了两块绣帕和一个荷包,因香囊需要香料填充,她知那些大户人家对香料很是挑剔,便没有做这个。   其余则是普通的绣帕,东西虽然不多,但掌柜的已是很满意了,当即话也不多说,先是拿出了一两银子给长平。   “夫人莫急,待东西卖出去后,钱自然会送来,我这笔笔都是登记在账,断不会少了的。”掌柜的解释道,又怕长平不信,拿来账给她瞧。   “掌柜的多虑了。”长平没看账,日后还是要继续做生意的,所以她相信掌柜的不会做背后一刀的傻事来。   闲聊几句后,长平就起身告辞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还未灰暗,但长平也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往家快走。   临近村口时,忽听得背后脚步声,一男子语气轻佻散漫。   “嫂嫂步履匆匆,打哪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俊俏:Σ( ° △ °|||)︴媳妇如此能赚钱,可咋办 喜欢的小天使收藏评论个(╯3╰)   ☆、王虎与上药   猛然听到王虎的声音,长平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厌恶,这两次去王婶家时,她总能见到王虎,而且这人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若是以前,敢用这种眼神看她的,早就被拖出去了,哪里还有机会半路拦住她。   “与你何干?”长平敛眉冷语,连身子都未转过去。   “嫂嫂忒不通人情,邻里邻外问候一句不可吗?”王虎大步上前挡在她面前,眼眸似鹰将人上上下下瞧个遍。   果真如娘亲所说像是富贵小姐,而非村中短浅姑娘。   “可。”长平目光凌冽,她曾常年身居高位,眼神扫过这些低位者时,总会不自觉摆出姿态,语气冷静,“不过男女有别,你我点头问候便可。”   王虎被她瞪的心中难耐,只觉这幅模样更是勾人。   “我带嫂嫂去一好地方。”王虎上前一步,就想抓过长平的手,他早就想握着这个小娘子柔软的小手了。   “放肆!”情急之下,长平脱口而出这句,趁着王虎愣神,闪过身子躲开。   王虎被这句放肆唬得一怔,一时间到有些不敢动手,但见长平趁机快步离去,又实在不甘心,大步上前伸手就捏着了她的细肩。   “别装模作样,你男人看起来就软趴趴的,能有多厉害,不如跟了我。”   “放开我!”长平胆战心惊,面上不敢露出半分胆怯,紧紧攥住了带着的小竹条,“你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好啊。”王虎咧着嘴大笑,“我就喜欢泼辣的……啊!谁?敢打你爷爷!”   王虎突然惨叫出声,长平被推开摔在地上,她赶忙紧张回头一看,只见一清瘦男子踩在他身上,言语狠厉,“对,就是你爷爷。”   那男子看着清瘦,脚下力道却不小,踩得王虎骂骂咧咧可就是起不来。   “姑娘你没事吧?”身侧传来一道清脆女声,长平侧目看去,只见还有个女子在。   她容颜清秀,眼眸清亮,身子颀长干瘦,然而整个人却精神奕奕,她将人扶起,又递给长平一块方帕,道:“我哥会教训那人的。”   长平似乎是怕极了,不敢接过方帕,又听王虎喊得撕心裂肺,身子忍不住轻颤起。   那男子像是没了耐心,踩着王虎的脚愈发用力,看他脸憋得通红,才慢悠悠开口,“还要当我爷爷吗?”   “不……敢……”   “滚吧。”男子放开他,又踹了一脚。   王虎头也不回,踉踉跄跄跑开了。   男子拍了拍手,回头看向长平两人,见长平怕的发抖,不觉双眉一挑,语气淡漠,“人已经走了。”   他的话里听不出一点安慰,长平抬着眼怯生生瞧了他们一眼,又急忙移开,小心问道:“你们是谁……”   男子紧盯着她,似乎要将人瞧出花来。   长平又似无意转眼正好看见他骇人目光,又是低头垂眸,语气诺诺,“多……多谢两位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你别怕,我哥他就这张吓人脸,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女子适时出声,又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转而对长平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长平赶忙后退一步,“我家就在不远处,我自己走就好,多谢两位好意。”   说罢,揪着衣袖两三步小跑走开了,似乎害怕他们也是一伙儿的一样。   “啧,胆小如鼠,你竟然会觉得她是我们要找的人?”男子对身旁人的猜测嗤之以鼻。   “你没听到刚才她那句放肆吗?”女子收起了笑意,竟生出一股冷意来,“若是乡野妇人哪来这等气势。”   “你耳聋了吧,看都不敢看我,还气势。”   “你死人脸一张,谁敢看。”女子翻着白眼。   “要不要打一架?”   “没兴趣,还不如跟过去瞧瞧,是不是一探就知。”   “你自己去吧,我对乡野女人没兴趣。”男子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女子无奈皱眉,两边权衡之下,还是一咬牙跟去了长平所去的方向。   长平坐在屋子里,一杯水一杯水的灌进去,希望压下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她的脸上带着难有的无措,刚才是假害怕,现在是害怕了。   怎么会来的那么快,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那两个人虽看着只是过路打抱不平,但长平看得出来,那男子出手狠厉,女子虽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寻常人可能会看不出来,但长平清楚的很,这两人定是某些勋贵培养出来的影卫,专门私下为他们做事,尤其是他们眉宇之间的煞气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所以会是谁的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要安生下来,为什么就有人坐不住了。   她一路走来,说不定那人也一路跟来了,幸好苏绪言还没回来,自己不能慌,决不能露出马脚来。   长平刚稳定了些神思,抬眼就看到苏绪言正一脸担忧蹲在自己面前。   “九儿哪里不舒服?怎么喊你都没反应。”   “没事……”长平眨眨眼,看着面如冠玉的人,莫名鼻尖酸疼。   “手都冰成这样了还没事。”苏绪言皱眉,他知长平向来不是柔弱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这样。   “真没事。”长平抽出手来,这才发觉自己双手冰凉,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也不想告知苏绪言这些,能拖一时是一时。   想着,她又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小荷包,拿出那一两银子来,强颜欢笑道:“你瞧,这是掌柜的今天给我的,算是定金了,等绣帕卖出后还会再有。”   “嗯,九儿最厉害了,还能赚钱养家了。”苏绪言笑笑,把她的银子放进荷包里,又拿到一旁,继续正色问:“不是九儿说要敞开心扉吗?为何还要对我隐瞒,真拿到钱高兴了,眉头会皱成这样。”   他细长温暖的指尖抚上长平微蹙的眉尖,缓缓揉开。   长平眨眨眼,羽睫如被缠住的飞蝶拼命闪动翅膀。   一直盯着她的苏绪言心下一沉,这是长平极为不安的表现,他唯有在洞房那夜和面对陛下时,才见长平会如此。   然而在这个谁人也不识的地方,会是谁能让她这么不安害怕。   苏绪言越是这般,长平就越难受,好不容易才缓了气息,她轻轻揉着膝盖,对着他哭诉道:“方才我不小心摔了,疼得很,会不会留疤?留疤好丑的。”   方才她确实摔了一下,不过没那么严重。   倒是苏绪言一听,不管不顾的伸手就从罗裙低下钻了进去,大手轻轻放在膝盖出揉着,“这里?”   “疼。”长平躲了一下,不让他再揉了,“手拿出去。”   “抹些药吧。”苏绪言站起身子去翻药来。   “不用了吧。”长平磕磕绊绊,她摔的不是很严重,而且现在天还未全黑,若要上药就需脱衣啊。   苏绪言拿出药来,见长平还坐在桌子那,干脆直接把人抱到了卧房的床上,“脱了,我不看。”   “别了吧,天还亮着呢。”长平揪着罗裙不放。   “想什么呢,不脱的话那我来。”苏绪言态度坚决,脱了鞋就上了床,左右扯裙子这种事做了好几次了。   于是长平被按在床上咿咿呀呀,委屈巴巴的看着罗裙被褪下,两条光滑白嫩的双腿露出。   长平扯着被子就要盖上,苏绪言眼疾手快直接按住了被子,然后盯着她的膝盖瞧,瞧得长平感觉连腿都要燥得发红了,才抬起一言难尽的脸极为认真的问道:“会留疤?”   膝盖上确实有伤,但只是有点红,破了点皮,离留疤还差的很远。   长平看着这伤口也觉得有点悬,但自己说的话怎么好拆台呢。   她摸着那点破皮,也非常认真的点点头,“万一呢。”   苏绪言简直要被气笑,拍开她的手,又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她的腿,才拿着药象征性的涂了点上去。   只是神色略憋屈,瞧着有股会打一顿长平的冲动,所以长平也就乖乖的让他上药,闭了嘴不说话。   事情还是没有被苏绪言问出来,不过苏绪言这才山上确实有些收获,打了三只野鸡回来。   长平想起王婶家养着会下蛋的鸡,干脆让苏绪言先留下两只养着,说不准还会有蛋吃,于是又在屋子旁边圈起一块养着。   长平以前没养过鸡,于是天天跑外边蹲着看,一边看着鸡,一边又想着那天之后,那两个人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会不会是放弃走了呢,毕竟她和苏绪言两人在这里从没有透露过真名,别人应该是无从得知的。   但想起这些影卫的手段来,长平又隐隐担忧,对于他们来说找一个人实在不是难事。   这几日苏绪言又上山去了,他想猎只狐狸来,毕竟狐狸毛还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而长平依旧在家里绣花,只是她不知道的事,因为她的绣帕,南州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快把掌柜的店给踏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存稿没设置,差点忘了发 唔,喜欢的小天使收藏个哦,评论个,谢谢了   ☆、名烟与发觉   南州,林府。   林江年如同往日一般,在处理完下边各个铺子里送上来账本后回了府里。他是二房的嫡子,虽不如主事大房的嫡子那般声名在外,但也是材优干济,颇受林太爷看中。   他先去了母亲房中请安,只是人才踏进院子,就听到妹妹林江溪哭哭闹闹的声音。江溪向来乖巧,鲜少有这般哭闹,林江年心中疑惑,快步走近,道:“溪儿不可闹娘亲,过来说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哥哥。”林将溪泪眼汪汪,转头就扑进了哥哥的怀里,“我也……想要那个……”   “哪个?”林江年不解,看妹妹又是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便转头问母亲,“娘,溪儿在讨要什么?”   二夫人正松了口气,被小女儿吵的头疼,自己心中也压着一口怒气,没好气道:“一块绣帕。”   这下林江年更想不明白了,怎么想要绣帕还能哭成这样,说一下就有人会从铺子里拿过来,何况府里丫鬟也是个个手巧,别说绣帕,连衣裳都能做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绣帕,绣帕的料子是极珍贵的名烟缎料,在我们这是有价无货的。前些日子城西的赵夫人手里攥了一条,一番打听下才知道竟是有家铺子里在卖,只可惜少的很。”二夫人缓缓解释着,语气里有丝艳羡,“于是你大娘便派了人在那铺子里等着,竟真被她等来两条,一块自己留着,一块给了芷姐儿。”   “所以啊。”二夫人指了指林江溪,恨铁不成钢,“你妹妹也吵着要,可现在多少人盯着那铺子啊,哪还买得到。”   “呜……为什么大姐姐可以有,我也想要……”林江溪不肯,她是二房的嫡女,平日里吃穿用戴跟大房的林江芷没多少差,可是这次林江芷拿了绣帕就在他们面前炫耀,所以才会跑来跟二夫人讨要。   “好了不哭了。”林江年安抚着妹妹,又有些不信,“娘可别框我,名烟缎料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那都是进贡京城的珍贵物。”   “我框你作甚,都是亲眼瞧见的,你的大妹妹手里就有一条呢。”二夫人说着,心中也是不甘,这东西谁不想要,怪自己起初不信,倒叫大房的人捡去了,现在那铺子早已人满为患,自己还怎么抢得过。   林江年一听母亲信誓旦旦,也是半信半疑了,留在母亲房中用了饭,又问了些那铺子的具体事宜,哄了会儿妹妹后才离开。   回到自己院中书房后,就立马招来跟在身边的人,道:“你去这家铺子问下有关名烟缎料的事,不管怎么样,出自哪里要给我探到。”   “是,少爷。”   远在郊外家中的长平正蹲在鸡圈外忧愁,每日给吃给喝,怎么就不见下蛋呢!   “小娘子这是在做什么,有客人到了。”   这声音熟悉的很,长平一转头就看见王婶带着一伙计打扮的人走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能说自己看鸡看的太入神呢。   “见过夫人。”伙计约莫十七八岁,手里捏着一封信递给长平,说道:“这是我们掌柜的托小的交给您的。”   “有劳了。”   因这几日心思不在,长平都没绣几块绣帕,想必那掌柜的也是等急了。   然而长平不知的是,掌柜的是等急了,要不是铺子太多人在盯着,他定是要亲自来的,而不是让一个伙计偷偷摸摸的过来送信。   伙计喝了杯茶后就走了,因王婶还坐着,长平也不着急拆开信看,反而指着外边的鸡圈问,“王婶,为何我们养的鸡都不下蛋?”   王婶出去看了一眼,面上隐隐有些怒气,这小娘子之前搭着他们去镇子里和掌柜的换钱,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惹得掌柜亲睐,又是尊称夫人,又是命伙计过来送信。   一个落魄的农妇而已,还真以为还是夫人呢。   不过这些她又不敢说不口,前几日就儿子带着伤回来,自己问了半天才问出些门道来,这小娘子还真不简单啊。   王婶阴阳怪气开口道,“小娘子取笑我呢,你那两只鸡都是母的,怎么下蛋?”   “啊?”长平愣住,有些尴尬,她还真没注意到,一直惦记着母的下蛋母的下蛋,倒是忘了没有公的,光有母的也没法下蛋啊。   “是我疏忽了。”   王婶怪笑一声没有说话。   长平见她如此也懒得理会,冷着脸坐在一旁绣起花来。   王婶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绣的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长平不说话,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主,没待几时就扭扭捏捏的走了。   王婶走了后,长平才抽出方才的新打开瞧,信上内容如长平所想,掌柜把那两块绣帕卖了高价,还说现在铺子里都是各个府里的人盯着,就等货来呢。   令长平惊讶的是,掌柜竟然将两块绣帕和荷包卖了足足五十两银子,还言明只要长平继续还有,价格绝不止于这里。   摇了摇头,长平暗道坑起人来,果然还是为商者凶猛。   不过有钱赚,长平还是高兴的很,毕竟如今天气一日日变冷,也是时候去买些厚衣物了。   一扫往日苦闷,长平绣起花来也有干劲多了,只可惜这件事不能和苏绪言讲,那又该怎么解释这么多银子呢。   想到这,长平又踌躇起来。   不过苏绪言也没注意到她的心思,这几日他自己也是心事重重。   有了上一次的事情后,苏绪言也不敢让长平独自一人出门了,再去镇子里交货时,苏绪言也跟了过去。   掌柜的看到她过来都乐开花了,但鉴于旁边那么多人在,他压下心底的兴奋,平静道:“来了?”   长平点点头,心里虽有疑,但又想起信中提到过各个府的人在铺子外守着,便想明白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用想办法支开苏绪言了。   顺利交完货拿到钱,又分了一些给掌柜的后,两人就直接在掌柜的铺子里买了厚衣物。   出门又买了些米,添了些干货吃的,自从养了鸡后,长平就满脑子惦记着鸡蛋。可惜家里的两只都是母鸡没法下蛋,这次来了镇子里,长平就想买点鸡蛋回去吃吃。   不过鸡蛋可不便宜,苏绪言看着长平眼睛都不眨的买下,张了张嘴,嘴边的话吞回了肚里,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走走停停半个多时辰才提着满满的东西回去了。   长平这边是兴盛而归,林江年那边却是惊讶不已。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那伙计将信交到了苏夫人手里。”   林江年沉吟片刻,他原以为那两人只是寻常落难夫妇,可手里藏有这么珍贵的东西,想来不会寻常到哪里去了,至少从京城而来是不会错了。   那会是谁呢,京城贬到南州的官员也不少,可是能拥有这料子的人却不多。绣帕他也看过了,上面还有极淡的云纹,看起来不像是拿来当帕子的,反而是用来做衣裳的。   林江年被自己的猜想给惊到,如果是拿到做衣裳的话,那就不只是官家了,该是权贵子弟了。   这两年京城里被处置发落的权贵也唯有平成侯府了,南州也确实是平成侯府的祖籍,可是……   林江年内心发颤,不敢去想,长平公主不是已经去了吗,那苏公子身边的人会是谁?   “此事先压下吧。”他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不管怎么样不是他能去接触的,“对了,苏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额……”汇报的人有些迟疑,“庄子里的管事貌似戏耍了苏公子一番。”   “怎么回事?”   那人把事情一说,见林江年脸色不对,便适时闭上了嘴。   “把那管事给我撤了,真以为是庄子的主人了。”林江年怒道,“你亲自去一趟赔礼。”   虽说平成侯府已经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敢轻易去得罪。   “九儿,你过来。”   这几日,苏绪言打了不少野味,他们吃的尽兴,也不着急用这个去挣钱,尤其是对长平来说。   只是苏绪言感觉有些不对劲了,长平绣花换取的钱似乎有些太多了,隔壁王婶也是语气尖酸,说她命好,绣帕都能比他们换的钱多。   更令人惊异的林府的人过来赔礼,还说把那管事给打发走了。   若说赔礼苏绪言还能相信,毕竟林江年为人大气,但打发走管事就有些不明白了。他不信林江年不知那管事的为人,就因为自己而打发掉人,也太过勉强了。   不过最让苏绪言在意的还是长平。   “什么事?”长平放下手中的活儿,迈着小步来到他面前。   “你绣了什么?让我瞧瞧。”苏绪言看着她的针线篮,问道。   长平一下子愣住,面上闪过惊讶,苏绪言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虽然知道苏绪言对这些料子不放在心上,但是毕竟是识货的人,她怕会露馅,所以刚开始还藏着掖着。   但是现在她都直接放在针线篮里了,却没想到苏绪言会突然问起!   这该怎么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QAQ没了存稿,总是忘了发,明天定个闹钟 小手一动收个藏,吱一声,么么哒   ☆、解释与独自      “你看这个做什么?”   长平斟酌着语句,她怕自己太过刻意反而会让苏绪言起疑。   “我夫人的手艺,我却没仔细看过,这着实说不过去啊。”苏绪言挑着眉,唇角略弯起,语气轻轻却不容拒绝,“拿来我看看。”   “我找找。”长平思量了片刻,又答应了,转身在篮里翻找。   与其一直拒绝让他生疑,不如如了他的愿,打消疑虑。   长平递给他一块绣好了的绣帕,苏绪言拎着左右翻看,只是一块普通的绣帕,唯一的亮点该是上面的双莲并蒂了。   自家夫人绣的真是好啊。   “九儿真是心灵手巧。”苏绪言从善如流夸道,指了指篮里的其余绣帕,“还有呢。”   “那些就不用了吧,都是差不了多少的。”长平凝眸看着他,差不多得了!   苏绪言单手撑下巴,眸若星辰满满都是她,唇角笑意浅浅,语气里带了几分柔情蜜意,“怎么会差不多,九儿辛苦绣成的心血之物,为夫自要好好欣赏才是。”   长平最见不得他这样,本就是俊朗非凡的面容,再这么一笑一说,好似整个人都为你所有。毕竟当年的京城双绝也不是白叫的,这么一来一回,长平已经迷昏头了,拿出篮里的绣帕就给了他。   当苏绪言笑眯眯的垂首一条条翻看着绣帕时,长平捂着脸懊悔不已,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管不住手了呢!   普通的绣帕随意看几眼就放在一边,只是有一条拿起来时就感觉与其它不同,苏绪言摊开在手心里细细瞧着。   摸着柔软舒服,是上好的料子,上边的云纹淡雅,是优质的布坊里才能做出的东西。   长平在跟前看的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苏绪言略略抬眸瞄来,又故作轻松移开眼神。   别摸了,再摸就知道了!   篮里还有个荷包,粉蓝色料子上点缀着小巧夹竹桃。苏绪言摸着这荷包,脸上神色莫测。   会用这花当装饰的衣裳比较少见,但长平对这花爱惜的很,因此宫中制衣坊的人也讨巧,专门做了带有夹竹桃的衣裳来讨好她。   到这地步,苏绪言要是还未发觉,也就不配为她的夫君了。   “我记得你一贯喜爱夹竹桃,当日身上所穿衣裳上也有这个吧。”苏绪言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来。   “许是你记错了。”长平眨了眨眼,嘴硬道:“我分明记得那衣裳上没有。”   “有没有,拿出来一看便知。”   “引之你怎么了?”长平佯装生气,拉过篮子,讲绣帕荷包扔进里面,“我还要绣花……唔”   下巴被他捏住,俊逸面庞凑近长平,温热的气息尽数打在她脸上,将她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   “九儿,我眼不拙,你那衣裳怕是早就成了一块块绣帕和荷包了。”   不然怎么换得那么高价格。   “是又怎么样!”被他说穿,长平所幸破罐子破摔了,“我又做错了吗?”   长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讲,自己费尽心思期望能多赚点钱,难道这样也做错了吗!   愤愤拍开他的手,长平起身就想离开,却被苏绪言一把抓住,跌进他的怀里,“九儿莫气,我没有怨你,只是……气自己太过无用,挣不到分文,还要靠九儿舍弃心爱之物来换取。”   “不过一件衣服罢了,我又穿不上了。”长平平复下心神,略回头看着他,“我挣钱与你挣钱有何区别?”   话虽如此,但苏绪言还是难以迈过心里的坎,“男子本就该主外。”   “我又没经常在外。”长平撇了撇嘴,不满道。   苏绪言:“……”   好像是有道理。   “九儿不气了。”苏绪言哄道,大不了自己努力点,想办法猎个大猎物来。   “哼……”   两人一番小闹过后,倒比以前更亲昵了,长平也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在苏绪言面前剪华服了。   长平虽讲的不在意,但苏绪言看着还是心疼,更加肯定了要去猎个大猎物的想法,尤其是还有几月就是年关了,不少人会去买些肉腌制起来当年货,这个时候能去猎头野猪来是最好不过的。   心里这样想着,便开始动手准备起来。   大猎物光靠粗制的弓箭是不行的,苏绪言又想到陷阱,于是吭哧吭哧跑到山上砍了不少竹子,一根根削尖放好。   因要猎大猎物,一天可能没法猎到,苏绪言又放心不下长平,于是先陪着长平去了趟镇子里交货,又买了耐放的干粮备着。   没办法,时至今日,长平和苏绪言两人还是只会煮煮煮,炒个菜都被会变成黑炭,可惜了花钱买来的油。馒头大饼这些长平也做不来,这次苏绪言可能要在山上待个几日,所以干脆买些干粮来,熬一顿是一顿。   “好了,你快去吧,趁天还没黑,早日布下陷阱来。”长平站在门口,听着苏绪言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忧愁了。   她原来怎么不知苏绪言这么能说?   “就寝一定要将门锁好,白日里也不能忽视,能发出声响就发出声响,免得别人以为你一人在家,还有生火也要小心……”   苏绪言还在喋喋不休,简直要赶上隔壁的王婶了。   忍无可忍的长平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一下就堵住了他不停的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长平歪着脑袋看他,水眸微瞪。   “没了。”苏绪言识趣地摇头,又舔着脸凑上去,“再来一下。”   长平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踮脚碰上去,这次还小口咬了下。   两人又腻歪了会儿,苏绪言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送走苏绪言后,长平也没舒心多少,尤其是到了深夜,独自一人待在这了无生息的屋子里,只觉得浑身发颤。   但是一想到苏绪言一人在深山之中,又是满心担忧。   她该留住他的,明日早起再去山上也好过漆黑夜晚啊。   只是现在深深懊悔也无用了,长平在灶火前暖了一会儿身子才熄灯上床。虽然她很想留着烛火,但是蜡烛也贵得很,能省则省吧。   长平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听到自己心跳之声。身旁少了熟悉的温度,感觉才暖好的身子也渐渐冰冷下来。   她貌似打从出生以来,还真没独自睡过。在宫里时,宫女在侧,太监侍卫守护。出阁之后,平成侯府也是丫鬟众多,更何况还有苏绪言相伴在旁。   哪怕是后来跟着苏绪言一路到南州,也从没一个人待过。   “咔嚓……咔嚓……”   忽然传来异响,长平差点被吓跳起,凝神仔细听了下,发觉是从屋顶上传来的。   难道这里不光虫子厉害,连老鼠都能上房踩瓦了吗?   向来养尊处优的长平何时被这样吓过,但是去探个究竟又是没胆的,只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哪怕瓦片被踩塌了也不能出来!   屋顶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长平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念着以前断断续续抄过的佛经,直至枕头沾湿,直至月上高空。   一夜几乎未眠的长平神色憔悴,眼底有些明显的乌青。白日里也是没精打采,好几次绣针都扎到了自己。   长平实在想念苏绪言,干脆搬了木凳坐在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抬眼瞧瞧苏绪言回来没有,一天下来硬生生的成了望夫石。   只不过结果是令人失望的,苏绪言没有回来。   庆幸的是这个夜晚没有再听到咔嚓声,长平揪着被子等了半晌,但还是难以安心,想了想又是蒙住头睡去。   翌日,长平照常坐在门口绣花等着,抬眼间见一人缓缓走来,长平心中一喜,苏绪言回来了吗?   只是来人的身影有些宽大,走近了却是许久没走动过的王婶。   “小娘子在忙?”   “不忙。”长平回道,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心里虽对王虎的事膈应,但王婶毕竟帮了自己不少,长平也不好恶语相向,“王婶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王婶搓了搓手,支支吾吾,似乎是有难事。   “王婶你说便是,我若能帮上必定相助。”长平见她面露难色,便开口直言。   王婶一咬牙,语气悲凉,“就是小翠突然病了,躺了许久也不见好,我……我也没法了,想请小娘子抬手借些银子,好让……我苦命的女儿渡过这一劫。”   说着,王婶掩面低低抽泣。   “王婶先别急,请过大夫了吗?”长平忙问道,也没想到王婶说哭就哭了。   “没银子,都被不成器的孽子拿走了……”王婶捶胸顿足。   听到王虎,长平一时厌恶,但又想起乖巧的小翠来,王婶虽偶尔心直口快的泛酸,但小翠却是心性善良,长平不忍心,王婶又哭的厉害,忙宽慰道:“王婶莫哭了,我这先借你,先去请大夫来瞧瞧才是正经。”   长平转身就想回屋里去取银子,猛然就感觉后面一阵疼痛,像是什么重重敲打在自己身上。   而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明天开始双更 ( ^_^ )小天使们么么哒   ☆、受伤与解救      在山上蛰伏两夜,苏绪言终是发现了野猪的踪迹,野猪皮糙肉厚,难以用弓箭射死。苏绪言只好一路用弓箭围赶,将它驱赶到陷阱处。   陷阱上面覆盖着枯枝草叶,下面则是根根削尖的竹条。   受了伤的野猪横冲乱撞,幸而苏绪言身边还有一人相助,两人一左一右合力堵住野猪的路,逼得它逃往陷阱,最后一脚陷进。   只听得野猪嚎叫出声,苏绪言终究是不放心,抽出剩下的箭又射向野猪的几处要害,看它彻底没了动弹才收了手。   “这野猪甚是巨大,你我两人恐没法抬下去,先下山,等喊来人一并抬下。”苏绪言瞧了眼陷进里的野猪,说道。   那人自是同意,于是两人又把枯枝草叶遮盖在陷进上,免得血气飘出引来其他猛兽。   下山之后,苏绪言迫不及待就往家中跑去,他离开两夜最牵挂的还是长平,即使留了人护她安全,但还是心生不安。   “九儿我回来了,九儿!”   家中房门大开,苏绪言一路喊着,却没有听到日思夜想的回应声。   屋子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长平的人影,倒是床上柜子里狼藉一片,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   苏绪言愣了半晌,怒不可遏,“滚出来!”   “世子。”门口闪进一人,却是那日救下长平的女子,她半跪地上,垂眸低首。   “段名呢?”   “不知。”   “去找!”苏绪言疯了般怒吼,“九儿若有事,你们俩也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抬手抚住慌乱跳动的胸口,那似针扎般疼痛。   “啪——”   长平被一道重重巴掌给打醒,她的后背似火烧,脑袋也嗡嗡作响。   她想起来,但是后背上的剧烈疼痛让她起不了身,一双手也被人死死禁锢住。   “贱人!看看这次谁还来救你!”见她睁开眼睛,王虎龇着牙又扇了一巴掌。   他是个胆大如天的人,这乡间十里的人几乎都听过他的恶名,只有迷了眼的王婶把他当心肝疼。   那日之事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每日都蹲守着长平的屋子,终于让他找着了机会,探察到她一人在家。   胁迫老娘与他一同,借着长平被引去注意力,他再动手从后面偷袭。   老娘嘴上说着不要,但见长平一倒下就马上进了屋子里翻找,王虎啐了一口把人扛到了人迹罕至的破庙里。   长平的脸歪向一侧,嘴里血腥味蔓延开来,她虽醒来,但仍是意识模糊,口中呼着救命。   王虎狞笑一声,双手扯着她的衣服就要撕开,“这里连个鬼都没有,你不如喊喊菩萨,说不定能来救你。”   “啊!不要!”   长平哭喊着,双手胡乱挥着,揪着自己的衣领,强忍着痛意往前爬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被这人玷污,哪怕死也不行!   她略长的指甲划过王虎的脸,王虎嘶了一声,双眼冒火,拽着她的头发拖到柱子前,按住她的头就往柱子上狠狠撞去。   “贱人!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长平神思涣散,她存了死心,恨不得越用力越好,最好能一下致死。   她的眼前越来越黑,也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就连什么时候停下也不知道。   没死在苏绪言怀里却死在这个地方,长平是不甘的,她自重活以来一次次想要活下去,但老天总是一次次置她于死地。   还不能死,苏绪言……他还没拿回该有的一切……她怎么能死。   “你怎么敢?”   “世子,这个女人毁了你!”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做主!”   模糊意识里似乎出现了苏绪言发怒的声音,长平听的不甚清楚,口中却已喃喃他的名字。   好痛,真的好痛,这次真的要留疤了。   长平落入熟悉的怀抱,满袖冷香,上一世她就在这里死去,现在也要如此吗?   她额头的血蜿蜒而下,顺着泪珠染红她苍白凉薄唇瓣。   空中血腥味刺激着苏绪言鼻尖,他睁着眼不敢看怀里的长平,张着嘴哭不出声音,只是泪眼模糊,喑哑嗓音如秋风凄凉。   他好怕,真的好怕这人会像一年前那样,死在自己怀里。   长平昏迷了三天,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大夫说她脑袋受了太大的撞击,就算醒来也有可能会留下病根,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苏绪言只要她醒来就好。   她躺在那,了无生息,苏绪言不敢拿开放在她鼻尖处的手,生怕下一刻就没了呼吸。   屋外门口,段名跪在那,全身颤栗,面色发青。   “你简直疯了,为什么不拦住他们?”断利站在他的身侧,冷眼看他,满眼不解。   “她害死了侯爷一家,毁了平成侯府,我不能看着世子再毁在她手里。”段名回道,语气平平,但他心中却是满腹怨恨,他最恨的就是长平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工于心计,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第一夜,他在屋顶上发出声音故意吓她,第二天他看着王虎靠近将人带走,他后悔极了,为什么没直接下手除掉长平。   因此他才会被鞭打百下,驱逐而去,可是他不信世子真会为了一个女人赶他走。该是为平成侯府报仇雪恨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驱赶人!   “你忘了我们现在主人是世子,而不是侯爷,世子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该怎么做。”断利不忍看他,他背上的鞭痕又渗出血来了。   原以为断名只是对长平心有不满,却不知已心生杀意。   “我没忘!”断名恨恨说着,额际冷汗顺着面颊低下,他极力稳住要倒去的身子,“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做,她一个‘已死’的人出现在世子身边,难道你敢说日后不会成为祸患?”   “我不与你争辩。”断利轻叹口气,摇摇头,“总之你好好认罚吧。”   断名冷哼一声,神色不屑。   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苏绪言眉眼疲倦,神色憔悴,他看着断利,说道:“九儿醒了,你去请大夫来。”   他像是没看见跪着的断名一样,说完转身就回了屋里。   断利亦不敢耽误,立马动身去找大夫过来。   继续跪着的断名一口郁气压抑在胸口,垂在两侧的手一点一点收拢攥成拳,指甲狠狠嵌进肉里。   长平虽有些醒来了,但意识还是不清,大夫过来换药,吩咐些要注意的事项。   苏绪言端着药给她一点一点喂进去,可长平抗拒的很,含进又吐出来,拧着眉喊痛。   苏绪言看着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是自己受伤,替她代受这些痛楚。   “九儿乖,把药喝了。”苏绪言声音沙哑,这几日他衣带未宽守在床前,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自己也没了休息的心思。   他以为远离了纷争之地,他们会安安生生过日子。即使父亲的两个旧部找上门,他拿回父亲遗留的东西,也歇了杀回京城重振平成侯府的想法。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时刻警惕,他实在不想去冒险,尤其是身边还有长平在,即便长平会回到自己身边是带了某种目的。   可是现在似乎由不得他了,他只要一天不死,就要带着罪臣余孽的身份难以光明正大,难以护长平安生。   这不是他所愿见的。   他亲手挑断王虎手筋脚筋,把他扔到荒山里,鞭责断名百下,不再用他。可是还是难解心头之恨,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却被他们这么欺辱!   长平实在是喝不进药,又一声一声的喊着苏绪言的字,喊的苏绪言本就七零八碎的心更是化成了一滩水。   他低头把药含进嘴里,再小口哺喂进长平嘴中,又怕她再次吐出来,只好用唇抵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强迫长平咽下去。   这样吞一口下去,长平就抬了抬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见眼前苏绪言满眼愁绪,自己也忍不住呜咽出声,“我疼……”   “我揉揉。”苏绪言哄道,唯恐她难受了,抬手抚着她的额头摸了摸,真揉了恐怕更疼。   待长平平静下来了,苏绪言又含了一口药哺喂进她嘴里。   就这样一口一口下去,一碗药汁足足喝了小半个时辰,喝完药后长平又睡去了,只是神情没之前那么痛苦了,紧皱的眉眼也舒展不少。   苏绪言依旧坐在床边,微颤的手指抚着她苍白面颊,始终愁眉不展。   “世子,吃些东西吧。”断利端着饭菜走来,短短几日世子几乎消瘦了一圈,凹陷的眼窝泛着青黑。   “搁那吧。”   “夫人若醒着,定不想见着您这般,何况您有力气了才能照顾好夫人。”断利犹豫着劝道,把手里的饭菜放在他的身旁。   听了这话,苏绪言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拿起饭来。   见苏绪言动了筷子,断利才送了一口气,轻声退了出去。门外断名还在跪着,身子颤抖似要撑不下去了。   断利叹气一声,道:“听我一句,去跟夫人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断名与官差      “已经无碍了,只是头上的伤要慢慢养着,日后若有头痛发作,再来找老夫便是。”大夫收拾着药箱,对他们说道。   “多谢大夫,断利送下大夫。”这么多日以来,苏绪言总算是放心的笑了。   “是,大夫这边请。”断利点头。   “对了。”大夫一脚才踏出门,又转头看向苏绪言,忧心忡忡,“公子还是去休息一下,老夫瞧你脸色憔悴,这样下去对身子不好。”   “多谢大夫挂心。”苏绪言愣了下,再次拱手致谢。   断利送大夫出门,屋子里只剩下长平和苏绪言两人。长平靠坐床上,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你也上来睡下吧,我已经没事了。”   苏绪言顺势握住她的手,拇指缓缓摩擦着她的手背,“你躺下睡,我趴一下就好。”   “不行,你没听到大夫说的吗?”长平抽出手来,见着苏绪言这般憔悴,她也心疼,拍了拍床的里侧,正色道:“过来,不然我生气了。”   见她又恢复往常嘴硬心软模样,苏绪言再度露出笑意来。前些日子他仿佛是活在梦里,看着床上虚弱无比的长平,无时无刻不希冀着这个梦早点结束。   现在梦终于醒了,他的长平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真好。   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连日里来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苏绪言真觉得有些站不住了,便脱去外袍,褪下鞋袜爬进了里侧缩在里面。   长平扯过被子给他盖好,怕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太刺眼,又拿手微微挡了一下。   屋子里静谧无声,苏绪言几乎是沾到枕头上就睡去了,长平用指尖点了点他发青的眼窝,水眸深深越发柔情。   “世子……”   遮帘被撩起,断利喊了一句,见世子睡在里侧,夫人又竖着食指附在唇边,赶忙噤了声。   颔首示意过后就想要退出去,却听到长平轻声开口,“等下。”   “夫人有何吩咐?”断利抬眸扫了一眼,心中不安。   “你有心事。”长平说着,不是问她,而是肯定。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断利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立在她跟前。她和长平只接触过一次,然而仅那一次就差点看走眼了。   面对王虎时毫不畏惧,但转而看见他们两人就变成了一幅胆怯乡野女子之态,若不是她那时和断名堵着一口气,恐怕也不会跟上去,然后发现世子的踪迹了。   明明和平成侯府的覆灭有着莫大关系,却又让世子死心塌地,这样的人她自是不敢小瞧。   “不必拘谨,坐下吧,我又不会吃了你。”长平好笑的看她小心模样。   闻言,断利敛袖堪堪坐住床沿的一点。   “你们是侯爷的人?”长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她。   “是。”断利犹豫了下,又答道。   “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日,后来我暗中跟着您。”   “怪不得。”长平轻笑了下,手指轻叩床沿,“另一个人呢?”   “他……犯了些错,正被世子处罚。”断利有些迟疑。   长平略垂水眸,长长的羽睫轻轻眨动,沉吟半晌,道:“怕不是受罚,而是驱逐吧。”   断利满面惊愕看向她,那几日她明明都是不清醒的,而且世子让断名去护她周全时,夫人也并不知啊。   见她如此,长平便知自己猜对了。   “我想了想,引之是不会让我一人留在这的,他离开的那两日,应是那个人在这守着,所以我才会在半夜听到屋顶上有异响。”   断利讪讪,这她还真不知。   “而他被驱逐的原因,该是看着我被王虎掳走,而毫不作为,对吗?”长平目光沉沉盯着断利。   “夫人,请您饶过断名吧,他……他也是一心为了世子好。”断利压低了声音,单膝跪在长平面前。   “就是为了引之好,才更不能饶过。”长平语气微冷,眸光略转移到苏绪言熟睡的面庞上,“引之手下不需要擅自做主、桀骜不驯的下属,他今日敢看着我遇险,明日就能反手背弃主子。你懂吗?”   “我……向您保证,他不会的,我们俩都是侯爷一手带起的……”断利急切解释,她与断名一同长大,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断名被驱逐而出。   “所以啊,他忠于的还是侯爷,而不是引之。”   “可是……”   “够了,你去告诉他。”长平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说的郑重狠厉,“叫他死了这条心吧,罔顾主上之意是大忌,若非我俩沦落至此,他这条命是万万留不住的。”   “好了,你出去吧,我累了。”言毕,长平长长舒了一口气,才说了几句话就感觉累得很。   长平按着床慢慢躺下,断利闭上了嘴不敢多留,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断利关上房门,重重叹了口气,心中踌躇该怎么开口,她原先想着跟夫人求饶能行得通,可是断名不肯低头,更何况夫人竟比世子还要强硬。   “我都听到了。”   断名的声音在后边响起,断利吓了一跳,回头脱口而出,“听到什么?”   断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背后的鞭伤还没有全好,动了动还是疼的撕心裂肺。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摸一摸面前人的发顶,伸到一半却又反应过来,讪讪收回来。他看着断利,眼里是难有的平静,“你保重。”   “你要做什么?不准走。”断利急切喊道。   断名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道:“既有二心,怎能安生。”   断利赶紧追上,却见断名突然回过头来,黑眸深邃阴鹫,语气凌冽,“告诉那个女人,我的命留不住,她的命难道就能留住?”   断利怔住,待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时,断名已经走远了。   “阿名……”她喃喃出声,掩面蹲下。   几日休整后,两人气色看起来都好多了,只是长平对额头上的一圈白纱尤为在意,闹着苏绪言去买了个小铜镜来,天天对着镜子叹气,就怕会留下疤来。   苏绪言瞧着可心疼,想去买些去痕膏来备着,但是钱都被王婶给搜刮走了,幸而那件剪破的华服没被她瞧上,扔在了一旁。   不过瞧上也能拿回来,苏绪言命断利偷偷去隔壁拿回钱来,毕竟长平的药还是一笔大开销。   只是长平几日没去镇子里的铺子,可急坏了掌柜的,好几次差了伙计过来询问,不过都被苏绪言三两句给打发了。   而隔壁的王家里,王婶愁的整整瘦了一圈,每每想起那天的事来,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怎么就听他指使了!   打从那日后王虎一直没有回来,王婶也不知他当初扛着人去了哪里,可是她远远的望见隔壁人进人出,想着那家的小相公回来了,就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娘,你怎么不吃饭,心神不宁的?”小翠近日有些疑惑,娘亲居然会说吃不下饭来,问了也不说原因。   王婶摇摇头没有回答,日子一天天像在油中煎熬而过,隔壁越是风平浪静,她就越坐立不安,尤其是昨日她发现从小娘子那顺来的银子不见了!   自己明明是裹了三层压在柜子里的最底层,连老鼠都找不到的地儿,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难道是儿子回来拿走了,可是他人又没有回来,会是……会是出人命了吗!   王婶不敢想,夹起一口饭想要吃进去,大门却被人踹开,几个官差凶神恶煞站在门口,“哪个是王李氏?有具尸体确认下。”   咣当一声,王婶手一抖,碗筷尽数掉了下来。   第二日,长平正在教断利绣花,苏绪言在旁边削着竹条,那只野猪因太久没去捞出来,整个都发臭了,所以他打算再去猎一只来,不过这次不会再夜宿。   断利简直要被这小小的针线给弄疯了,她的手惯拿刀剑,但是一握住这细针,却是忍不住抖起来,好几次都扎到自己指尖上。   “哈哈,这里要这样穿过去,从反面扯出来。”长平笑得歪在她身上,看断利苦哈哈的学着绣花,颇有点自己当年受苦的感觉。   “夫人你就饶了我吧,这针太小了。”断利还是决定求饶,虽然说是自己自告奋勇的跟夫人学,想换些钱来,但是现在看来她不是想换钱,而是想费钱。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弄残四条帕子了。   “慢慢来,刀剑那么难你都学会了,还怕这个。”长平唇角弯弯噙着笑意,主要是闲着也无事,苏绪言不准她做这个做那个,她实在是闲得发慌了。   “唔……”断利无奈垂头,再拿一会儿细针,她都感觉不会使刀剑了。   “九儿不闹了,该喝药了。”苏绪言笑着上前救场。   “等它凉嘛。”一想到那个苦味,长平就喉咙发苦,一抚额头,语气糯糯,“头疼。”   苏绪言一挑眉,也不多说,直接上手横抱起人就走,“早凉了。”   断利捂脸:“……”   没眼看,自己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啊。   苏绪言抱着人刚放在木凳上,虚掩的大门被推开,门口几个官差站立,“苏氏哪个?跟我们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QAQ第二更,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看   ☆、定罪与劫狱   “几位官老爷,不知是什么事?”听到动静,断利扔下针线就从里屋跑出来,警惕问道。   为首的官差看也没看她,扫了一眼屋子里,对着唯一的男人苏绪言抬了抬下巴,语气倨傲,“苏者是吧,有人状告你谋杀王虎,人证物证俱在,跟我们回一趟衙里。”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长平虽不知苏绪言把王虎怎么样了,但多半也是活不成的,可是她不信苏绪言会蠢到留下把柄来。   摸了摸额上的白纱,长平对着几个官差笑道:“莫不是弄错了吧,明明是王虎要杀我才对。”   她点了点额上,继续说道:“我头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费那么多话干嘛,到时公堂一审不就知道了,带走!”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得了令的差役跨刀上前,押着苏绪言就要往外走。   “等下,你们不能带走他!”见他们动手,长平慌了神,直接冲了上去就抓住差役。   “放开。”差役喊道,抬手一挥推了长平一把。   “九儿。”苏绪言忙挣开桎梏,闪身过去扶住要摔去的长平,在她耳边安慰,“乖,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把长平交到断利身边,吩咐道:“照顾好夫人。”   “是。”   “可是……”长平紧皱眉尖,眼睁睁的看着苏绪言被他们带走。   心中一慌乱,额头的伤就隐隐作痛,长平一手捂住额头,整个人都要站不住。   “夫人!”断利见她这般,扶着人回到卧房里,挨着床躺下,她心中也是担心不已,不过还是提神宽慰长平,“夫人您别急,世子说了没事的,您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长平按着额际,喘了两口气后,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你跟过去看看。”   “那您……”断利犹豫道。   “我无妨。”长平说道,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若是苏绪言的身份被查看,那就更不妙了。   “好。”断利给她掖好被子,这才关好房门快步跟了过去。   长平在床上怎么也躺不住,偏偏伤口处又突突跳动,她心中又慌乱,一深思就头疼,也不敢太过深究,只能一遍遍回想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不知道所谓的人证物证是从哪里来,但是苏绪言的身份绝对不能被发现,不然到时不管是不是他的罪,官府一定会把罪名安在他的头上。   想到这,长平干脆起了身,从柜子里翻出那件几乎少了一半的华服来,小心翼翼的把华服裹起来。而后又找了一番想翻出帷帽来遮住头上的白纱,但是并没有帷帽,这个小地方也确实没瞧见几个姑娘戴这个。   带上苏绪言削好的一根竹条,长平对着小铜镜理了理,带着被包起的华服就出门了。   长平心中有事,就连脚步也加快不少。   “苏嫂嫂,苏嫂嫂……”   快出村口时,却听见小翠的声音,长平抬眸一看,只见小翠红着眼眸,清秀小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   若是几日前,长平还会心存怜惜,可经过了那事后,她对王婶一家已起了杀意,连带着看见小翠也觉得心里不痛快。   小翠没有瞧见长平面上的冷意,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可以倾诉的人,便开始低低抽泣起来,“我哥……我哥出事了,娘亲也被府衙里的人带走了……嫂嫂,你说娘亲会不会有事?”   长平神色微动,问道:“带走做什么?”   “不知。”小翠摇摇头,“好像是认……认犯人还是什么,我哥他怎么会出事呢。”   怪不得那几日娘亲总是魂不守舍的,怪不得哥哥也一直没有回来,原以为是又出去赌了,却没想到……   听小翠哭嗒嗒的说着,长平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难道那些官差说的人证就是王婶吗。   思及此,长平也不再耽搁,说了句还有事后就匆匆走了。   长平一路至镇子的铺子里,掌柜的见着她正高兴,又瞥见她额头白纱,一张脸又愁起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无妄之灾。”长平一笔带过,不欲多说。   掌柜没听到后话,也不再多问,请人进了里屋,奉上茶,摆上瓜果。   长平还急着回去,因此直接把华服给拿了出来,“今日我来是有要是和掌柜商量。”   华服精致华美,明亮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上边的花纹如假又似真。掌柜的瞧得眼睛都直了,伸着手想要摸摸,又猛地停住,怕弄脏了这锦衣华服,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这……这是?”   长平狠心将华服推至他面前,道:“掌柜的开个价吧。”   就算是剪去一些了,但长平还是舍不得将它卖掉,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也由不得她犹豫了。   华服虽被剪了不少,但掌柜的还是一眼就瞧出来是长平拿来做绣帕的料子,他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夫人真要卖了?”   长平点点头,略过一些事,简单说了一下缘由,“掌柜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还请帮个忙。”   “夫人抬举了,是我要谢过夫人才是。”   掌柜的面上担忧,眼底还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两人谈着价格,长平心思不在,也没多抬价,直接以一百两成交了。   长平拿着钱出了铺子,掌柜的还在后面笑呵呵相送,长平勉强挤出笑来跟人告辞。   等长平回到家中时,断利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再晚一会儿她就要提着大刀出门去寻人了。   “夫人您去哪里了?吓死我了……”断利差点哭出来,平时一个挺英姿飒爽的姑娘,此时被长平吓得眼睛都红了。   长平见此也是不忍,不忍之余又是感激,“我出去转了一圈而已,你别担心。”   断利抚着胸口喘气,能不担心吗,您可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   “对了,跟过去发现什么了?”   “是有人证和物证,人证是那王虎的娘,物证是……是……”断利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是什么?”长平急问道。   “是断名……的剑,世子曾用它挑断了王虎的手筋脚筋。”断利崩溃说出,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揉了几次眼后发现真的断名的剑。   别人可能不知,但断利清楚的很,断名的剑随身而带,除非他自己愿意不能不可能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也就是说……断名把剑当成物证,告发了世子。   “原来如此。”长平恍然大悟,之前她还一直捋不顺整件事,但现在听断利一讲就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他们会找到王虎的尸体,怪不得会有人证物证。   “夫人,我们要去吗?告知是王虎先对您起杀心的。”断利无措问道。   “不行。”长平想也不想开口否决了,“引之身份特殊,不能让他们细究下去,更何况他们口径一致对准了我们,就算是我出面也没用。”   “那如何是好,世子已经被他们关押起来了,若他们屈打成招……”   长平也是想到这些,心中怒火难耐,唇角敛起,神色越发冷然。她有想过去找他们,苏绪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用的,定然不会看着他出事,可是……   可是若是去找了他们,也就等于跳入了另一个火坑里。   “断利,你……”长平沉吟许久,才缓缓抬头一字一句正色道:“你去劫狱吧。”   “什么?”断利惊愕,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去劫狱。”长平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在这个小地方,劫狱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引之绝对不可以待在那种地方。”   “可是劫狱之后呢,我们又该怎么办,世子已是罪臣余孽,难道还要背负着逃犯之名东躲西藏吗?”断利不解,如果这样,那世子还能再起势吗。   长平眨眨眼,绣眉颦蹙,“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需将人救出就好。”   断利还想再讲什么,却见长平揉着额际,面露苦楚,她犹豫几下,还是领命接下了。   既然决定了,断利也就开始准备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她翻出夜行衣来,随身的佩剑用布轻轻擦拭,怀中又藏了几根金针暗器。   “夫人,我出发了。”断利立在长平身前,语气平淡,目光稳重。   “好,我会在镇子城门左边处的密林里接应你们。”长平顿了顿,看着她略舒眉眼,“小心行事。”   断利点头,利落转身而出。   断利一走,长平也着手准备起来,天气已然变冷,她拿了当初新购的厚衣服放在马车里,又把银两包好藏在衣物之间,最后再拿了必要的东西放好。   看着手中的毛笔和朱砂,长平满眼柔情,苏绪言为自己在手臂上作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他们就要被迫离开了。   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两圈,长平每一步都踩得稳当认真,水眸将屋子里的物品尽数扫过,似乎是想把所有都印记在脑海之中。他们住的时日虽不长,可每一样物品里都饱含相思回忆。   抬眼将要落下的泪珠倒回去,长平心一狠,房门重重关上,驾着马车赶往镇子外的密林中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再有一更   ☆、逃脱与解释   近冬的夜晚冷风嗖嗖,密林里虫儿聒噪,可还是静谧的有些过分了。   长平艰辛地将马车赶到此处,她娇养娇贵,从来没有赶过马车。因此一路上差点跑到别人家里,或是停驻不前。   摊开手心揉了揉,上面有道道红痕,是紧握缰绳留下的痕迹,到现在还有些隐隐发烫。   担心断利将人带出时会看到她,长平点燃一顶小巧灯笼悬挂在马车上,她坐在车栏上,遥望城门那处。   心中虽然明白以断利的能力是绝对能安全救出苏绪言的,可她的一颗心始终安放不下来。   灯笼里的烛火快要燃尽,长平跳下马车将灯笼拿下。   蜡烛只剩下半指了,长平爬进车里重新拿出一根来备着。脚才刚落地,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踩枯枝落叶的声音,她心下一慌,捏着蜡烛不敢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冷风吹过带得火烛摇摇晃晃。   “九儿。”苏绪言停住脚步,语气温柔一如既往。   长平的心像被高高举起后又轻轻落下,一日里的担心受怕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引之!”   她转身扑进熟悉的怀中,小脸埋进他强壮的胸膛间,揪着他的衣带不肯松手。   “乖,不哭。”苏绪言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青丝,哄笑道:“叫人看笑话了。”   看着的断利默默后退一步:不会,你们继续。   “你有没有受伤?”天色昏暗,长平瞧不清他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苏绪言握着她冰冷的双手,眉头皱起,“外头风大,上马车再说。”   苏绪言扶着上坐进马车里,而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世子,夫人,我们要去哪里?”断利撩起车帘子,紧张问道,这半夜时分,牢狱里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人不见了,因此又不能回家,那该去哪里。   方才路上她也跟世子提过去之前她和断名所住的小宅子里,但是却被世子否决了。   也是,既然断名掺了一脚状告世子,那发现人不见后很有可能会带着人去宅子里找。   听到这话,长平有些迟疑了,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就在这密林深处吧,危险既是安全。”苏绪言出言敲定。   “是。”断利领命,坐上马车,赶往密林的深处。   密林树木林立,枝叶遮挡随风秫秫如鬼魅夜行,断利见多了这种情形,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林子里道路崎岖,而且月光被头顶枝叶遮挡,只能借着马车上的一点烛光看路。   因此断利不敢把马车赶的太快,以免马车颠簸摇晃,只能一点一点稳妥前进。   而马车里面也是两眼一抹黑,唯一的灯笼放在了外边,月光又照耀不进来。   长平摸黑在马车里摸索着,却是不小心碰到苏绪言的手指尖,被他收拢在温暖的手心之中。   “在找什么?”他用自己的手暖着长平冷冰冰的手。   “我过来时买了酥饼来,我想你该是饿了。”长平用另一只手继续找着,摸到略带油腻的油纸上,不免惊喜,“找到了,虽然已经冷了,不过你还是吃些吧。”   “我……”听着长平这般软糯语气,苏绪言说不出不吃这两个字。   他接过酥饼来一口咬下,确实已经冷了,而且冷了后出油吃起来更油腻了,但苏绪言却感觉满满暖心,握着长平的手愈发轻柔。   “引之。”长平轻声喊着。   “嗯?”   喊过他之后,长平却是沉默良久,久到苏绪言以为她闭眼睡去了,才听到长平语气轻轻,如风拂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   马车内一时没了声响,苏绪言敛眉沉吟半晌,道:“不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说过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离开。”   长平垂眸低低笑出声来,这才是她印象里的苏绪言,虽偶尔被她的公主身份给压制,但依旧强硬如斯,说一不二。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之所以会‘死’,是父皇的旨意,他容不下平成侯府,你该是明白的。只是平成侯府灭门后,父皇依旧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所有又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他让辰自渊送我过去,就是想警告你,他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她的语气平静无奇,不像说自己的经历,倒像是讲着话本小说一般。   苏绪言却听得揪心不已,一份为长平,一份为平成侯府。   说来也是怀璧其罪,当年□□皇帝想征战漠北游族,但朝中大臣以国力空虚为由极力反对,而当时也确实是蝗灾刚过,粮食不足。   □□皇帝没了法子,只好说出当初开国交战时,自己与几位忠臣私藏了一堆宝物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而且地图一分为四,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得拿出来用。   这下朝臣没了理由,只能由着□□皇帝亲征漠北。   那份地图也一代一代传了下去,而平成侯府手里就握有一份地图。   当今陛下虽还算明理,但颇挥霍无度,大兴行宫,多次巡游。御史曾多次谏言,倒是惹得陛下不快。   可国库逐渐挖空也是不争的事实,陛下将目光移到了当年那份宝物身上,而且时至今日握有地图的世家也渐渐做大,成了陛下的心头之患,若是解决了就是一石二鸟的事情。   而平成候在见其余两家失势后,就有些明白过来了,于是处处小心不让陛下抓住把柄。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陛下会从长平下手,然后罪名扣上,一捋到底,平成侯府百年积累一朝毁尽。   不过陛下也是想不到,他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地图。   所有的这一切缘由,苏绪言是知道,所以他才会在最开始时那么恨,恨长平与陛下联手毁了平成侯府,恨自己的结发妻子一直在欺骗自己。   可是后来长平在自己身边相伴,他又歇了心,想着就这样过下去吧。然而旧部上门,逼至死路,直到现在听着长平缓缓道出这些,他的心反而渐渐沉寂下来。   “九儿,若日后我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你会恨我吗?”   长平嗤笑了一声,这一世她没死成,心中还存有侥幸,以为父皇对自己尚存恩情。可后来在没找到地图后,他又一次推自己出去,赶到苏绪言的身边时,长平心中再无希冀遐想。   “引之,我只恨你不敢站到他的对立面。”长平咬着牙恨恨道。   ……   马车哐当一声停住,马蹄轻踏在这寂寥山林之中。   “世子,前面过不去了。”断利说道,林中道路狭隘,不好容易赶到现在,已经是彻底不通了,不过也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应该是在密林深处了。   “就在这吧。”苏绪言说着,握住长平终于暖起来的手心摩擦一下,“你在车里坐着不要出来。”   长平揉了揉塞住的鼻尖,点点头,又发觉周围昏黑他看不到,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苏绪言下了马车和断利一同生起火堆来,火光融融驱散冬夜寒风,长平拿出买来的酥饼又分给了断利和苏绪言。   苏绪言脸色一僵,只是火光将他的脸色照得红润有精神,看不出来半分。   饶是如此,苏绪言还是伸手接过,拍了拍身侧,“坐过来。”   长平依言坐过去,斜靠在他的肩上,略略张嘴打了哈欠。   “困了?”苏绪言侧头问道。   “嗯。”长平点点头,一天下来担惊受怕,现在终于能安心下来,困意也如雪滚球而来。   苏绪言放松下身子,让她能靠的舒服一些。   燃烧着的火堆噼里啪啦作响,长平气息均匀眉心舒展。苏绪言放下咬了几口的酥饼,揽着她的身子将人抱起,小心翼翼放进马车里,垂下黑眸在她耳侧轻声软语,“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绪言回到火堆边,对断利说道:“你也去睡吧,这里我来守就好。”   “世子您去睡吧,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断利忙说道。   苏绪言笑了笑,道:“去睡吧,明日你还有重任呢。”   “嗯?”断利不解,从刚刚到现在她心里的尖叫就没有停止过。   方才夫人的话她尽数听到了,夫人说话已是很轻,但架不住自己耳力太好,想不听也难。她怎么也没想到,夫人没死的原因竟会是这个,都说皇家无情,看来真是如此。   听到世子的话,断利又有些蒙了,难道世子要瞒着夫人做什么吗?   苏绪言确实是要瞒着长平,不过这事也与长平无关,他拿出一块玉来,上面刻着几个字,苏绪言把玉扔给断利,吩咐道:“明日你拿着这个去苏府,我想你之前应该探察过的,去了之后把这个给苏老爷看,他会交给你一样东西。”   苏绪言顿住,心中叹气,又继续道:“拿到了后,你暗中隐藏跟着就是,直至……直至九儿离开。”   离开!   “夫人要去哪里?”断利脱口而出,听夫人的意思不该是要和世子站在同一战线吗,为什么又要离开,而且世子怎么会允许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欢迎小天使收藏个   ☆、藏匿与出城   “暂时离开而已。”苏绪言兀自点头肯定说道。   断利这才放心下来,既然这样她也不推脱了,和苏绪言讲后半夜喊她起来守,就蹑手蹑脚的爬进了马车里。   唔,第一次和夫人同床共枕,略略有点激动!   捡了根树枝拨动火堆,又扔了一些木柴进去。他收紧衣领,面庞被火光照得发烫。   听长平说起来,他才有些想起和长平成亲前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长平惯受恩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世家贵女贵公子围绕着,尤其是和辰自渊走的最近。   他也曾醉心于长平的容貌,只是长平高高在上的姿态他难以接受,因此对于长平他显得不是那么热络。   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和长平却莫名有缘起来。   宫外相遇,长平忽然绊倒摔在他身上,脚扭伤了不能走动,他只好背着人到最近的二皇子岳王的府上。   花灯节上,戴着白狐面具的长平跟人走散,自己一回头却看见她抬了抬面具露出弯弯唇角,说着公子我们今日有缘,你需送我回家。   赏花会上也是,长平随意一丢花球就砸到了自己头上,众人起哄,他只好无奈起身作诗。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后来他们渐渐熟了,赐婚的圣旨下来时他是高兴的。可是第二天,长平就带着几位皇子揍了他一顿,虽然后来长平不肯承认,但苏绪言亲眼看见了,她趁乱踹了自己一脚!   这件事自己追问过好几次,长平每次都是笑嘻嘻的把责任推到了皇子身上,说是皇兄舍不得她出嫁,干脆先揍一顿自己,免得日后被欺负。   现在想起,该是她心里不甘心受陛下所控嫁给自己才对。日后的侯府生活,虽说长平公主脾性小打小闹,但自己也是气过之后就没了,唯一在意的应该还是辰自渊了。   至于自己和魏如漪的传言,苏绪言只能说他连长平都应付不过来,哪还有心思顾着明月光。   如今再想起这些往事,苏绪言只觉得像是往心口抹了蜜,哪怕是刻意安排的,他也觉得心里甜的发腻。   然而想起往后的日子,苏绪言就是一阵苦涩,脑中一次次思量着以后的计划。怀璧其罪带来的罪名他不认,一早就安排好的缘分他也不认,他就是要重振平成侯府,就是要让长平长久平安。   林府二房。   “少爷为何要如此做,白沾染上一身腥,日后若被抓到,岂不是追查到我们头上?”   闻言,林江年也是苦笑一声,他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王虎也算是他庄子下的人,因此有人告发到官府的时候,他这里也收到消息了。在知道犯人是苏绪言时,他更是不相信,就算真是他杀掉的人,也有可能先是王虎下的黑手。   可是光他明白又没有用,原本他已经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然而今天一早就听到苏绪言逃跑的消息,他的心顿时一沉。   果然才过午后,就有人送来一封信。封口火漆严密,里面是上好的流沙纸,上边小楷端正,然而内容却让林江年心惊胆跳。   上边写明了要他相助苏绪言两人逃出南州,事成之后谢礼奉上,落款单字‘辰’。   直截了当,林江年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这个经商者更不敢和他们斗了。   “好了你不必讲了,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好。”林江年挥了挥手,不容置喙。   底下的人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听之从之。   而另一边,断利拿着苏绪言给的玉来到苏府,抬头看了看颇为威严的苏府大门,心中感慨万千。   两月多前,她还是和断名一起来到这里找世子。然而苏府的人态度恶劣,不耐烦的说着没有这个人。   起初他们不信,还暗中盯了苏府几日,核实了世子的确没在苏府后才悻悻离去,没想到转眼一过发生了那么多变化。   断名走了,世子成了逃犯,而早已不在世的长平公主因被陛下的设计又回到了世子身边。   她敲开苏府的大门,门房里的人眯着眼打量她,许是已经不记得人了。   断利也不多说,拿着玉直接给他看。   那人一愣,打开大门点头哈腰将人领进了屋里。   玉给苏老爷看过,又问了几句话后,苏老爷才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边。   过了许久,苏老爷拿着一梨木雕花盒走上前,木盒上积了一些灰,他用粗糙手掌轻轻擦拭积灰,然后才把木盒递给了断利。   苏老爷已经年过半百,一双眼睛却是精明锐利,他看着断利,由衷说道:“转告你主子,若能活着回来,南州苏府始终为他敞开大门。”   断利一怔,而后双手接过沉重木盒,深深道谢。   出了苏府后,断利想起苏绪言所说,于是转去镇子里买了厚布来,将木盒整整裹了三层,然后背在身上。这样之后,她才偷偷回了密林里,果不其然苏绪言和长平还在里面。   只是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苏绪言正用树枝串着在烤小鸡,而长平坐在一侧双手托腮瞧着他,颇为其乐融融。   断利勾起唇角笑了笑,继续靠坐在树干上,等下也去买个烤鸡来吃吃吧,毕竟夫人几日前刚给过钱的。   “哎呀,都没有盐,这样烤起来都没味道。”长平闻了闻,香味是有了,可是吃起来估计淡得很。   “也是。”苏绪言赞同点头,道:“那等下我让断利去买点别的来。”   “好啊。”长平点点头,又问道:“你让断利去做什么了?”   “一点小事。”苏绪言一笔带过,拿着烤鸡凑到她面前,“吃吃看,仔细烫。”   长平吹了几下,张嘴就是一口咬下,在嘴里咬了咬果然是有香无味。   见长平小脸都皱起了,苏绪言忍不住笑了,“垫垫肚子,断利也该回来了。”   听到这里,断利也知本该暗中跟着的自己,这时需要出现一下了。把木盒放在树干上,既然是瞒着夫人去行动的,自然不能拿着这个下去。   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长平一见到她眸子都亮了,不过还是好心让她喝了口水,又吃了个无味的鸡腿后才让去买东西。   断利浑身抖了抖,刚刚世子的眼神真犀利啊,夫人再对自己笑一下,估计世子连鸡腿都不给了。   直到入夜天黑,苏绪言才熄灭了火堆,赶着马车往密林外驶去。   断利又一次离开有事了,长平也没多问,怕苏绪言无聊还撩起车帘子探出脑袋陪他闲聊。   苏绪言好笑,担心她会着凉,让她拿出厚衣物来裹紧自己。   崎岖山路,马车赶的歪歪扭扭,上面的灯笼也一晃一荡,从远处看起来颇为诡异。   密林外边停着一辆看起来较为普通的马车,马车上的马夫看到密林里有火一闪一闪,心中有些发虚,等火光近了后才发现是一辆马车驶来。   马夫转身从马车里拿出衣物来,对着他们问道:“苏公子?”   “我是。”   苏绪言未露惊讶,淡定回答。长平敛着眉目瞄了他一眼,心中不是滋味。   “换上吧。”马夫把手里的衣物递给他。   苏绪言也不犹豫,转身带着灯笼一并进了马车里换衣服。   马夫看着长平,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又道:“夫人到里侧的隔间处吧。”   “好。”长平歪了歪头,原来那辆马车看着普通,却有里外两层,后面的一层若是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尤其是天这么黑。   苏绪言换上一身粗布长袍,鼻下又贴了胡子,看起来年长不少。出来时未见到长平,还瞪了一眼马夫。   明明是大黑天的,马夫却感觉自己瞧见了苏绪言身上的冷意,忙解释道:“夫人已经在车里了。”   苏绪言这才道了一声谢,弯身坐进了马车里,然而还是没有看见长平,他正想询问,却听到身后传来咚咚敲击声。   “九儿?”   “嗯。”长平回道,“这马车着实有趣,竟还藏了一层。”   听到这句话,苏绪言才放了心。   马夫扬鞭赶马,马车趁着月色行驶在寂静无人的路上,前往南州城门口。苏绪言撩起车窗帘往外一瞧,外边夜色深浓,连个打更的都听不到,却在放下帘子时听到旁边车轱辘声响起,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而长平他们的马车则被留了下来,马蹄轻踏,仰脖嘶鸣一声。而后就看到断利从树上飞身而下,牵着马车栓在密林里,自己又急忙跟上了苏绪言他们。   南州是个小地方,他们距离南州城门口也不远,不过等快到时也已经是深夜了。   彼时守门的士兵只有两个而已,在着冷风呼啸声中,两人跺跺脚,喝尽了酒壶里的酒才让身子有了暖意。   “真是怪了,今天怎么又有人过来。”其中一个看着前方,打了个酒嗝喃喃说道。   “你眼花了吧。”另一人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辆马车驶来。   两人歪着身子持枪站起,挡住城门口,“停下,大半夜的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0.0 明天一更还是放在中午好了 谢谢看文的小天使,笔芯   ☆、离城与离开   “军爷行行好,我老娘在乡下病发,我来请大夫的。”马夫跳下马车求士兵,一抹眼睛,哀愁哭诉,“军爷忘了吗?一个时辰前我才进城来,求两位行行好,通融通融下。”   马夫语气哽咽,带着哭腔,在这深冬半夜里尤为瘆人。   “别嚎了。”士兵喝了一声,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之前确实有辆马车进去,说是请大夫的,他看了眼垂着帘子的马车,上前问道:“里头坐的谁?”   “是大夫,我请来给老娘看病的大夫。”马夫连连回道,撩起车帘给士兵看。   士兵借着微弱火光往里瞄了一眼,确实坐着一个略上了年纪的人,脚边还放了个药箱。   苏绪言压低了声音,音色沙哑,“军爷好。”   “行了,过去吧。”士兵挥了挥手,不耐烦的上前合力推开了城门。   “多谢两位军爷。”马夫感激道,上了马车,一挥马鞭就急急出了城门。   感觉到马车重新上路后,长平松了一口气,从后边出来坐到了苏绪言的身边,“里边窄得很,我脚都伸不开。”   “现在你想躺下都行。”苏绪言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把玩细长手指,好似无意般问了句,“是他的人?”   这一日来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长平通知了辰自渊的人,现在该是过来了。   长平气息一窒,摇了摇头,“是我伪造书信给林府的少爷,他应该还在路上。”   他们被困在南州,就算是断利身怀绝技也很难拖着两人逃出。她有心让辰自渊安排,然而书信一来一回太过耗时,她实在等不住,所以送信去了林府。   在镇子铺子里的时候,她曾听掌柜说起过林府少爷多次探听名烟缎料的来历,所以她猜测林江年该是隐约知晓一点的。   马车内外唯有马蹄踏踏之声,苏绪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内心痛苦如浪潮愈演愈烈,他忍受不住倾身抱住了身边的人。   “九儿。”他声音喑哑低沉,似带着莫大的痛苦,炽热气息尽数喷在长平冰冷的面颊处。   他不想放长平离去,可是辰自渊一来,就意味着长平该走了。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长平却莫名被他弄得燥热,听着苏绪言这般语气,长平也是心疼,可她若不回去稳住人,危险的就是苏绪言了。   长平闭了闭眼,凑上去浅吻他的唇角,而后又皱了眉,“什么东西?”   “嗯?”苏绪言刚想继续,听她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   伸手撕下鼻下的假胡子,抚着眼前娇嫩面颊,托起她的下颚拉近,苏绪言从唇角边一点一点浅尝,小心翼翼的描绘她漂亮的唇形。   怀里的人软糯香滑,像刚睡醒的猫咪般懒靠在自己身上,苏绪言感觉自己心里如同烈火燃烧,方才还能稳住的冲动,现在就变成了初尝滋味的毛头小子般,气息越来越重,刚刚还是浅尝,现在却忍不住轻咬着。   “嗯……”长平被他的样子吓到,干脆化被动为主动,卷着他伸来的舌尖咬了一下。   果然苏绪言嘶了一声退开来,嘴里还有些痛意,他勾了勾唇角,笑道:“凶得很。”   长平咂咂嘴,笑而不语。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长平搭着苏绪言的手下了马车,问道:“这里是哪里?”   “南州与俞临交界的小村子里,少爷只命我送到这,这里有一处屋子是少爷准备的。”马夫回道。   “替我们谢过你家少爷。”苏绪言对着他道谢。   马夫点点头,牵着马就往回走了。两人几乎也是在外待了一天,幸而屋子里样样齐全,像是有人住过的模样。   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后,两人就熄灯就寝了。   雾气朦胧潮湿,苏绪言双手挥着拨开雾气,层层迷雾之后,只见长平华服盛装,明艳动人,水眸若辰流转顾盼。   苏绪言看直了眼,脚步虚浮迈向她,“九儿……”   然而长平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身后浮现出一人来,长身玉立,桃花眼眸满是柔情,正是辰自渊。   “夫人,我们走吧。”他站在长平身侧,一手揽着她的细肩,亲昵无比。   长平敛眉垂眸,娇羞颔首,伴在他的身侧转身缓步一步一步远离苏绪言。   “九儿!”苏绪言记得大叫,忙抬脚追了上去,然而雾气突然飘来遮住眼前道路。   “九儿!”苏绪言惊醒过来,擦去额上虚汗,原来是梦,然而伸手一摸身侧,床上已经没了长平的身影,他心中一慌,再次喊道。   “你醒来了啊?”早已醒来的长平听到声音,从外边转进屋子里,说道:“断利把马车赶来了,但是我又找不到她人了,你到底让她去做什么了?”   过了半刻,长平还是没有听到他出声,抬头却见苏绪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语气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苏绪言回神过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断利不光把马车赶了回来,而且里面还放了一些吃的,生的熟的都有,长平仗着早起刚刚在外面偷偷吃了两个包子。   这个村子比之前他们住的地方人还要少,相邻的一家还要走个几里地,几乎都是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两人在这里住了几日,每日都是和和乐乐,没事还会被长平扯出去走走,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吃的太少,还有就是长平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又停了几日药,偶尔还会犯头痛的毛病。苏绪言又让断利去买药来,喝了几包后才有所好转。   “都说不摘了还不听,你看摔了又疼。”   两人从外边走回来,方才看见了一颗果子树,长平起了兴致硬要上去摘,上去时倒好好的,快下来时却滑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果子也滚走了。   苏绪言是又好笑又心疼,握着长平的手臂又看了看,头上的伤都还没好,可别又添一道伤。   “不碍事的。”长平安抚着,抬眼却看见房门大开,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苏绪言也瞧见了,他收住了笑意,两人似说好了般放慢了脚步,停步在房门口。   屋子里,辰自渊大大咧咧的坐在不知从何来而的太师椅上,身后两个清秀丫鬟站立,一人端着暖手炉子,一人握着茶杯。   他掀了掀眼皮子,嘴角扬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长平啧了一声,道:“你受伤了?”   说罢又转眼瞄向苏绪言,挑眉讥笑,“苏世子别来无恙。”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绪言大喊,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之人,却见方才还是娇俏笑颜的长平此时神色清冷,敛眉不语。   苏绪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面色灰败。   见他如此,辰自渊嗤嗤笑出声来,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走到长平跟前,“戏都演完了,我来接你回去。”   “你要走,九儿?”苏绪言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失声道:“是你自己要回到我身边的,现在又要走?”   长平浑身一抖,张了张嘴,半阖眼眸不紧不慢开口,“我不走还要留下来陪你柴米油盐为一文钱发愁,继续过着苦日子吗?”   “可是……”苏绪言愣了愣,手中力道不自觉加大。   “苏世子该心知肚明的。”看着苏绪言不依不饶,辰自渊烦躁的开口,“公主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怎么还会留在你这个罪臣身边。”   “那东西你怎么会……”苏绪言瞪大了眼睛。   “我趁你睡着时,拿走的。”长平撇开脸,眉尖颦蹙,手腕有些发红。   “你又骗我?上一次毁了平成侯府,这一次拿走了地图?你究竟要戏耍我到什么时候?”苏绪言满面痛苦之色。   “行了。”辰自渊捏住她的一侧肩,余光瞄了一眼苏绪言,笑着凑近了长平,嘴角一咧,语气凉凉,“别逼我动手,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打从踏进来那一刻他就该死了。”   “我知道了。”长平深吸了一口气,捏着苏绪言的手一点一点挣开来。   转身相伴辰自渊身侧走出,门口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人,个个佩剑跨刀站立两侧。   “九儿!”苏绪言一晃神,几日前梦中的情景再次浮现,他踉跄几下,追了上去。   听见身后脚步焦急,辰自渊皱眉顿住,随手抽出旁边侍卫腰间佩剑,转身抵在苏绪言胸口,他挑挑眉,往里刺进一点,瞬时鲜血流出。   “住手!”长平喊叫出声,她虽知现在辰自渊不会杀他,毕竟那地图谁也不知真假,苏绪言还是要留着一命先。   可是辰自渊向来狠厉,保不准他会突然发疯,长平真怕会出手伤了苏绪言。   “哼。”辰自渊冷哼一声,转身几步上了马车,长平亦不敢耽误,快步过去坐进马车里。   苏绪言一手捂住胸口,血从指缝间溜出滴落在地上,溅起微弱尘埃。他身子晃了一下,梦中长平离去的身影和现在的身影渐渐重合,纵然知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可他还是怕到发颤,怕长平再也不会回头了。   “九儿,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QAQ有小天使在么   ☆、自渊与发热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南州?”   昏暗摇曳烛火之下,辰自渊脸色阴晴不定,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他就浑身不舒服,见到苏绪言后这种感觉更甚。   他实在不喜苏绪言,明明没什么过人之处,却仗着侯门高府,生来就为世子。而他呢,虽为右相之子,但因辰家家底浅薄,始终抵不过他们这些世家勋贵。   自己费尽心思博得状元头筹才有了京城双绝之名,可即使这样见到苏绪言他们还是要毕恭毕敬行礼。   他实在不甘心,若不是陛下还要留着苏绪言的命,他早就在平成侯府定罪那一年杀了他。   长平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头上的白纱,语气冷然,“你看我头上,就是在南州伤的,不出了这口气,我心里难受。”   她与辰自渊相识较早,那时候她正风头无限,一群人赶着巴结,辰自渊面容俊朗,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哪怕是极为生气,也是笑意盈盈说着狠话,更何况做起事来处处悉心周到,讨人欢心。   左右无事,而且她的好皇姐亲睐与辰自渊,她更是愿意将人带在身侧,然而后来她亲眼看到辰自渊掐死身边丫鬟,面色狠厉犹如换了一个人。   自打那时候起,她开始晾着这人。说起来,当年她会嫁给苏绪言,也是多亏了辰自渊在父皇面前多次进言。   “苏世子还能让你受伤?”辰自渊扯了扯嘴角,冷声问道。   长平不予理会,兀自将事情说了一遍。   “哈哈……”辰自渊抚掌大笑,“果然没了平成侯府,苏世子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这样的人你竟然还惦记着?”   闻言,长平半敛水眸,唇角微抿,一派冷然之态。   此番姿态像极了陛下,辰自渊愣了一下,又露出笑意来,“我知道了,替你出气便是。”   他站起身来凑近长平,抬手想要触碰她的面颊,却被长平躲过去了。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你且好好看看,现在的京城双绝究竟谁上谁下。”   说罢渡步走出,至门口时又回头弯唇笑道:“我命人给你带了衣裳来,公主合该锦衣华服才顺眼。”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丫鬟婆子抬水进来,“少爷命奴婢前来服侍姑娘沐浴。”   这半年多的时间来,长平几乎都是自己动手,一下子竟有些适应不过来。换上舒适的冰丝亵衣,散下的青丝还带着湿气,丫鬟拿着干爽巾帕擦拭着。   脚边火盆驱散寒意,中间又有青铜缕空香炉燃起丝丝烟气。长平缓缓舒出一口气来,仿若隔世。   雕花缕空铜镜在前,长平抚着额上还未痊愈的伤痕,轻轻开口,“去把你们少爷请来。”   一侧的丫鬟愣了下,诺诺开口,“少爷恐怕歇下了。”   “你去请来便是,我担着。”长平知不过是个借口。   丫鬟无法,虽不知长平到底是何人,但又见少爷待她不同常人,便放下手里活儿,转身出了门。   不过半刻左右,辰自渊怒气冲冲过来,羽冠卸下青丝披散,身上衣物松松垮垮,一件大氅披在肩,近了还能闻到些脂粉味。   “又怎么了?”辰自渊黑着脸闻到,身后的丫鬟怯生生站着。   “我额头的伤,药不可停。大夫是镇子里瑞仁堂的师傅,还有去痕膏也该准备了。”长平微微仰脸,说道。   “就为了这事,明日再说也行。”辰自渊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快。   “明日我就要换药了。”长平看向他。   辰自渊冷眼瞧她,却是愣了下。因屋子里暖意融融,长平略扬起的面颊上带着红润,像初春桃花落下染红娇颜,唯一看着碍眼的就是额上的伤口了。   从前他刻意讨好长平,然心中总有一丝不甘,可长平娇容明艳,对他也颇为纵然,那点不甘也就没了。   后来她又嫁与了苏绪言,每每看着她与苏绪言出双入对,自己又膈应起来。现在见长平难得温顺,流转的眸光间点点星辰。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道:“知道了,下次别再这个时候烦我!”   他正软香在怀,被这么一搅乱,什么心思都没了。   “知道了。”长平收回目光,这种故意的事情一次就好,多了就有麻烦了。   辰自渊瞥了她一眼,一口郁气压在胸口。   翌日一早,大夫果然就被请来了,长平才咽下最后一口肉粥,丫鬟就开口说道大夫已在外边等候。   长平擦干唇角,命人请了进来。   大夫也是个识趣的人,见情况不同,也不多开口问什么,只是给长平换药,再一次写了药方而已。   丫鬟拿着药方去抓药煎起,长平一时没了事做,越发担心起苏绪言来,也不知断利回来没有,他身上的伤口虽看起来不深,但毕竟也流了那么多血。   辰自渊赶着要回去,南州离京城具有千里远,若不是陛下吩咐,还有自己也存了私心想看一看苏绪言落魄模样,他才不会过来。   因此事情办起来也特别快,才不过晚膳后,辰自渊就带着一身寒意来到长平这。   “苏世子的罪名撤了,那证人也下狱了。”辰自渊随手一张官府公告扔在她面前,说道。   “小翠呢?”长平自是相信他的能力,不过小翠却是无辜的,该不会也被牵连进去了。   “谁?”辰自渊皱眉。   “那家人的姑娘。”   “不知道。”辰自渊不耐烦,“明日我们启程,我不管什么小翠大翠,气我已经帮你出了。”   “多谢。”长平无奈,也不再追问下去。   听她道谢,辰自渊又是皱眉,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那份地图呢。”   “在我身上。”长平抬眸瞄了他一眼。   “拿出来看看。”   “你怕我没有?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长平摸着袖口处的双面刺绣,淡淡说道。   这东西是要交到陛下手里的,她没必要撒谎。   “我只是想看看。”辰自渊单手撑着额际,勾了勾唇角,“看看陛下不惜将平成侯府连根拔起,为了拿到的地图究竟是什么样的。”   闻言,长平亦是轻轻笑出,只是水眸微转紧盯人,语气凌冽,“慎言,辰翰林。”   辰自渊脸色一变,有些后悔一时嘴快。如今长平虽一幅温软模样,但难保她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出什么来。这件事情陛下做的隐蔽,除非是对宝藏一事有印象的有心人才会察觉,自己也是听了父亲隐晦说出,才会在陛下跟前提起由长平公主来开启平成侯府的那道口。   只不过陛下生性多疑多思,竟又留了一手,没让长平真正死去。   “没什么好看的,是真是假也要等回去再说。”长平敛眉说着,其余的地图都已经在父皇手里了,唯剩平成侯府的这一张。   辰自渊沉着脸色没再说话,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再坐着看了会儿书后,长平屏退丫鬟,打算上床就寝。   只是一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长平竟有些近乡情怯,莫名没了睡意,躺在柔软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睡。   等回了京城后,她又该怎办呢。众人眼中的长平公主已经在一年多前就死去了,自己又该以什么名义留在京城。   她的存在就是陛下对平成侯府下手的证据,恐怕她会等不到苏绪言起势,而先一步被陛下抹杀。   长平越想越慌,更是没了睡意,干脆下了床走到窗柩前,推开窗门,外边是圆月悬挂,冷风吹过。   她这一生都被陛下牢牢掌控在手里,儿时被欺辱,七岁时母妃惨死,从那之后她就被带到了陛下身边,恩宠不断。   世人都艳羡自己,就连皇姐也对自己持有妒意。可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过父皇拿来控制百官的手段之一,日后就像那些皇姐一般,或嫁入侯府或嫁给新起寒门。   只因自己母妃地位低下,无外戚家牵扯干涉,陛下用起来更安心一点,也是因此,她的婚事才会被拖到十七那年才定下。   长平临月之下想起种种,心中更是凄楚。自己这一世唯一高兴的,也只有又多陪了苏绪言半年多而已。   正想着,却看见对面月下一黑影闪过,而后踩着青瓦向自己走来,愈来愈近。   长平一下子回过神来,侧过身子站在墙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来想将窗门关上。   可是另一侧又关不到,长平泄了气,直接往门口走去,想去喊人来。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   长平停下脚步来,转身面带疑惑,“断利?”   “夫人,是我。”穿着夜行衣的断利回道。   “你怎么来了,先进来。”长平说到,辰自渊带了不少人,万一被看见就糟了。   断利从窗门轻松跳进,三两步走到长平跟前,语气着急,“夫人,世子他高烧不退,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没请大夫来吗?”长平慌张问道。   “请了,可是……”断利不忍说道,“大夫说世子是郁结在心。”   长平眨眨眼,心中心疼,早知那日该走的干脆,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剑。   “夫人,您去看看世子吧。”断利恳求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夜探与过年   长平迟疑,她也想去看苏绪言,可是一来一回都是时间,万一被辰自渊的人发现了更难以收拾。   “世子就在不远处的客栈里,我带着您过去,然后回来在这守着,等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去接您回来?”断利提议道。   长平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断利先跳出了窗门,然后在下面接住长平放下来。   长平还是第一次做跳窗这种事,一时间心头突突的厉害,然而更让长平忍不住尖叫出声的是,断利二话没说直接横抱起她,然后蹿上不矮的墙头,几步踩到了屋顶之上。   冷风从耳边呼呼而过,长平出来的急,身上只穿了亵衣,此时几乎是冷得颤抖。略睁眼一瞄发觉自己身处高墙之上,长平惊呼一声,差些咬到自己舌头,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断利……你慢些。”   断利苦了脸,无奈道:“夫人对不住了,慢了我就使不上劲了。”   带着人这般穿墙过瓦,断利也虚的很,幸而夫人不重还软香软香,怪不得世子那么喜欢。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客栈很近。   到了客栈后,断利依旧抱住长平从窗门而进,自己又留在了外边,略气喘,“夫人……您……进去吧,世子也才喝了药不久,估计睡下了。”   “等等。”长平好笑又心疼,转身进去倒了杯茶出来,“喝一口,喘口气再去。”   “是。”断利欣喜点头,一口饮尽茶。不过世子与夫人几日没见,她也不忍多留,站了一会儿后就急匆匆飞走了。   夜间风大,刚刚被那么一吹,长平也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见断利一走,便赶忙关上窗门,房中点起烛火来,她提裙坐在床沿边。   胸口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脸色通红,虽是睡着的,但睡梦中也不甚安稳,眉头紧皱,偶尔低声呓语着什么。   长平心疼的不行,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是滚烫滚烫的。长平在房中绕了一圈,拧了湿巾来敷在他的额上,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语,于是又俯身附在他的耳边低低轻语,“引之,我在这。”   苏绪言仿佛是听到了一般,紧闭的眼眸动了几下想要睁开来,可是眼皮似有千金重,他怎么也睁不开来,反而眉头紧紧皱起,竟是脱口而出‘别走’两字。   长平赶紧脱了鞋袜爬上床来,一手握住他的手心,一手抚着他的面颊,安抚着,“我不走,不走,你别担心,好好睡一觉,好吗?我就在这。”   她一下一下安抚着苏绪言,手指轻动与之十指交扣,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侧。   而苏绪言也真平静下来,气息绵长,扣住长平的手指愈发收紧。   长平略撑起身子,将湿巾翻了个面继续敷上,而后又躺在苏绪言身侧,凑近耳边,低低私语如清泉伶仃。   夜色凉如水,方才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长平,此时窝在苏绪言身侧竟有了些睡意,不过多时渐渐有些睁不开眼来。   “夫人,夫人醒醒。”   断利轻声喊着,她也不想吵醒夫人让她回去,但是那边要是发现夫人不见了,情况反而更糟糕。   “嗯?”长平迷迷糊糊醒来,瞥见外边天色还没亮,但估计也快了,这一觉她也睡得深沉。   “夫人我送您回去。”   “好。”长平又伸手摸了摸苏绪言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才放下心来,也不顾还有断利在旁,长平低头落下一吻印在他干涩唇上。   断利别开眼,几欲要落下泪来。   长平回去不久后,丫鬟就推门撩帘而入了。几人扶起长平,穿衣梳洗打扮,个个训练有素。   辰自渊给长平备了一辆极大的马车,里边铺满了毯子,进去后都是脱去绣鞋才踩进去的。   长平原先还疑惑为何要这样,等辰自渊撩开车帘子手脚并用爬进来躺下的时候,才明白了是拿来休息用的。   辰自渊不善骑术,隔个几个时辰就要进来歇着。长平拿着几本书翻看着,见他进来便往里挪进一些,未曾言语。   比起来时的艰苦,回去时舒服也快速多了。只是天公不作美,回程路上一些地区下了大雪来,虽说不会冻到长平他们,但是车辕却陷在了雪地里,怎么也推不出来。   辰自渊气急败坏,“你们怎么赶的马车,都推了一路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长平握住暖手炉下来看了一眼,干脆对他说道:“左右走不了,不如先在这住下来,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过个安稳年,回程路上才平平安安。”   辰自渊拧着眉犹豫,抬头见雪花纷纷落下,撒落满肩,也只好同意了,“只能如此了。”   “把陷住的马车上的东西搬到别的马车上,仔细着点,落下什么,我让你赤脚过来找回。”辰自渊恶狠狠说道,又转头看向长平,“骑马还是坐别的马车上挤下。”   “马车上,我怕冷。”长平垂眸道,丫鬟扶着她绕过人去后边的马车上。   辰自渊冷哼一声,径自跨上了枣红大马。   因辰自渊催着,低下的人手脚很快,几下就把东西整好,众人先弃了陷住的马车,先一步上路去了前边不远处的镇子上。   “请姑娘安,少爷正在房中等姑娘过去。”丫鬟进门说道。   “好。”长平放下手中书卷,由着丫鬟给自己披上红梅白毛斗篷。   既然说了要过个好年,辰自渊便命人去买了春联年画剪纸来,贴在租来的宅子里,又买了许多年货瓜果零嘴摆起,丫鬟们齐齐上手煮了汤圆饺子年糕,还有不少色相俱全的菜肴。   待在辰自渊房中布完菜后,辰自渊大手一挥,让底下的人也各自吃酒去。   丫鬟小厮们纷纷欣喜谢过,长平在旁看得有趣,明明之前还冷言相待,现在又是大气主子模样。   “笑什么?”辰自渊侧目看她,如玉般的面容染着一丝笑意,恰如昙花一瞬极为夺目,也极为短暂。   长平敛着笑,额上还有一点浅浅的疤痕,她在意的很,出门时还会用白纱缠起,不想让人瞧见。   “笑你善举,他们想必开心的很。”   辰自渊舀着几个汤圆放进嘴里,哼哼几声,不予评论。   两人没吃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筷子,长平又留了些肚子免得晚上难受,她移到榻上坐了一会儿,一时有些无话。以前她还能和辰自渊畅谈嬉戏,可现在却是没了这些心思。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长平正打算起身离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通透翠绿玉镯,色泽明亮,质地细腻。   “给你,新年礼而已。”   长平一愣,想起一些往事来。那年年后她去三皇兄府上做客,恰好辰自渊也好,那时也是送了玉镯说是见面礼。   若是其他贵女定会推搡不接,但长平坦然收下,毕竟不少贵公子给她送礼,也不差他一个。   只可惜那玉镯不小心被身边宫女弄丢了,辰自渊便说日后再送一个。   日后,她就嫁给苏绪言,两人鲜少往来,即使有也不再送礼。   见到这个,长平一时感慨,抬眸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备礼。”   辰自渊黑眸闪烁,错开眼神,语气平淡,“我知道,本就没期待,只是我说过的事定要做到。”   “如今我收下,怕是不妥。”   “哪里不妥,如今你既不是平成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长平公主,难不成还怕别人说闲话,当年京城满街闲话也没见你皱眉,如今为了那罪臣倒是愁上了?”辰自渊皱了皱眉,把玉镯扔在案几上,“总之东西我送出去了,收不收是你的事。”   说罢,转身先一步出去了。   长平轻叹口气,暗道这人脾性和以前想必相差还真大。   犹豫半晌后长平还是敛袖起身离去,案几上的玉镯依旧未动。   长平前脚刚离去,辰自渊就从另一边走了进来,他黑沉着脸色拿起案几上的冰冷玉镯,狠狠往下一砸,顿时玉碎声清脆响亮。   回到房中时,几个小丫鬟已经回来了,正围坐在一起谈笑说话,见长平回来忙收敛了笑意,站起来行礼。   “不用拘谨。”长平说着,斜靠在软榻之上。   丫鬟拿出瓜果来摆放在小几上,又端出早就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低垂脑袋问道:“姑娘今日守岁吗?”   “左右还不困,先守着吧。你们不用在这站着了,拿着瓜果一块去暖阁里玩吧。”长平抽出一本书来,说道。   “多谢姑娘。”丫鬟们笑嘻嘻谢过,一同去了暖阁,偶尔出来帮长平换茶剪烛心。等烛火渐渐燃尽,暖阁里的声响也轻了。   还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闹了一会儿后就累了。长平干脆先让他们都先回去睡了,今晚不用在外守着了。   夜色深重,软榻靠着窗门,雪粒子飘打在纸窗上噼里啪啦作响,鞭炮声又时时响起,长平觉得吵闹得很,实在没了睡意。   端起茶喝了一口,耳侧突然响起以手叩窗声,在这雪粒子敲击声和鞭炮声中尤为明显,长平愣住,放下手中的书卷,屏气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又听到一声微弱呼喊。   “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笔芯,么么哒!   ☆、安心与长乐   长平心中大喜,拖着绣鞋就往房门走去,房门一打开,风雪迎面而来,长平被吹的眯了眯眼,再睁眼时便见苏绪言面带笑意,长身玉立。   “你身子好些了吗?”长平急急问出,苏绪言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要好多了,眼眸清澈明亮,如皎月无暇。   “无碍了。”苏绪言含笑应道,他瞧着长平宛若失神。   有多久没见过这般明艳动人的长平了。   锦衣华服,珠钗金簪,眉眼依依如秋水,娇艳潋滟如名画,仿若当年美婢拥簇,不可一世。   他的九儿果然还是最合适这般高高在人。   他的眼几乎离不开长平,这些日子里长平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的身影,一直在自己脑中浮现,扰得他夜不能寐,日不可安。此时见人又站在自己跟前,一双水眸满满都是自己,才有些安心下来。   瞧得长平面露疑惑他才歪了歪头,道:“九儿可有想我?”   长平犹豫了下,自己是有些想,可是天寒地冻的他们站在门口讨论这个貌似有点傻,于是伸手拉着人就往屋子里带,“外边冷,还是进来吧,断利呢?”   “她自有去处。”苏绪言说道。   长平点点头,断利身手矫健,自会注意安全。   看着眼前佳人点头颔首,头上流苏金簪随之晃动,苏绪言心头略痒,两三步跨了上去将人抱在怀里,垂头凑近她小巧耳尖,委屈至极,“九儿不想我吗?可我想的紧,那日九儿走的好决绝,我流了那么多血,竟是连头都不回。”   回了你会流的更多!   不过这话长平现在说不出口,也不挣开来,只是转了个身,扒着他的衣领想往里瞧,“伤口愈合了?”   这寒冬腊月的,衣服也穿了不少层,长平扒了几下也没看到。   “愈合了。”本来也就是小伤,那时也是他太过伤神,才会发了热,“可要脱了给你看看。”   “还是算了。”长平将他衣领理好,天怪冷的,脱了万一又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苏绪言笑着抱起人坐在了软榻上,又把长平放置在自己腿上,继续问道:“九儿为何避开我的问题?”   见苏绪言这般不依不饶,长平捏了一颗小几上的蜜饯塞他嘴里,抬眼看他眼巴巴的望着,无奈开口道:“想你。”   苏绪言这才满意了,握住她的青葱嫩指,道:“九儿不必忧心,回京路上我都会相伴你左右,我们一块回京。”   “你想好了?”   长平担忧,陛下是个多疑之人,苏绪言若是回京,那陛下定会知晓,到时恐有性命之忧。   “九儿无需担心。”苏绪言明白她心中所想,抚着她的背轻轻安抚,“我既是打算回了,定做好完全准备,绝不回去送死。”   话虽如此,但长平仍是细眉微蹙,苏绪言逗了几句,两人又闹了一番,直至子时时刻,熬到了守岁,长平才有了些睡意。   “九儿又长一岁了。”苏绪言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上面还有浅浅痕迹,他瞧着甚是碍眼。   长平却又是皱了皱眉,又不是小孩子了,听到长一岁总让人不太开心,尤其是对女子来说,于是瞥了他一眼,“你也又老一岁了。”   苏绪言一愣,想着自己哪说错了,难道要说新年祝语才开心吗?   见他此般,长平又笑着进了里屋,坐在铜镜前,抬手拿下头上的珠钗金簪,摘下耳坠手镯。   丫鬟们不在,身上的重重衣裳脱起来也费事了些,长平弄了半天才脱下两层来。   “我来。”苏绪言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搭着她的肩给她换衣。   长平也不动了,干脆站那让他动手。幸好以前苏绪言也是等过长平换衣梳洗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哪件该从哪里解开。   换完衣服后,长平上床滚进里侧,拍了拍外边,“躺一会儿。”   苏绪言轻笑出声,褪去鞋袜外衣顺从上了床,又把人扣进自己怀里。   长平揪着他的衣襟,面上若有所思,“引之,你说我们像不像……”   “像什么?”没听见下文,苏绪言便问道。   “像你在外偷偷摸摸养着人。”   “净是胡说了。”苏绪言哭笑不得的弹了弹额头,“正儿八经的迎进门,恨不得金屋藏着了,怎么就偷偷摸摸了。”   说起来苏绪言还颇为咬牙切齿,每每与长平一小吵,她就跑到别苑处,偏偏不长眼的人就跟了过去。他又不甘心的把人请回来,气急了还真想藏着人,不让出门。   “我就随口一说。”长平打着哈哈笑过,主要还是前次她穿墙过瓦去他,今天他又躲着众人来看自己,每次都还躺在了床上,这让她有些想起小话本里的情节来,一时感慨啊。   窗外风雪还在继续,长平已窝在苏绪言怀里睡去,而苏绪言却是一夜未眠,看着怀里人的一眉一眼,没有丝毫睡意。   若有可能,他真想就这么抱着人直到永远。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幸而父亲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此番回京,他不愁自己的安危,反而最担心长平。   一夜风雪而过,长平醒来时身侧已经没人了,只是尚有余温在,想来还是刚走不久。   长平一行人在这个小镇上又待了几日,待风雪过去后,一行人把陷进的马车推出来,收拾收拾重新上路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辰自渊归心似箭,而长平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苏绪言果真如他所言,一路跟在长平他们身后,偶尔还会让断利送些小玩意儿来,或者将自己送上门来。   “世子,东西给夫人送去了。”断利从窗外跳进来,这些日子里走窗子走多了,现在看见窗就想跳。   “好。”苏绪言搁下笔来,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在写信部署父亲留下的眼线人脉,将东西放好,苏绪言抬起脸来,道:“断利,你先一步回京城,帮我送些东西。”   “是,世子。”断利直接应下,这些日子见世子步步筹谋,她心中是欢喜的,只要世子肯振作起来,其余一切都好说。   苏绪言手里拿着一样三封信,其中两封颇为分量,他交到断利手里,道:“这两份给洛王和太子,这一份给敏王。”   太子谦卑有礼,在朝中颇有名望,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将陛下的犹豫心软学了遍。而洛王是陛下三子,为人嚣张,做事大胆狠辣,颇受陛下宠爱。敏王是陛下六子,自小在军营摸爬,虽有军功却不受陛下待见,和平成侯府交好,当年事发也唯有他肯为平成侯府求情。   等长平他们回到京城地界时,柳枝都已抽芽了。   随行队伍浩浩荡荡还未进城门,就见城门外香车鬓影,倩影袅娜站在那儿。   辰自渊勒住缰绳,眉头微皱,他没想到长乐会那么胆大明显,直接站在这里等他。   “辰公子一路辛苦了。”长乐公主带着美婢上前来,微微仰脸笑道。   长乐公主是华贵妃膝下之女,只早了长平一个时辰,许是这个原因,两人的长相也颇为相似,当年还被成为并蒂双花。只是长平更为艳丽动人,一颦一笑都带着股勾人的劲,而长乐则是清婉流转,楚楚动人。   然而她却不如长平受宠,明明是贵妃所生,却被地位低下的贵人所生的长平压在下边,这让长乐不知撕裂了多少绣帕。   然而现在,整个大赫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公主了,若说还有不甘,大概就是所嫁非人了。   明明心悦眼前如清风明月般的贵公子,却偏偏被指婚给一个武夫,还是个身患有疾的武夫。   “见过长乐公主。”辰自渊翻身下马行礼。   “你我不必如此客气。”长乐想要扶起人,却被侧身避开来,她收了手倒也不在意。   “礼不可费,望公主恕罪,臣还要去宫中复命,恕臣不多留。”   长乐笑意淡去,瞥见后边一辆宽敞高大马车,上边装饰华丽挂有流苏,一看便是女子所用,“车中何人?”   “恕臣无可奉告。”辰自渊上了马,一夹马肚径自离去。   “辰自渊你放肆!”长乐敛眉喝道。   “臣奉陛下命令做事,还望公主莫要纠缠。”辰自渊语气恭敬,眼中有些不快。   “你拿父皇威胁我?”   “不敢。”辰自渊挑眉,“只是出了事,臣担不住,难道公主要为臣担下吗?”   长乐一怔,她很想说出可以,但是一想到父皇盛怒模样,她就歇了这个心思,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开来。   辰自渊撇过脸去,扯着缰绳继续前进。   将对话全部听进去的长平轻轻笑起,都过去将近两年了,自己的这位皇姐竟还是一门心思扑在辰自渊身上。   就像以前,明明厌恶自己,却还是挂着笑意和自己待在一块儿,就是为了能见辰自渊几面,殊不知自己在一旁看戏的自己都快乐疯了。   撩起车帘子侧目看去,正从辰自渊身上收回眼的长乐也看向马车,对着那掀开一点角儿,露出细白手腕的车窗歪了歪头,面上若有所思,果然是位女子,但是辰自渊奉命去办事,为什么会带回来一位女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踌躇与入宫   “你不和我进宫又是几个意思?”辰自渊立在长平跟前,气得险些气都出不来。   他昨日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别苑中,今早上了早朝后就被陛下宣进御书房里问起此事,回了陛下后又急急赶到这里接人入宫,哪知长平眉眼一敛就说不入了。   “谁又招你了?”辰自渊烦躁问着,他知长平脾性娇得很,一点不顺眼扭头就走人,也唯有陛下可以制住她,可长平与陛下待久了,最懂得怎么讨陛下欢心,别说制住了,能不添一把火就很好了。   “没人招我。”长平扭着头说道,“只是我如今什么都不是,以何身份进宫?”   “是陛下要见你,你蒙上面纱避开人就可了。”辰自渊皱眉,想起早上陛下略显愁绪的面容,心中始终不敢小瞧了面前的这人。   “你就说长平如今无名无分,登不得皇宫大殿,何况宫中识得我的人多了,蒙上又有什么用,一个面戴面纱的女子在宫中出入,总是会惹人起疑。”长平把放置地图的小盒拿出来,递给了辰自渊,“东西在这里,你去复命便好。”   见长平将地图都拿了出来,辰自渊再次问道:“你认真的?”   “是。”长平用力点点头,正色道:“长平如今一‘已死之人’,哪还有资格站在陛下面前,代我向陛下谢罪。”   “我知道了。”辰自渊坳不过她,又唯恐陛下等急了,只好拿了东西先回去复命。   辰自渊刚一走,一身婢女装扮的断利就走了进来,她先一步回京城,除了送信以为就是混进这里,待夫人过来后便顺势成了服侍她的人。   瞧着这般柔情依依的断利,长平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昨日见到也是吓了好大一跳。   “夫人为何不入宫?”断利疑惑问着,夫人现在顶着去世公主的名头,根本无法正大光明走出,想要破解还是要见着了陛下才行。   “你不知,我这父皇怪的很。”长平看着她,笑了笑,语气平静如水,“他即狠心又善心,即多疑又执拗,即专情又滥情。我被他养在身边十余载,我日日揣摩他心思,到后来他只需眼神一动,我便知要做什么。他让我嚣张压着华贵妃一脉,我便嚣张日日与长乐作对,他让我嫁与你家世子,我便嫁了。他早已认定我不会背叛他,因此在身边时狠心的很,待我离去了又不舍了。”   长平歪了歪头,嘴角扬起扯出笑意来,“他既然不舍,那我就让他更不舍,这样才好留住我这条命。”   断利默然,满心酸疼,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半晌才哑声道:“难道会让夫人死而复生?”   “不会。”长平肯定的摇摇头,“那就表明了平成侯府的案子有佯。”   长平垂眸沉吟半刻,又轻轻笑开来,“怎么都好,活着就行。”   断利一听更是揪心不已,恨不得时时跟在长平身侧护着人。   不过几时,辰自渊又匆匆回来了,他额上还留着汗珠,马不停歇直接就冲进了长平所在的院子里,吓得院中下人连连下跪。   听见声响,长平从里屋出来,挑眉问道:“这么快回来了?”   “快个屁!”辰自渊忍不住骂出口,“我都殿门没都摸进,陛下一听你没来又让我回去了。”   长平笑出声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你还敢笑!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辰自渊大步上前,对着她手掌摊开,上面赫然躺着十颗相思豆,颗颗红润饱满,玲珑有致,“这是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长平笑意一怔,羽睫落下轻轻扫视着这些相思豆,将它们接过掌心来,红艳的相思豆映着她莹白的手心,恰如朱砂点缀。   父皇曾说,你委屈一次就拿走一颗相思豆,待十颗满后,父皇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只是她鲜少有委屈,就算有自己当场也就怼回去了,哪还需要去找父皇,所以她直至死前也没凑够十颗相思豆。   如今倒是大方,等于给了一道圣旨。   长平莞尔,却是转身进了屋子里。辰自渊后脚就跟了上去,见长平拿着一个荷包走了出来。   她把那十颗相思豆倒进荷包里,又递给了辰自渊,“给陛下。”   “你又不去?”   “这是给长平公主的东西,我已然拿不得。”   “你到底在计较什么?”辰自渊低吼,“陛下没那么多耐心,你一次又一次推却不怕适得其反!”   “连你都看出来了,他怎么会没看出来。”长平抬起脸来,她的好父皇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意图,只是在犹豫而已,犹豫到底该要不要留一命。   “好,我去。”辰自渊咬牙,他还真想扛着人就往宫里去,可是到时这人开口一说,自己又要求饶了。   辰自渊愤愤出门上马,“合该我今天当你们传话信使。”   “夫人,那人说的不错,若是陛下烦了可怎办?”断利看着人离开,这才上前来扶着人回了屋里。   “断利你可知相思豆是何寓意?”长平问道。   “唔……传达男女相思之情。”断利迟疑道,可是这么个东西,陛下怎么会送给自己女儿呢。   “当年他就是拿这个送给我母妃,后来又给我。”   断利瞪大了眼睛,想起夫人说的即专情又滥情。   “相思豆还有一种寓意,用它许过愿后可做成首饰佩戴在身,可表如心所愿,或驱邪避讳。”长平叹了口气,继续说着,“这些我都同他讲过,我也说过会做成给陛下,以保陛下福运昌隆。”   长平笑起,水眸深底是化不开的郁结,“既然要获得同情,就要彻底些。”   不然怎么留你一命呢。   辰自渊再回来是已经快晚膳了,长平正拿着银筷在夹鱼肉。   他一见气都不打一处来,猛地一声坐下,一拍桌子,“给我也来一碗。”   断利立马就去拿了,长平挪了挪坐远了些,想着还是不去触霉头才好。   瞄见她的小动作,辰自渊冷哼了声,抿了抿嘴忍住火气。   一顿晚膳吃的甚是没味,尤其是辰自渊看着长平还小口小口的喝汤,内心更糟心了。   他几次去都以为回不来了,但这人就一点都不慌吗?果然在陛下身边养着的公主就是不一样。   “吃完了吗?”   长平放下擦嘴的帕子,道:“完了。”   “嗯。”辰自渊点点头,淡定起身就着长平坐着的姿势,将人一把横抱起来。   “做什么?”长平惊呼出声,拍着他的后颈,“快放我下来。”   辰自渊深知多说一句就有变故,于是闭口不言,手愈发收紧,抱着人大步往马车走去。   从里屋追出来的断利差点脱口而出夫人两字,又见长平在后面不可察觉的打手势,才停下了脚步。   “你先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谈谈。”长平好言商量着,“这样被看到多不好。”   不好个屁!   辰自渊没有理会,出了院门就看见马车了,他一把将人放进了马车里,然后自己也弯腰钻了进去,堵住了长平要出去的路。   “走。”   马夫得令,挥着马鞭就出发了。   马车经过大街小巷,虽已过了晚膳时间,但还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长平一时晃神,几时之前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听到京中繁华人声,没想到竟是那么快。   “陛下说了,你再不去,我就提头去见。”辰自渊扯着嘴角咧了咧,“想了想,还是我的头重要。”   “也是,毕竟是状元的脑袋。”长平斜眼看他。   辰自渊又是皱眉,想起不愉快的事来,他就是在高中状元那日太过得意才会被长乐给盯上。   高中之日状元游花街,而他又是丞相之子,不少人专门跑来看。   他的面容是上乘的,又是新科状元在身,那日不少姑娘家纷纷扔花献情。   其中一朵便是长乐扔的,刚好砸在了他的脸上,而他那时竟不知中了什么邪,拿着花朝着愧疚的长乐浅浅一笑,而后别花在耳后。   这一段事后来还成了风流佳话,而他也成功的让长乐记在了心里。   “对了,你也该成亲了吧。”长平像是没见着他黑沉的脸色,问道。   “你能不能管好自己先,想想等下怎么说。”辰自渊没好气道。   “那就是没了,辰右相也不急?”   “我成不成亲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嫁我!”辰自渊烦躁,扭开脸去。   “问问嘛。”长平放软了身子靠在马车里的靠枕上,她也心知肚明,就算辰自渊有论嫁的姑娘,多半也会被长乐给搅了。   “说不准是我们最后一次聊了呢。”长平水眸深深,似一汪不见底的清潭。   辰自渊捏着拳头又松开,瞥去看长平又飞快移回来,他想说不会,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人明明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却糊涂了,自己大摇大摆的将人带回来,又是安置在自己的别苑里,多少眼睛看见了。   就算别人不去查,长乐也会想办法探察到,到时还怎么瞒得住。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不知道有多少小天使在看,还是希望有人可以留个爪爪评论呢 么么哒   ☆、自伤与探事   马车一路进了宫,直至内宫才停下。   马车里还放着原本准备好的面纱,长平抽出来正要给自己戴上,辰自渊伸手一拦,就扔在了一边。   “不用了,这里没人。”   长平愣了一下,跟着下了马车,果然宫道两侧空空如也,连平时往来巡逻的侍卫也没看见。   金碧辉煌的韵灵宫曾是她的宫殿,如今一切如旧,外边石榴树下还摆放着当年她躺歇的贵妃椅。   虽然压抑住了一切旧情,长平还是忍不住抬眸将周围一切扫尽眼底。   这颗树下她府父皇一道乘凉过,那边池塘里她曾不小心掉进去,父皇也跟了踩了进去把自己捞出来。   自己贪玩打碎花瓶,又偷偷把碎片倒进半人高的大花瓶中,还沾沾自喜父皇不会知晓,殊不知身边的宫女早已禀告给了父皇,转脸就亲手倒了出来,最后哭着罚抄了十遍论语才停歇。   如此种种还有许多,那时的自己是那么喜欢敬爱父皇。   “进去吧。”辰自渊推开厚重房门,吱呀一声熟悉又陌生。   长平垂下眉眼,敛住自己浮起心头的难耐哀愁。   殿内辉煌如旧,每一样摆饰都保养良好,像是长平随时会回来一般。   长平轻抬脚步缓慢,屋里只听到自己略快的气息声。   脚步忽的一转,长平来到自己闺房之外,陛下果然正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拿着红绳,另一只手举着相思豆想要穿过。   听到后边声响传来,陛下急切转过身来,见完好无损的长平站在不远处,张了张嘴,语气里似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小九……”   话未说完,长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恭敬道:“民女见过陛下。”   “你唤朕什么?”陛下皱起眉,他的眉眼处有深深沟壑,想必是常年皱眉,两侧鬓角也已灰白,这一问竟显出老态来。   “陛下。”长平没有抬头,继续喊着。   “好,好好好,现在连父皇都不肯喊了。”陛下攥紧了手中相思豆,压着喑哑嗓音,“你在恨朕?”   “不敢。”长平终于抬起头来,却是两眼婆娑,叫人疼惜,“我……恨不起来。”   当皇帝久了就想看坑了别人,还要人感激涕零说着谢恩。可长平终究又是跟别人不同的,自己亲手养在身边的人,每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人过来禀告,几乎算是看着她从小不点长成倾城佳人。   如果不是为了平成侯府的地图,他也想就这么娇养着长平,直至出嫁。   如今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人这么两眼汪汪的跪在自己面前,说着恨不起来,陛下本就愧疚的的硬心肠更是不舍了。   他想起长平未出嫁时,日日惯会在自己身边说着好话,讨自己欢心。后来她去了,前朝的几个皇子心也愈发大了,吵得他不得安生,让他更是想起长平的贴心来。   “小九。”陛下站起身来想要扶起地上的人,长平却屹然不动,“平成侯府一事是朕对不住你,只是……这也是为了大赫着想。”   “小九明白。”长平压下心底恶心,再次重重磕头,清脆之声在这殿内想起,“正因如此,小九也不想让陛下为难。”   长平抬眸望着案几上的相思豆,苦笑道:“每次得到一颗相思豆我都会去相国寺祈福许愿,日后还望陛下能长佩在身,福运昌盛。”   陛下确实想起以前的长平偶尔会去相国寺,但没想到是为了这个,他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朕知小九心善福灵。”   长平笑过,按着膝盖慢慢站起了身子。   陛下心中松了一口气,想要拉人往榻上坐,哪知长平抽出手来,猛然一转身就往后侧墙上撞去。   “小九!”   陛下大喊出声,两步化作一步冲了上去堪堪接住她滑落的身子,“快来人。”   一直候在屋外的辰自渊听到喊声,推门就跑了进去,见长平头染鲜血,脑中一时恍惚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愣在做什么!快传太医来。”陛下冲他怒喊道。   “是。”   “不必了。”血从额上留下模糊了长平的眼睛,她眨眨眼,揪着陛下的衣袖,慢慢道:“小九留着终究是麻烦,这样之后,父皇便不必苦恼了。”   “不会的。”陛下发愣般抹去她额上的血迹,可是越擦越多。   他似乎想起多年前,还是丁点大的小九一口喝尽自己的药,明明都苦的小脸皱起了,却还笑着说这样父皇就不必苦恼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陛下有些记不得了,小九出嫁后他总是记不清事情,后来好像也是这般,抱着肚子疼的小九等太医过来。   “父皇说还要看着小九出嫁生子,将来要给父皇抱小外孙的,小九怎么可以先走呢?”   嘴中喃喃不停,低头见长平闭上了眼睛,陛下心中一慌,抱起长平踉踉跄跄就往外走去,“来人!快来人!”   然而韵灵宫中的人早已被撤走,苍凉喊声飘散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寂寥回绕。   “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先把公主放进屋里床上吧。”   辰自渊几步跨了过来,伸手要接过长平,却被陛下躲开来转身又回了韵灵宫里。   。   他低头看着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一颗心越发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长平竟会对自己那么狠,他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原本他想着自己求些情,陛下又顾着旧情,就能绕了长平一命,日后待陛下出手解决了苏绪言后,他就能将长平讨了去的。   可是现在长平狠心一闹,不光命可以饶了,说不准又会想法子给她份位。   辰自渊的脸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他太清楚长平的脾性了,这人一旦再次得了陛下的宠爱,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这几日京城发生了太多事情,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倒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可唯有两个是案板订钉的事,一是宫中突然出现了重伤女子,二是皇后娘娘被陛下斥责一顿禁足宫中。   将军府内,长乐懒散靠在贵妃榻上,颇有兴致的听着身边丫鬟打听来的事。   “皇后被禁?这倒是稀奇。”长乐笑了笑,却是没点担忧,她的母妃是华贵妃,后宫之中唯低了皇后一截,如今听说皇后被禁,她是高兴还来不及。   “那个重伤的女子呢,又是哪里的?该不会又是哪个狐媚子想飞上枝头。”长乐语气不快,宫里的争宠的手段她见得多了,把自己弄的楚楚可怜的也不是没有。   “唔……”丫鬟犹豫起来,瞄了眼长乐不敢说话。   “看我作甚,还要我打赏你银子不成?”长乐听得正起劲,横了她一眼。   “公主恕罪。”丫鬟连连告罪,才支支吾吾开口,“那女子好似是那日辰公子带来的。”   听到辰自渊的名讳,长乐一个激灵精神过来,她坐直了身子,看向那人,“仔细说说,错了我扒了你的皮。”   丫鬟忙跪了下来,苦不堪言,“那日辰公子将马车里的人安置在了别苑中,第二日便有人看见他带着人进宫了。只是听宫里的人说,马车没有宫人指引,去了哪里也不知。”   “死丫头!”长乐戳着丫鬟的眉心,骂道:“什么都不知,也敢造辰公子的谣。”   见她发怒,丫鬟也不敢动弹,只是连连求饶,“公主恕罪,奴婢也是听说来的。”   长乐冷哼一声,理了理衣裳站起身来,“备车,我要进宫。”   不管是不是她都要进宫一下,跟母妃打探一下那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刚出了门口就撞上一人,长乐揉了揉额头,正想开口骂,瞥见来人又只好压了下去,“你走路怎么没个声!”   站在她面前的人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只是左眼蒙上了眼罩,本就有些凶相的面庞更叫人瞧得心生胆怯。此人也正是长乐所嫁之人,刘将军府的少将军刘潜。   他抿了抿嘴,想要伸手替她揉揉。   “躲开些,我要进宫了。”一看她靠近,长乐就心生厌恶,撇了头看也不看人就走了出来。   丫鬟匆匆给刘潜行礼,忙跟了上去。   看长乐逃似的跑了,刘潜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长乐到宫中时,华贵妃正在用膳,一见她来便笑开了眼,“今儿怎么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命身边人再拿一副碗筷来。   “这不是想母妃来,过来看看母妃,母妃还是一如既往美艳动人。”长乐笑嘻嘻的依了过去赖在她的怀中。   “嘴甜。”华贵妃点了点她小巧鼻尖,拉着人坐好,“晚膳可是用了?”   “还没用,想来和母妃一同。”   “那正好。”   娘俩高高兴兴的吃了饭,两人又移到隔间的软榻上去,华贵妃执起她的手拍了拍,道:“一晚上心不在焉的,你呀有事就问吧。”   “还是母妃知我。”长乐笑道,“母妃可知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听说辰公子带了一女子入宫,如今宫中重伤女子便是那人,可有此事?”   “哪来的辰公子。”华贵妃瞪了她一眼,不满道:“你好歹也出嫁为妇了,又是当朝公主,再辰公子的挂在嘴边,仔细你父皇发怒。”   长乐捂住嘴,点点头,又撒娇道:“母妃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华贵妃翻着眼皮子,“连皇后问了一句都被禁足了,我哪里还敢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沈晗与侯女   这话听得长乐一愣,心中有些打鼓,自打自己的好皇妹长平去了后,自己在父皇面前也得脸,除非是特意打扮的和长平相似才会叫父皇开心。   因此她心中也憋屈的很,鲜少往父皇跟前凑,此时听了这话,更是不敢去探听了。   “你可别给我惹麻烦。”华贵妃点了点她的额角,正色道:“那姓辰的自有他家老子爷担着,你别听了谁的话傻傻的往前凑。”   长乐转念一想也是,便不再提起,陪着华贵妃又说了话,想着宫中快下钥了,长乐才起了身打算回去。   人还未走出去,就听得外边喧闹不停,娘俩对视了一眼,道:“怎么回事?”   “娘娘。”华贵妃身边的老人黄喜走了进来,行礼道:“成安侯的老夫人进宫来了。”   华贵妃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成安侯府是原皇后的外家,只可惜十几年前府里的男人战死沙场,剩下老太太、几个媳妇和显怀不久的小儿媳。   然而小儿媳也是个没福的,临盆当日难产而去,只剩下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太和襁褓中的小孙子,没过多久原皇后也因悲伤过度而逝世了。   陛下仁慈,叫那小孙子早早就袭了侯位,只是向来不曾往来了,今日大半夜的怎么会入宫来。   黄喜看了眼人,继续说道:“好像和那重伤女子有关,听陛下宫里的人说,是……成安侯府二夫人的遗腹子。”   “这话可奇了。”华贵妃皱眉不解,“当年那二夫人死活要跟着去战场,结果落得尸骨无存,哪来的遗腹子。”   “这奴婢也不知,只听他们那么说,现在成安侯府的老夫人已经往陛下宫里赶了。”黄喜瞄了眼华贵妃,犹豫道:“娘娘可要……”   华贵妃只觉这事蹊跷,不想去掺和,但长乐却是起了兴趣,本就是为了这事而来,现在哪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抱着华贵妃的胳膊又是一阵撒娇,“母妃我们去瞧瞧吧,想必宫里的其他人都去了,母妃你身为贵妃可不能不去。”   华贵妃被闹的头疼,只好应下了。   娘俩拥着宫婢来到陛下宫中,门口太监进去通报了,却半天不见出来。   华贵妃哪里受过这般怠慢,带着人就往里走,进去了才见小太监站在外侧弯着腰,见人进来忙道:“娘娘恕罪,陛下如今正忙。”   华贵妃也不理会,径自就踏了进去。   殿中大堂内站了不少人,长乐眼珠子一转便瞧见了辰自渊长身玉立站在那,刚想过去就被华贵妃死死拉住了人。   华贵妃心下觉得不对,这里面坐了不少诰命夫人,个个都是朝中重臣的夫人,也包括了自家娘亲。   这下华贵妃更是好奇了,不过一个成安侯府的遗腹子而已,需得这么劳师动众吗?   娘俩慢慢走进,不少嫔妃见人便退开些来。   “跪——”   跟在陛下身边的大总管一身高喊,引得长乐回过神来,她看见中间女子背影纤细袅袅,此时听见这高声竟颤抖一下,才依依跪了下去,给成安侯老夫人磕头。   “今日诸位夫人都在,朕便说清了,这孩子是当地县令偶然救得的,一查竟是当年成安侯二夫人遗腹子,朕便派辰卿将人接了回来认祖归宗。只是这孩子生的命苦,竟忘了前尘往事,不过这也倒好。”陛下缓缓说来,下方各命妇脸色各异,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今日朕在此说起,便是不希望日后往朕听到关于这孩子的流言蜚语。”陛下一双鹰目扫过众人。   各夫人哪敢坐着,直接站了起来,齐齐道:“臣妇们谨遵圣意。”   “嗯。”陛下又转头看向皇后,道:“皇后可还要什么要说?”   “陛下之言便是臣妾之言。”皇后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苍白。   “多谢陛下寻来我儿,老身替侯爷谢陛下隆恩,陛下……”成安侯老夫人激动喊道,更是从上位下来跪下行礼。   “老夫人不必多礼,按理朕还该喊您一声老丈娘,您的孙女便是……朕之女。”陛下亲自扶起了人,又转头对着身旁的女子,道:“日后你便随老夫人一同,她是你亲祖母,可是明白了。”   陛下的语气又轻又柔,叫长乐愣了半晌,直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歪了歪头,似乎毫不惧怕陛下。   良久才听到她点点头,语气泱泱,“明白了。”   这声一出,长乐顿时就愣在了原地,眼前一片雾茫茫,眼发黑,头发晕。   这声音怎与长平如此熟悉!   细看之下竟连背影也相似的很!   长乐整个人颤如风中零花,那人正搀着成安侯老夫人往外走。垂眸低首,露出姣好白皙脖颈,依依莲步轻迈,恰如弱柳扶风。   长乐紧盯着人,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她的额头虽缠了白纱,侧首面颊如玉,嫩白凝脂吹弹可破。   越看越像心惊,这模样可不就是长平吗。   而那人仿佛感觉长乐的目光一般,恰巧在她面前抬起了面容来。   一弯细眉如细柳,水眸凝凝若星辰,樱唇小口似花染,娇嫩一张脸,水眸轻横扫过长乐,如同以往的每个侧目,清冷而不屑。   “啊!长……”   长乐的一声惊呼被遏止在嘴里,手腕被华贵妃死死掐住,指甲尖都嵌进了嫩白细肉里。   成安侯老夫人带着人一走后,陛下也不多留,吩咐宫中侍卫将各个命妇送回府中后,便移驾离去了。   长乐失魂落魄的被人华贵妃牵着回了宫里,她狠狠将自己摔在了软榻之上,心口起起伏伏,几欲要吐出血来。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死了吗!那个贱人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是她!”长乐目眦尽裂。   “你慌什么,心虚成这样。”华贵妃见她这般胆战心惊就烦躁,倒了杯茶塞进她手里,“哪里是那个丫头,没听见陛下说吗,成安侯府二夫人的遗腹子。”   “可是……她长的分明就是……”长乐双手捧着茶杯不住颤抖,茶水洒出大半,淋湿她的罗裙。   她实在是怕极了又恨极了,明明母妃是个低贱的人,她却被宠上天,事事都碍着自己。   长平皱一皱眉,父皇就会不分青红皂白让她受罚。   好不容易那人死了,她能喘口气了,为何又来了和她这般像的遗腹子。   “行了。”华贵妃夺下她的茶杯扔在一旁,正色道:“你可听到了你父皇所说的话?”   长乐是听到了,可如今被这么一吓,哪里还记得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脑中一片混沌。   华贵妃撇过头去柳眉颦蹙,心中不满长乐被吓成这样,“陛下说,不想听到有关她的流言蜚语,所以明白了吗,你不准去找她,更不准说她与长平模样相似。”   长乐愣愣听着,这时却是极快反应过来,恨恨道:“父皇何时这般对人上心过,除了长平那贱人还能有谁!”   “你疯魔了不成?”华贵妃气红了眼,她瞧着明明就是神似,哪就是长平那丫头了,多少眼睛盯着那丫头下葬皇陵,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我没疯!”这会儿长乐冷静了下来,拿着绣帕擦拭罗裙。   她怎么会看错,长平的一肌一骨都被她恨进了心窝里,哪怕烧成焦了她也能认得出来。   她不傻,傻得是母妃。父皇大费周章请了那么多命妇进宫来给那贱人见证,又搁下那么一段话,不就是为了堵住人的嘴吗?   那人若真是成安侯府的遗腹子,父皇大可直接将人交给成安侯府,何必去插手这件事。   华贵妃叹了口气,拉着人长乐的素手轻抚着,“方才是母妃话重了,你莫要往心里去,总之你听话,不管她是谁,都不会再爬到你头上来。陛下金口玉言让她认了成安侯府的祖宗,哪怕就是长平,顶天了也只能当个郡主,爬不上你头上来。”   听华贵妃这般分析,长乐也略安心下来,觉得方才自己太胆战心惊了,于是起了身福了福,“多谢母妃,今日也晚了,还望母妃留我宿一晚。”   “自然,我让人带你下去梳洗。”华贵妃这才笑了笑,喊来宫婢领着人带了下去。   然而这一晚注定不平静,成安侯府张灯结彩准备着几日后的认祖归宗,命妇回府纷纷告知此事,嘱咐着自家的夫君们到时莫要快了嘴。   虽不知到底是何事,但就凭她容貌酷似长平公主,就不可随意议论,到时惹得陛下不快就不怪陛下没提醒过了。   左相府中,辰自渊一遍遍回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长平就这样忘却了前尘往事?   她的头是受过两次伤,但真的因为这个全然忘记了,也包括苏绪言吗?   他摸着下颚,隐藏在烛火下的黑眸略显阴沉。   宫里的消息想要打听出来到底难了些,断利在宫门口蹲了好些日子也没探听到夫人的消息,只是今夜的皇宫似乎特别热闹,各个府中命妇纷纷而入,又到下钥后才由侍卫护着离开。   断利犹豫了下,跟着其中一辆马车回了府里。断利守在青瓦房上等消息,而那家也确实说了不少有用的,只是……   只是是在嗯嗯啊啊摇完床后温存脉脉时讲的,断利听着是面红耳赤,发了高烧一般,又不能半路离了去,谁知什么时候摇完,万一错过了呢!   等断利回去汇报时,面颊上还带着一丝红晕。听了断利获得的消息,苏绪言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早几日就听说宫中一位重伤女子,他就猜到了是长平,如今知道她去了成安侯府,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松了下来。   既然认了成安侯府的老夫人做祖母,那边是性命无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  QWQ么么么么   ☆、沈府与真假   “世子,夫人既已无事,恐怕陛下也该腾出手来对付您了。”   苏绪言的身侧站在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男人,青衫布艺,眼尖嘴利,名唤王石,瞧着看谋士样,却是个实打实的死士。   “我们该准备起来了。”王石弯腰侧目,说道。   “嗯,你着手去办。”苏绪言点了点头,定眼瞧着桌上的银质半边面具。   “是。”王石见他如此在意曾经的长平公主,心中倒有些欣喜来。跟着的主子念旧情,日后自然不会叫人寒了心。   翌日,京城似乎炸开了锅。   陛下这事做的迅速决然,众人们稀里糊涂的被他带着,等反应过来时事情也成了定局。   于是也不管是真是假,纷纷往成安侯府送礼贺喜,虽说没见着那酷似长平公主的遗腹子来,但见成安侯府阖府上下笑意满面,便也认定了此事便是真的。   一时间众人对遗腹子是异常好奇,恨不得蹲在成安侯府门口等着见人。   虽已是暮春时节,但偶尔风起还有些凉意。   成安侯府的几个丫鬟撩着珠帘子往里瞧了一眼,见姑娘还在睡着,又轻手轻脚放下珠帘,退了出去。   “姑娘还在睡着,你拿着东西先放进偏房里,等下姑娘再去瞧。”说话的丫鬟名唤红玉,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如今被送来伺候她。   “诶。”几个小丫鬟得了令,将手里端着的御赐宝物放进了偏殿里。   “姑娘怎如此嗜睡,过了午膳后睡下了,竟到现在还未醒来。”另一人唤作秋穗,也是老夫人房中的人,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姑娘伤还未好,嗜睡些也是该的。”红玉说道,今日换药时她瞧见姑娘额上的伤口,吓得差点没端稳手中银盘。   幸而陛下仁善,又派了太医住在他们府中,专给姑娘治伤,还赏了不少珍贵药材,去痕美肌膏。   此时长平侧卧在床榻之上,细长指尖按着额际轻轻揉着。   眼前的一切她似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陛下说自己是从漠北逃出来,又被人拐到了南方去,幸而卖的是富贵人家,正巧被当地县令给瞧见了。   那县令也是打京城过来的,见她生的像一贵人,便赎了人出来,又修书一封送到了京城里。   然而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忘记了前尘往事,但她对漂泊在外寄人篱下的苦日子一点感受也没,甚至想不起一丝苦楚来。   反而望着这巍峨宫殿,阁楼飞檐颇为熟悉,仿佛在这里住了很久。   不过陛下既说了她是成安侯府的姑娘,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糟。   正思量着,屋子外边吵吵闹闹,似有孩童喊叫之声。   长平本就头疼的厉害,掀了锦被就下了软榻。   “姑娘醒了,可是饿了?”屋外两个小丫鬟一直守着,见人出来忙迎了上去。   一人拿着披风给长平披上,一人去外边知会儿了红玉与秋穗。   “请姑娘安,姑娘睡了大半日,奴婢命小厨房送些糕点来给姑娘垫垫肚子。”红玉敛袖小步踏进行过礼,又沏了杯茶搁在她手边。   长平点点头,端着热茶润了润干涩唇瓣,又见秋穗身后十三四岁小孩时不时探出头来,便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小孩瘦弱的很,看着只有十来岁,乌溜溜的黑眸转了一圈,犹豫了下,还是左脚踩右脚没有踏出。   秋穗忙半蹲下去,劝道:“少爷莫怕,那是我们府中的姑娘,也是少爷你的姐姐,少爷过去喊姑娘一声姐姐。”   说着推着他到了长平跟前来。   两人正相互上下打量着,长平知晓这府中有个小少爷沈晋,是正儿八经的小侯爷。   不过小侯爷也要喊她一声姐姐,长平伸了手出来刚想掐一掐他的小嫩脸,就见小侯爷扭头后退一步,大喊道:“我才没有姐姐!”   “你不是我姐姐!”小侯爷颇为硬气的喊了句,就想转身跑开,没想到长平伸手一抓,拎鸡仔儿般拎在手里。   “你放开我!你个坏人!”小侯爷挥着手臂哼哧哼哧,小脸涨得发红。   成安侯府就这么一眼心肝宝,全府上下将他养的娇气的很,此时突然来了个人,还让他喊姐姐,他心里自是气不过。   “少爷……”几个丫鬟惊呼,刚想上前阻止却被红玉凝眸一瞪,不敢动弹了。   长平余光瞄了眼红玉,想着这也是识趣的。   “喊姐姐。”长平捏着一块糕点凑近小侯爷的嘴边。   小侯爷嫌弃的一转头,我又不是小孩!   “放开我,我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你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   小侯爷挣扎的厉害,扭着小身子就想抓长平。   小孩口无遮拦,下手又没个轻重,长平怕他抓到自己的脸,直接伸着手就松开了领子,而后懒懒往桌边一靠,“好啊,你现在就去告诉祖母,好叫祖母知道你怎么胡搅蛮缠。我这个姐姐既是祖母认下的,又是陛下开口的,到底是不是你也用小脑瓜想一想。”   长平语气轻轻,甚至带着点好笑。   被全府捧在手心里的小侯爷何时被这样呛过,当下就踩着小靴子恨恨跑出去,嘴里还喊着,“你等着!”   “我且等着。”   “姑娘莫气,少爷还不懂事,难免冲撞了姑娘。”红玉适时开口劝解着。   “瞧着也有十来岁了,学堂也早该进了。”长平似笑非笑,再怎么娇养也是日后的侯府当家,怎么会还不懂事呢。   红玉脸色略变,眼底有些诧异。这二夫人遗腹子的来历,她也听过一些,可是她怎么看长平都不像是从漠北流浪而来,又被富贵人家买来当做丫鬟的人。   分明……分明像是世家大族教出来的气质姿态。   “何况他不懂事,身边也总有懂事的人。”长平弹了弹金边衣袖,止住话语来。她突然成了成安侯府里的主子,自然会有人好奇一二,想来探究一番。   眼见着长平侧目扫过,一股威压油然而生,红玉心内发虚,双腿一软竟似站不住。秋穗上前一步并肩而立,不动声色的将人搀扶着,笑道:“方才姑娘睡着,陛下赏了不少东西来,此时正放在偏房里,姑娘可要去看一看?”   长平歪了歪头,顺势接了这个台阶,“也好。”   屋中丫鬟皆松了口气,各做起自己的事,一人搀着长平,一人拿着披风披上,其余垂首跟在后边。   陛下赏赐的东西自是精贵的很,每一样都叫人移不开眼。   长平也未遮着掩着,反而还很顺手的兜了一把金叶白珠子搁在红玉白嫩的手心中。   “拿去买些零嘴吃。”   原皇后还在时,成安侯府也是煊赫一时。红玉也曾见过那时光景,可跟在老夫人身侧那么久,也没见过哪个夫人姑娘会如此大方。   瞧着长平一派安然,红玉心里愈发疑惑了,难不成之前看走眼了,姑娘只是佯装此态,一抓瞎吗?   不管心中如何想,红玉面上是感激连连,几个丫鬟福身行礼,“多谢姑娘赏赐。”   长平脚步顿住,水眸直盯着红漆圆盘里的一把牡丹花开双绣绢面团扇,这上面的绣技并不精湛,甚至有些稚嫩,若是放在铺子里也卖不了多少银子。   只是那绢面白莹丝滑,如皎月明亮照人。   长平伸手握着扇柄轻轻挥过,一股清雅幽香随风而出,她转着扇面又凑近鼻尖点了点,心中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这团扇扇柄有处平坦,该是有人经常拿着用过,可陛下赏赐的御物里怎么会有别人用过的呢?   然而长平拿着团扇却又不觉得膈应,反而有种诡异熟悉感。   大拇指恰好按在那平坦处,不多不少正正好,长平抿起唇角,绣眉略略蹙起。   另一边成安侯老夫人的房中,几个婆子丫鬟好不容易将哭闹的小侯爷送走,杨婆子扯出帕子按了按额角的汗珠,年纪大了就是不行,才动了那么几下就出汗了。   “老夫人,已命人带小侯爷回去了。”杨婆子撩着素白纱帐走进。   老夫人跪在蒲团之上,面前是佛像香案,手里是佛珠轻捻。   听到身后人响,老夫人才缓慢睁开浑浊双眼,无可察觉轻叹一声,“到底是身边没个正经人教着,我又这把老骨头,力不从心啊。几个小丫头说几句话,就跑到晗姐儿面前说起,唉……”   老夫人摇摇头,皱起的面上是浓浓的失望。杨婆子在旁边听得是眼都红了,她打从老夫人未出阁时就伺候在身边了,这几年老夫人心中的苦是比谁都清楚明了。   此时又听老夫人这般语气,自己几欲要掉下泪了。   “小侯爷毕竟还小,正是调皮的年纪,老夫人切莫如此自责。”杨婆子也跪在了后侧的蒲团上,熟稔掏出佛珠来。   十多来岁的年纪怎么还会小呢,当年□□皇帝十四岁就敢上战场杀敌了。   老夫人心绪沉重,道道川痕眉眼间一抹恨意,“认祖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都差不多了,一些族老也遣了书信过去。”杨婆子顿了下,语气迟疑,“那姑娘真是……二夫人的遗腹子?我们成安侯府的嫡姑娘,可这容貌也太像……”   老夫人浅咳一下,杨婆子忙闭上了嘴。   他们当年都是见过长平公主的人,自然能察觉出异样来,可那又如何呢?   陛下信誓旦旦的说着就是成安侯府的姑娘,又拿出许多证据来,她也只能满心欢喜的磕头谢恩。   “真亦假时假亦真,左右我身边也少个嫡孙女伴着。外边的风言风语不要传进府里来,也注意点晗姐儿,莫要让她单独在外。既是陛下亲口说出的,且当御赐宝物供着吧。”老夫人闭着沉重眼皮,张嘴轻开,于香烛袅袅间念起佛经来。   见此这般,杨婆子也只好将一肚子的话压下去,跟着念起经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   ☆、养伤与失忆   被京中许多人盯着的成安侯府新得嫡女的认祖归宗仪式却扮的低调无声,只请了沈氏的几位族老来,在沈家祠堂祖宗牌位面前行过大礼,又认了几个年老的族老后就算成了。   然而宫中圣旨再次下达,封了长平县主之位,这下京中不少贵女的目光又往成安侯府盯了,着实是想见一见这个这个遗腹子。   虽家中的夫人或太太说着莫要好奇探听,但这事又像猫爪子般时不时挠一下,叫人心烦的很。   尤其是坚信那人就是长平的长乐,她有好几次让几个闺中好友送了请帖到成安侯府里,想让如今名唤沈晗的成安侯府嫡女出来,但是都被成安侯府的人以姑娘身子尚未痊愈给拒绝了。   长乐急得牙痒痒,又跑去辰自渊那想探出些什么东西来,但那人的嘴比河蚌还硬,反而拿着父皇威胁起她来。   长乐是悻悻而归,心里却愈发肯定了那人就是长平。   外面的人进不来见不着,长平也是出不去,不过她伤还未好,而且时不时头疼难耐,晚上又是梦魇连连,整日里没什么精神,也没了要出去的心思。   只是府中虽悠闲,也无事发愁的很。成安侯府里除了老夫人和小侯爷以外,还有个深居院内的大夫人,二房妾室云姨娘以及她的庶女沈攸。除了小侯爷偶尔会过去跟她拌嘴,其余的是人连她的门前都没踏过,就连老夫人也因长平身子缘故,省去了她的早晚请安,改成了三日一次。   这般淡薄疏离,瞧着也不像是失而复得的祖孙俩。   长平手里晃着团扇,人躺在院中桃花树下的藤椅上,一朵朵盛开的小巧桃花点缀在纵横枝桠之间。京中虽已变暖,但偶尔会起凉风,长平又是大伤未愈,自然不能冻着。   她的身上盖了件蓝底繁花褥子,手中的团扇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近来总爱拿在手里玩,倒叫府里的小侯爷给取笑了几句,说她附庸风雅。   远处秋穗端着圆盘缓缓走来,长平拿着团扇一下就遮住了自己的鼻尖。   “姑娘可是又闻着药味了?”红玉看着她打笑道。   “日日这个味,想不熟悉也难。”长平紧皱眉头,指了指边上的小桌,“搁那先。”   秋穗含笑把药汁放下,又弯腰轻启朱唇吹了吹。   长平半遮莹润似珠娇颜,绢面上的大红牡丹衬得她的小脸越发白皙透亮,盈盈水眸里尽是调笑意味,“美人丹唇皓齿,呵气如兰,想必这碗药也沾了你朱口上的胭脂味,甜的很。”   府里的男子就一个还未长开的小侯爷,其余都是丫鬟婆子的,何时听过这般调戏话语。秋穗当下就羞红了脸,药也不吹了,抬眸娇嗔,“姑娘又胡说了,怎如登徒子般戏弄奴婢。”   “我可从不胡说。”长平正色道,“瞧瞧粉面含羞更是惹人怜了。”   “姑娘……”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打情骂俏,可是看愣了红玉,打死都不信这人曾被拐卖过,又做过别人家的丫鬟。   眼看着药都要凉了,红玉不得已说道:“姑娘,药凉了。”   长平嘴边的笑意顿住,仰起脸来眼巴巴的望着红玉。   红玉移开眼,忍着笑意,“老夫人说了,奴婢们必须看着姑娘喝完药。”   长平眨眨眼,卷密羽睫如薄翼,见人不为所动,她才垂下水眸来,摇头丧气,语气伤心,“阿玉狠心薄情,拂逆伤吾赤心一片。”   红玉:“……”   喝个药,至于吗!   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喝下了苦药,秋穗赶紧挑了个大蜜饯递给她。   长平看着蜜饯愣了下,只觉胸口闷闷不舒服,脑中也一丝丝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姑娘可是不喜这个,那奴婢换个。”瞧长平吃吃未拿,秋穗就要收回换个别的来。   “不用了。”长平咧了咧嘴,苦味在口中弥漫,苦的她脑仁疼。   然而苦味和甜腻之味在嘴里融合交缠着,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滋味来,长平咂咂嘴,揉了揉略泛恶心的胸口。   再也不想喝药了!   于是又招来丫鬟去拿水来漱口,又吃了一颗蜜饯后才压下心头的恶心。一番折腾后,药效也上来不少,长平用团扇掩着口唇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躺了躺,漫不经心的说着,“别在我跟前杵着了,我睡一会儿。”   “姑娘回房再歇息吧,外边风大。”红玉蹙眉,担忧道。   “阿玉狠心薄情,拂逆……”   “春夏,冬连,去屋里给姑娘再拿条褥子来!”红玉立马转脸看向两个小丫鬟,扯了扯嘴角。   “是。”小丫鬟憋着笑转身而去。   “哎呀,还是阿玉知道疼人。”长平把团扇搁在小桌上,又捏了颗蜜饯扔进嘴里。   “多谢姑娘称赞。”红玉福了福身,面色不动。   剩下的小丫鬟们都捂嘴笑起,当初被喊来伺候这突来的姑娘,心中还有些打鼓,如今却是愈发宽了心。姑娘心善又大方,时不时又用姣好容颜调笑一番众人,待着是越来越有趣了。   春夏、冬连抱着褥子过来,几人给长平盖上,掖好边角,才道:“奴婢们就在里屋或门外,姑娘若醒了喊一声便是。”   长平点点头,眼眸半眯,沾了着略带暖意的褥子,只觉得越发有了睡意。   长平怡然躺于桃花树下,偶尔风过拂乱青丝,惹得睡梦中佳人凝眉轻嗔。   梦中叠影重重,一会儿是高墙琉璃瓦,一会儿是璧人成双对,一会儿是美娇娥身旁坐,一会儿又是乡间密林青瓦房,农妇穿针引线绣罗帕。   转眼一过,嫣红鲜血涓涓留出,染红金丝白衣袖,耳畔边有人声声呼喊,喊着……   长平,长平!   九儿醒来。   九儿,九儿!   “引之!”猛然惊醒过来,长平睁开眼眸,眼底血丝泛红。   她抬手按着发疼的额际,深深喘气难以平静。一醒过来,梦里的场景如海市蜃楼消失殆尽,唯有引之两字在唇间缠绵呢喃。   引之……是谁?   “我在。”   珠润悦耳之声忽的响起,长平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人。   玄色衣袍,金丝勾边。身体颀长,周身一派贵气凌人,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那碍眼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饶是如此,露出的下颚棱角分明,细长脖颈下是清晰可见的锁骨,喉结微微抖动,似乎是有些紧张。   可惜了,面具下的面容不知该多惊艳呢。   长平暗暗叹息,慢慢坐起了身子,素手从褥子里翻出又握住了小桌上的团扇。   只是这人是谁呢,突然出现在成安侯府里,还是姑娘家的院子里,面上又戴着不见人的面具,怎么瞧怎么像……   采花贼。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长平却是没有一点担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不会伤害自己,尤其是眼前的人踌躇几番,抬脚上前了几步。   “公子不请自来,寓意何为?”长平将团扇换了只手,另一只手搁在小桌上,旁边是装着蜜饯的小瓷盘。   那人似乎踉跄一下,猛然停住脚步。银质面具下露出的一双黑眸暗沉不见底,盯着长平似要将人看穿。   “你说什么?”   方才的那声我在,长平还在半梦半醒间,听得不甚清晰,现在又听到他清润嗓音,长平感觉心头一跳,那些梦中叠影纷沓而来,额际也隐隐发痛。   她整个靠在了藤椅上,深深舒了一口气。   方才还有心思陪他玩,现在头疼发作已然没了兴致。   长平抬起团扇半掩面容,那人也抬起手来。长平另一手轻轻抬动碰到小瓷盘,那人伸手覆上面具。   小瓷盘应声而落,清脆声音在院中显得那么响亮。   只见那人身子一僵,欲摘面具的手放了下来,深邃眼眸晦涩不明,深深看了几眼长平后不甘心的转身走了。   听到声响,屋里和门外的丫鬟纷纷出来,“姑娘怎么了?呀,这怎么摔了?”   “不慎碰到了。”长平语气平静,然而心口怦怦直跳,叫她不得不以手抚住。   那人的眼神为何会让自己起那么大反应,明明是个连脸都不敢露出的人。   离这里隔了几个曲廊院子的老夫人屋中,杨婆子将一请帖放在老夫人面前,道:“这是将军府的请帖,刘老将军八十大寿了。”   闻言,老夫人威严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是青哥还在,也该八十有几了。”   说着轻笑了下,眉眼却又耷拉下来,忧愁叹气。   “老爷是极好的人,若是有知必见不得老夫人这般伤心。”杨婆子哪能不知她在想什么。   当年成安侯府的侯爷和将军府的刘将军是救过对方命的好兄弟,只是如今侯爷去了,刘将军也痴了,唯有他们这些老人才记得当年的热血情谊。   思及此,杨婆子也忍不住红了眼,但到底不敢提及伤心事,便转开了话,“请帖上写明了要您带着晗姑娘一同去,老夫人您看这……”   “不碍事,去便去吧,该是刘大哥家的小媳妇想见人。”老夫人从容道:“藏着掖着反而让他们不依不饶。”   “诶,那奴婢命人去准备。”杨婆子想了想应道。   至于刘大哥家的小媳妇便是长乐公主了,想来也是,晗姑娘与长平公主那么相似,长乐想见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梗来了,激动的我想说什么都忘了QAQ   ☆、寿宴与怪异   陛下对刘老将军的大寿非常重视,刘家一门忠烈,孙子刘潜更是因为沙场负伤而瞎了一只眼,如今留在了京中担任京都防卫副统领。   此次大寿,长乐公主更是将公公大寿的事宜都揽承下来,陛下心中甚是宽慰,又派遣了几个宫中嬷嬷前去帮忙。   因长平忘却了前尘往事,老夫人又命人给她送来京中各大世家的关系族谱,免得到时认不得人,闹出笑话来。   京中大世家百年上下,虽只是翻看着前三代关系,但即使如此也是错综复杂,看得人头晕眼花。   长平捡着一根树叶压在了世家谱里,颇为头疼,“这么些个人到时候都会去吗?”   “不一定,来的都是勋贵人家,且是正室嫡出,哪是谁都能去的。”红玉笑着应道,沏了茶递给她。   “那我看那么仔细作甚。”长平掀了掀眼皮子,实在不耐。   “虽不会都来,可一人往往牵动好几个家族,姑娘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番。”红玉将世家谱又打开来,道:“何况……老夫人也希望姑娘能看看哪个人能入眼。”   入眼做什么?   长平疑惑看向她,而后又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奈,“就看这白纸黑字我也瞧不清啊,万一长相歪瓜裂枣呢。”   “只是入眼而已,若长相粗鄙自然是配不上我们姑娘的。”   长平磨磨后槽牙,有些疼。   陛下说她今年双九岁,但她瞧着总感觉不太像,一想到要挑人出阁,她心里就有些膈应。   就在将军府筹备着大寿,成安侯府里长平每日背记着世家谱时,京城西郊的一处民宅屋子忽然起了大火。   火舌冲天,来势汹汹,离着好几尺远也能感觉到灼热之气,幸而这里附近百姓居多,等他们发现时便立即跑去城门处的大水缸里接水扑火,没过多久官府的差役带着水龙匆匆而来。   彼时民宅后方一处高楼里,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看看熊熊大火,其中一人银质面具遮挡半幅面容,正是那日出现在成安侯府的人。而另一人俊眉星目,眉宇间一抹煞气,唇角冷硬微抿,按在窗柩上的右手布满茧子,是常年习武之人。   “敏王殿下,日后可全仰仗于你了。”带着面具的人似笑非笑说道,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当年我劝过你,你不听。”敏王斜了眼瞪他,一双虎眸气势凌人。   “听不听有何区别。”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却是带了股无尽沧桑。就算当年听了劝拒了那人,日后还是会被毁在另一件事里。   待火扑灭后,天已经大亮了。宅子里只住了前来赶考的儒生和一个书童,就出来的时候已是面目全非,但尚有口气,等送到医馆时却已停了气息了。   确认了是夜读睡去,烛火不慎引起火灾,并非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官府的人也就撤去了,尸体也被送去了义庄,又写了信送到那儒生的老家,等着家里人过来收尸。   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此事也未惊起太大风浪,除了附近的人感慨几句后就没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后,天才微亮,将军府就大门敞开,几名小厮端着手盆出来洒水清扫,又沿路安置了不少护卫小厮候着,就等着京中的贵人们上门。   长乐今日身着水红名烟月华裙,簪花高髻,眉间嫣红花钿,樱唇恰若含朱丹,盈盈顾盼流转间,叫人失了心神。   只是她的眉尖微微蹙起,染着凤仙蔻丹的嫩指时不时去触碰青瓷茶杯,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坐在一旁的刘潜收敛起刹那惊艳的眼眸,面颊僵硬心中有些不快。   这番迫不及待的模样,又想见那人了吗?   不多时,前门守着的丫鬟就匆匆跑来,“见过少爷、夫人,成安侯府和左相辰府的人来了。”   “前边带路。”一直等着的长乐猛地站了起来,终于是来了。   走了几步又发现刘潜未跟上,长乐转过身来,语气不耐,“你还坐着干什么,出门迎人。”   “前边几家人来也不见你这般激动,现在一听辰府的人来了就要出门迎人?”刘潜重重搁下茶杯,面色黑沉,她想去见辰自渊,可自己却不想!   “你这是什么话!”长乐拧了眉,她是想见辰自渊,但这场寿宴多少人看着,她还不至于做出出格的事来。   只是向来闷声闷气的刘潜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拂了她的脸,这让她怒火中烧,转念又想起今日是寿宴,便按压下怒意,好言道:“成安侯府的老侯爷与老太爷关系向来亲密交好,如今沈老夫人亲自上门祝寿,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难道不该出来迎接吗?”   一听这话,刘潜面色讪讪,眉眼略有舒展,“是我疏忽了,夫人莫气。”   刘潜缓和脸色,上前想要执起长乐的素手,却叫她一把躲了过去。   “走吧。”长乐垂下广袖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踏出了门。   顺滑的名烟广袖划过刘潜的手心,却是没有一刻停留,空留下一片清香,刘潜捏了捏手心,才缓和的脸色愈发阴沉。   成安侯府的人也是在路上偶遇辰府的人,毕竟辰自渊是带着长平回来的人,老夫人还专门带着长平下车道谢了一番。   “沈姑娘身上的伤可是好了?怪辰某办事不利,害姑娘路上受了伤,日后……”   辰自渊还过礼,又转看向长平,言语温润如斯。   “伤已痊愈,多谢辰公子一路辛劳将我带来京城,日后登门道谢。”长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淡。   她着实有些不信自己是在路上伤的,好歹也是丞相之子,护送一女子上路竟然会让人受伤,不是他无能就是自己身份特殊有异了。   辰自渊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里面长乐和刘潜已经出来了,正笑着和人虚礼几番。   长乐的杏眸一点一点扫过,最后停在长平身上。那晚只是侧面一瞥,如今整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长乐不禁瞳孔微缩,身子僵硬顿住,过了良久才憋出一点笑意,“沈姑娘真是……酷似一旧人。”   话一出,其余还在寒暄的人也停了下来,就连还在发怒的刘潜也面露疑惑看了眼长平。   长平今日穿的素雅,粉蓝衣裳镶金玉钗,面色虽娇嫩红润,额上的浅痕还隐隐可见。这张与昔日的长平公主相似面容,如今没了明艳嚣张,却多了一份优雅沉着。   几人拿着余光看看长平,又扫过长乐,不禁是心中暗道,几年前还是长平公主锦衣盛装不可一世,长乐公主低调雅静,温雅柔顺,没想到现在竟是反着来了。   “晗姐儿过来。”老夫人掩唇浅咳一声,握着长平细白手腕拉到自己身边,道:“这是长乐公主。”   既然不再藏着掖着,老夫人也就没打算为长平挡着长乐,更何况她也想看看这人会如何应对。   “见过长乐公主。”长平微微屈膝行礼,这几日她也是学过一些礼仪,但不知何为面对眼前的人,她瞧着甚是不顺眼,不怎么想行礼,于是便随意弯了下膝盖,也没等长乐出言起来,便自行站了起来。   而后更是清冷眉眼轻轻扫过长乐,马上又移开眼来。   长乐一愣,不可察觉的小退一步,尖细指甲掐了掐手心,稳定下心神来。就算是长平那又怎么样,如今她才是公主,那人只不过是一个侯府姑娘罢了。   “外边风头,都进来吧。”今日寿宴人多口杂,长乐也不好说些什么,将目光从长平身上移开,领着人先进了屋里。   而后朝臣勋贵陆陆续续登门,陛下也专门派了太子代替过来祝寿,几位在宫外开府为王的皇子也纷纷过来,算是给足了老将军面子。   只是老将军有些痴了,记不清人来,一些人和事还停在他们那个年代,因此是拉着沈老夫人畅谈许久。   长平听得没趣,但是这里又是谁也不识,她又不好离去,只能坐着椅上捡些瓜子吃,偶尔又有人过来呈寿礼贺寿,她又得停下来跟着起身行礼,还要忍受不少人用炽热目光打量着自己。   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尤其是那长乐的眼睛像长了脚似得,她怎么避开都觉得在盯着自己。长平拿着帕子轻掩唇角,对身侧秋穗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与祖母说一下。”   说罢悄声起来从后侧溜了出去,红玉秋穗面面相觑,红玉赶忙追了出去。   到了外边,长平深深舒了口气,感觉刚刚有些晕的脑袋终于清醒些了。抬脚没走几步,就看到红玉脚步着急,跟了上来,“姑娘怎一人出来了?将军府与咱们府中不同,到时找不着人了,可叫奴婢们着急。”   “你这不是追出来了吗?”长平笑着歪了歪头,满不在意。   将军府也确实与成安侯府大不同,许是府中多武将,府内装饰并未太多,大多是些矮树青松,院中假山石桥也没,就几块大石相连而成,颇为大气粗犷。   前边的庭院里是男客们在的地方,偶尔见几个水灵丫鬟领着人从垂花门拐进,前来给老将军献寿礼。长平站的地方太过显眼,好几个过去的人都时不时盯着看。   红玉心里着急,忍不住扯了扯长平衣袖,“姑娘我们去别处歇歇吧。”   长平点点头,她本想借别人之口问出些什么来,但是这些人只盯着自己看,却没一个敢上前来。   然后才刚转了身迈出几步,就听得后边一声轻喊,“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冷静下来了,继续更新(╯3╰)   ☆、故人与闲言   长平心思微动,感觉这声音颇为熟悉,却是没停下脚步来。   “小九。”那人又喊了一声,只听得脚步踏踏,长平头皮一痛,那人竟扯着自己头发!   长平今日发髻挽的低,又只一根镶金玉钗搭着,那人刚好碰着玉钗,玉钗一松就往下掉,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垮。   长平心中大惊,诧异这人身份,在别人府中也敢这般直接出手。然而不知何为,她的手却不受控制,侧身反手一掌就挥了过去,干净利落,流畅无比。   而那人也是惨,刚好弯腰去接掉下的玉钗,脑袋就伸了过去给长平打了个正着。   “啊!”红玉吓得惊呼出声,看看这个看看哪个,眨着眼睛都快哭了,最后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洛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洛王殿下?陛下的三皇子?   长平匀了气息,水眸轻抬看向那人,说不上该气还是该跟红玉一眼,行礼认错了,但是她想试一试,试一试他们这些人的故人,到底是谁。   “给我。”长平伸出白净手来,摊在洛王面前,语气不卑不亢。   看着眼前这张和长平公主相似的脸,洛王莫名有些心虚,刚才那反手一巴掌真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不过也敲醒了犯迷糊的洛王,他扯了扯嘴角,将玉钗放在长平手心里。   “姑娘身影与本王一故人太过相似,见谅。”   “三弟近日事务繁忙,想来是眼花了,沈姑娘是成安侯府的嫡姑娘,怎么会是小九呢?”话音未落,另有一人身穿蟒袍信步而来,对着长平略一颔首,面庞温润,如沐春风。   “比不得太子贵人事多。”洛王嗤笑一声,弹了弹衣角,转眼看了眼长平一手捂着松垮发髻,不自觉咳了声,“还不将你家姑娘扶去梳妆。”   “是。”红玉忙应下,太子一来身后跟了更多人,她早就想抓着姑娘跑走了。   红玉扶着长平就想离开,哪知长平顿了下,望着洛王似笑非笑,“殿下莫怪,方才顺手了。”   转身而去,长平不觉黑了脸色,这两人的脸都熟悉的很,但是却想不起有关的任何记忆,这种少了一块记忆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长平刚一走,太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洛王一瞪甩袖而走,揉着胸口压下怒气。这成安侯府的遗腹子长的像小九就算了,居然连性子也像。以前他就爱逗长平,没事抽出金簪玉钗来,然后长平也是这般反手一挥敲在他身上,不过一般都是打在肩上或手臂上,像今天这般刚好打在脑袋上的还是头一回。   还刚好被太子看见了!   两个大佛走了后,下人们才擦了擦汗,方才沈姑娘那一巴掌,吓得他们差点没了心跳。   远处树影下,威严凌人的敏王扬了扬唇角,语气凉凉,“人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脾性倒是没改,动起手还是那么利落。”   身旁人低着脑袋,面上似覆了一层阴影,瞧不清楚,笑起的声音却是细润无声,“还不是你们宠出的。”   说起这些,似乎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来,那人敛起了笑意。   “我可没有。”敏王侧目,笑而不语。   寻了处空厢房进去,红玉将发髻散下,重新给长平梳发挽发。   “姑娘莫要担心,太子与洛王宅心仁厚,必不会怪罪姑娘的。”红玉见长平愣愣出神,以为她还在害怕方才的事情。   “是他先动的手,怎么倒是我的错了。”长平抬抬眼。   “姑娘慎言。”红玉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太子与洛王是人中龙凤,又深受陛下受用,多亏他们不计较,姑娘您也是,方才怎么一句告罪也无,就这么走了。您都不知道,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玉可别说了。”长平无奈揉了揉额际,本就头皮被扯着,如今还在耳边叨叨念,脑袋都大了。   红玉无奈闭上嘴,越来越看不懂自家这个不知从哪里流浪来的姑娘了。   镶金玉钗又重新插好,长平照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对太子和洛王那样态度,但是她就是不虚!   对,就是不虚。   而且对于自己的长相像谁,她倒是猜到一些了。前段时间看过世家谱,记得上面写着帝九女,嫁入苏府,早逝。   能让洛王喊小九,长乐公主时不时用一种奇特目光盯着的,大概除了像早逝的九公主以外没别人了。何况当初陛下也说,是县令见她像京中一贵人,才会赎了出来。   一想着这些,长平就感觉胸口闷闷的不舒服。早逝的九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也不知,但是从其他人的眼神来看,这九公主似乎不那么招人待见。   发髻挽好,又理了理身上衣裳,红玉扶着长平慢慢走出,“姑娘回去吧,午宴也该开了。”   长平点着头,任由着红玉领路。他们原是借了一处厢房,如今沿着廊檐慢慢走着,外边是矮树花丛,瞧着随意生长,却有另种自然美态。   忽听得前边厢房里传来嬉笑打闹之声,莺莺语语甚是开怀。   “那沈姑娘确实是像长平公主,不过有其形物其意罢了。”   长平顿住脚步,瞥了眼皱眉的红玉,侧耳倾听起来。   “倒是可惜那副容颜了,长的像那个女人,哪家人敢娶了她。”   “不一定,男的大多贱骨头,当年尝不到鲜,如今有了个替的,说不准就要了过来做填房呢……”   “哈哈,在理在理。”   “好了都别胡乱了,好歹是侯府嫡女,怎么会去做填房。”   “也就你洛王妃心善还给她说好话,不想想当年她怎么挤兑你,管不住自己男人,倒只会怪罪别人。”   “都已经是黄土一抔了,计较又有什么用。”   “咳咳……”   屋中众人听到声响,纷纷停下话语来,只见侧开的小窗外,正被他们谈论的长平闲步打从窗边而过。   那人的容貌是极为熟悉的,即使现在换了个芯子,可斜视而来的水眸清冷不屑,如同往日般高高在上,她弯了弯唇角,明眼瞧见了屋中坐着多贵女,却是没有片刻停留,直直走了过去。   如今已是洛王妃的魏如漪神情恍惚,手中茶杯微颤,洒出少许来。   “啧,这沈晗也太目中无人了。”   “总觉得方才那一眼好似昔日长平公主,天哪,阿弥陀佛,信女胡言。”   “别吓唬自己了,怎么可能会是她呢,洛王妃你说呢?呀,你的手?”   “无妨。”魏如漪勉强一笑,手上被茶水一烫有些发红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道:“散了吧,背后说人是非终归不是。”   午宴将要开始,丫鬟们带着人入席。男客们依旧在前边的庭院里,众多女客则安排在了后院里的戏台附近。   忙乎了一上午,长乐终于得了些空闲,几个婆子过来汇报事宜,贴身丫鬟灵珠又凑近耳边细细说着什么。   “她果真一点反应也没?”长乐再次问道。   “没有,奴婢亲耳听见洛王殿下喊她小九,但是她头也没回。几位夫人姑娘们在屋里说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半分怒气。”灵珠想了想,肯定道。   “这可不像她性子。”长乐皱眉,若是长平听到那些早该发火进去怼人,怎么可能还是信步走过呢。   “奴婢也不知。”灵珠垂下头来,糯糯道。   “罢了,我自己试,对了,有去请婉姐儿出来吗?”提起刘婉,长乐又是凝眉,这刘家的人除了那个痴的,和常年在外的,剩下的两人她瞧着就有气。   刘婉是刘潜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一个病秧子还不安生,见到自己就冷言冷语,还时常跑到刘潜那边告状。   “请了,大姑娘说自己身子不适,恐呆不了多久。”   “我还烦她病怏怏的坐着,能出来让人见见就行了。”长乐冷声道。   没过一会儿丫鬟就前来给她换了身衣裳,转身去了戏台处。   大多人已坐定,刘潜在前边招呼着男客,这边自然是由长乐照顾着。拿了戏本给几位老夫人点了几出戏,戏台上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丫鬟们青葱手指端着佳肴一道道传上,酒也满上了,筷也动过了,整个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作为东道主的长乐手里拿着小酒杯,一桌一桌敬酒招呼过来,才没过几桌,脸上已染了红晕,和着高髻上那朵艳丽簪花更显娇媚柔情。   敬过长平那桌后,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微醺的长乐径直走近了长平,“一见沈姑娘我便想起故人来,原以为此生再也不想见了……沈姑娘,我单独敬你一杯。”   长平歪歪头,看一眼自己跟前的空杯,“我不喝酒,伤未好。”   “我瞧着沈姑娘已是大好了,如此良机,又是刘老将军寿辰,怎好拂意呢。”这桌坐的多是些世家贵女,本就有心想看长乐对上长平,此时见长平拒绝,便在旁开口讲道。   长平瞄了说话的人一眼,正是方才在屋中闲谈的其中之一,她挑眉看那人,语气惊奇,“你是大夫吗,怎知我已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今天早点发了早点睡觉,大姨妈来了难受得不行   ☆、故意与情谊   “我不是,但……”那人急道。   “既不是大夫,那便是眼拙了。”长平道。   “你……”   长平抬手在额上点了点,讥笑道:“那么明显的伤痕瞧不见,不是眼拙是什么?”   那人也是娇滴滴的姑娘,何时被人这样说过,急红了眼还想再说,长乐不紧不慢的拦住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喝酒那就以茶代酒。”   说罢转头对身侧丫鬟道:“去拿壶茶来。”   女客之中不少人是不饮酒的,因此他们不光备了酒也备了不少好茶,一把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壶,长乐微倾身含笑,“我给你满上。”   也就这么一个小酒杯,哪来的满上不满上,长平敛着眉眼也没拒绝,倒想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长乐一手执壶柄,一手托壶底给长平的酒杯倒满,撤回来时手腕一松,茶壶盖掉下,里面的茶水尽数洒到了长平手臂上。   “哎呀,姑娘可有烫着?”红玉本就心惊肉跳的看着,这会儿立马就冲了上来。   “对不住沈姑娘,我一时手滑,不慎松了手。”长乐也是连忙说道,只是眼底没有一丝歉意。   长平忍不住想这长乐公主难道和洛王是同母兄妹吗,怎么她才打了洛王一下,这人就倒了茶水在自己身上。   不过世家谱里好像没提到长乐公主和洛王是亲兄妹啊。   “无妨,要借公主一身衣裳了。”长平甩甩手,红玉拂去上面的茶叶。   “这是自然,灵珠带沈姑娘去换身衣物。”长乐暗自心惊,这人越看越像长平了,自己摸着茶壶还有些烫意,但她被淋了满手却是面不改色,隐忍却嚣张又有些像那人了。   灵珠在前边领路,红玉看着有些发红的手臂,心疼的眼都红了,好不容易才把头上的伤养好,现在手臂上又被烫了,哎呦我多灾多难的姑娘啊。   灵珠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厢房里,里面陈设简单大气,像是专门客人留起的。   “这里的衣裳都是未穿过的,沈姑娘爱穿什么颜色的,只管挑一件便是。”灵珠打开高大的柜子,对着长平说道。   “阿玉帮我挑件出来。”长平自顾自挽起袖子来,手臂上一块已经发红了,热热的,但也不是非常痛。   “是。”红玉担心着长平的伤,也没什么心思挑,直接拿了件显眼绯红衣裳出来。   “你出去吧。”长平转头对灵珠说道。   灵珠应下,转头要走,又被红玉给叫住,语气冷硬,“我家姑娘手上都发红了,拿些药膏过来。”   灵珠犹豫,但又想起是自家公主将人烫伤的,于是点头答应了。   红玉一回头,就看见长平把那件绯红衣裳扔了回来。   “姑娘怎么了?”   “你糊涂了不成。”长平明白她是关心则乱,笑道:“这衣裳如此艳,我身上穿戴的首饰如何压得住。”   “奴婢忘了。”红玉懊恼一拍脑门,姑娘今日的衣裳素雅,所以身上戴的首饰也是以素雅简单为主,要真穿上了这绯红衣裳,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红玉又去拿了件素雅衣裳过来,长平手上的伤红通通的有些吓人,红玉忍着眼泪小心翼翼的给她换衣裳,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她。   “梨花带雨虽好看,但太伤眼了。”长平抬手按了按她的眉眼,宽慰道。   红玉抽抽搭搭抬头,“什么意思?没下雨啊。”   长平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没下,但你快要下雨了。好了莫哭,又不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了点。”   “都吓人还不严重。”红玉难得大声道,“公主分明就是故意的,姑娘明明与她无冤无仇!”   长平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而不语,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一处浅色疤痕,深深叹了口气,方才那丫鬟似乎时不时看向这里呢。   自己又长了一张和九公主相似的脸,皇室之间向来有不小嫌隙,怎么会是无冤无仇呢,只是自己运气差,被牵连罢了。   涂上了灵珠送来的药膏后,长平又回了戏台那处,只是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宴席已经撤去了,戏台下摆了不少木椅给夫人姑娘们坐着看戏。   男客那边喝起酒来就没玩没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已经收了场,也跑了过来坐在后几排看戏。不过今日来了许多人,又是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年少有为的公子,他们静不下心来看戏,碰巧一些夫人们又存了些心思,于是让他们去另一处园中作诗游玩,左右身边那么多小厮丫鬟跟着照看。   然后长平谁也不熟,所以既不想坐着那看戏,也不想跟去旁边作诗游玩。不过还是先去老夫人身边坐了一会儿,老夫人也知道了她手被烫伤的事,略挽起袖子来看了一下,发红的印记已经消去一些了,看来药膏着实有效。   “仔细些,想去跟他们玩就去吧,身边丫鬟带好。”老夫人慈眉善目,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道了。”长平应下,抬眼看着老夫人,心中莫名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不过还是摇摇头,在戏台下坐了一会儿,远远见着长乐由灵珠搀扶着缓缓向这里走来。长平撇过头去,心中不快,虽然当是嘴上还劝着红玉别气,但其实自己快气炸了,看着长乐一张脸她就莫名烦躁,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起身走人了。   “姑娘我们去哪里啊?那边园中好似在办诗会,我们去瞧瞧吗?”秋穗跟在后边探头问道。   “不去,吵得头疼。”长平揉了揉额际,本就是不熟悉的人,她也不想掺和进去,何况那些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欢迎她。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想睡了。”   本在来成安侯府,这个点就是她午睡的时间,如今时间一到她不由自主的就有了困意。   “前边有亭子,姑娘去那里吧。”   “不容易啊,原来这里还有亭子,还以为都是矮树草丛呢。”长平笑了笑,三人沿着青石小路进了亭中。   红玉在石栏的石椅上铺了几块绣帕才让长平坐了下去,长平下巴靠在交叠的双手上,整个人斜靠着石栏,下面是湖绿池水,几条锦鲤在池里游戏着。   “有糕点就好了。”长平嘴中喃喃,眨眨卷翘羽睫,慢慢闭上了眼。   红玉看了一眼,对秋穗轻声道:“我去借条褥子来,你在这看着。”   “好。”秋穗比了比手势,让她放心。   彼时微风起,长平睡得迷迷糊糊间恍惚听到有人重重咳嗽,又感觉自己手臂上有东西轻轻拂过,传来一丝丝清凉之意。   不知为何,长平心头猛然生出惧意,而后又安心下来,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   耳边的咳嗽声越来越大,手腕处传来一股温暖,好似有人在握着。   有人在……握着。   长平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手臂往上一抬一抽。   意料之中的一声闷哼。   长平不知为何弯了弯唇角,睁眼一看却又敛起了笑意。   面前的人正是将她送回来的辰自渊,他的身侧还放着一罐药膏。   红玉和秋穗两人是又惊又怕,想着以后还是不放姑娘出门了好,这一出门早上打了洛王殿下,下午就拍了辰公子,这要被传出去可怎么嫁人啊!   两人端着笑意上前来,红玉的声音有些哑,显然是方才咳的,“姑娘,辰公子是来给您上药的,只是见您睡着,便没叫醒您。”   红玉说的有些咬牙切齿,长平听着也不对味,睡着给上药,怎么感觉不太正经啊。   但是辰自渊没哟一点觉得不对,反而是笑意浅浅,如春风拂面,“下次当心些,头上的伤还未好去。”   长平挑挑眉,这无妄之灾她也没法啊,“多谢了,只是事发突然,我也没个准备。”   要是知道早挥到她脸上去了。   说罢整整衣袖就起来了,只是坐了许久脚有些麻,红玉忙上前扶住了人。   “辰公子在此赏景,我便不多留了,先行一步。”   “等下。”辰自渊喊住人,将药膏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   “不必了,一点小伤而已。”长平说道,好不容易找着的清净地。   “沈姑娘,你真的忘却所有了?”   长平顿下脚步,来了些兴致,她转身看向那人,“忘却了。不过我还记得辰公子你……”   辰自渊双眸微亮紧盯着她。   “你送我回来的恩情,我必定不忘。”长平笑了笑,水眸微闪,看着辰自渊面色略显灰败,难道自己以前跟他很熟吗?   “除了这个呢?”辰自渊追问道。   长平好整以暇地坐在了石凳上,“不然呢,难道我忘了与辰公子的一段情谊吗?”   “姑娘慎言啊!”红玉秋穗两人齐齐出声,急得直跺脚,这辰公子瞧着仪表堂堂,怎么今天做事出格,还说些有的没的框自家姑娘。   两人希冀看向辰自渊,哪知他一点头,肯定道:“没错,我与你一段情谊,你却忘得一干二净。”   话音一落,红玉两人是双目诧异,转头紧紧看着自家姑娘,姑娘你可千万别相信了啊!   长平自然是不信的,这人长的是不错,但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感觉,还不如当初那个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的人来的有感觉。而且从他的黑眸之中,长平也没感觉到一点他说的情谊。   于是顶着三人的诧异眼神,长平兀自笑出声来,对着辰自渊勾了勾手指。   远处主仆几人渐渐走来,辰自渊靠近了几步,略略弯下腰来。   “情谊是没,你倒是有趣,不如相处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QAQ   ☆、争辩与静养   这话犹如惊雷炸在辰自渊脑中,他僵硬着身子好似一段枯死的木头,就连唇色也发白了些。   “你……”恢复记忆了?   辰自渊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年少时他仰望长平华贵雍容,高高在上,他存了心思接近人。原以为长平会拒绝,哪知那人也如这般勾了勾手指,唇脂染红薄唇,吐气如兰,“辰公子倒是有趣,不如相处几日。”   辰自渊陷在回忆里,眼前略显静雅的人仿佛与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重合在一起了,他不禁后退了两步,但又见长平眼中夹带戏谑,唇角微微扬起,瞬时又松了口气。   差点被她骗过去了。   “你们在做什么!”   辰自渊还未开口说话,突然听见一声凌厉质问,长乐带着两个小丫鬟愤愤走了过来,瞪大的星眸里冒着怒火,语气气急败坏,“找了一圈也不见沈姑娘身影,没想到竟在这里和辰公子搭话,也难怪,毕竟沈姑娘才来京城不久,一些规矩还没学好。”   这是骂她乡野而来,不懂规矩呢?   长平忍不住轻蹙眉尖,就算是和辰自渊搭话,跟她长乐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已为人妇的公主,管到臣子头上算怎么回事。   长平不回话,可是急坏了红玉和秋穗,两人忙跪了下去告罪,“公主明察,我家姑娘只是在此休息而已,并未和……”   “你的意思是本公主胡言了?”长乐柳眉倒竖,额间花钿艳的宛若淬了血。   “大胆,公主问话,需得你个贱婢插嘴吗?”灵珠大声叱责,上前扬手就要打下。   红玉身子一颤,立即闭上了眼,然而令人害怕的巴掌没有落下,红玉颤抖着睫毛睁开眼来,只见长平拦在自己身前,抬手狠狠捏住了灵珠的手腕。   红玉一股气顿时松懈下来,瘫坐在了地上。   长平甩开灵珠的手,水眸潋滟直视长乐,“公主所言不虚,我就是在和辰公子搭话,但是那又如何呢?”   她停顿住,看着长乐面色铁青,又慢慢开口,“辰公子未娶,我亦未嫁,说几句话又怎么了,反而公主已贵为人妇,管到辰公子头上又算什么事?”   “你不要脸,辰公子还要名声!如今又在我府上,你这么败坏辰公子名声,本公主为何不能管?”   长乐争的面红耳赤,长平简直要被气笑,辰自渊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吗?还败坏名声?   “我为成安侯府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公主居然说败坏辰公子名声。”长平摇了摇头,宛若在看智障,“那公主的意思是以后姑娘家再也不能和男子说话了吗?没想到公主年纪轻轻竟是如此迂腐。”   “你……”   “够了。”辰自渊还以为长平会落了下风,没想到还是那么咄咄逼人,他转眼看向长乐,眼带警告之意,“公主莫要忘了身份。”   长乐闻言一愣,俏脸发白。   “沈姑娘不是要先行一步吗?”辰自渊又对长平说道。   长平早就想走了,冷着脸色带人走出,行至青石小路上时又回头冷语,“辰公子以后可别再跟我说话了,免得再次败坏名声,至于那瓶药膏就送给公主了,瞧她气得不轻。”   长平回身迤迤然而去,长乐面色一阵白一阵青,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不觉疼痛。   “姑娘,都是奴婢们不好,没有在辰公子来的时候叫醒您,才害您受了那么大委屈。”两个小丫鬟愧疚的直抹眼泪,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   “声音都咳哑了怎么没叫。”长平也不在意,反而宽慰起他们来,“都说梨花带雨伤眼了还哭,哭丑了我就叫祖母给我换两个漂亮的小丫头来。”   “姑娘尽会欺负人。”两人又是笑又是哭,拿出帕子来擦眼泪,又细细想起亭中景象,姑娘纤细身姿挡在自己面前,面对公主又是临危不惧,心中不觉暖意流过,不过想了想还是皱眉劝道:“姑娘以后还不再和将军府的人来往了,那公主摆明了针对您。”   先是宴席上洒了一手的茶水,之后又是亭中恶语相向。   “连你们也瞧出来了。”   前边不少宾客要起身告辞了,但是只见刘潜一人在相送,那明艳动人的长乐公主估计还在亭中和辰自渊聊着。   长平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看向刘潜的目光里带了些同情。   正巧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找了过来,长平去了老夫人那,再一同和将军府的人辞别。   将军府大门口,成安侯府的马车已经赶来了,只是被一辆华盖马车挡住,上面刻有敏王府的标示。   正要撩袍上车的敏王忽的回过头来,鹰眼黑沉如曜石,轻轻扫过长平,似无意停顿了下,而后向老夫人略颔首。   长平心底一颤,身子莫名发冷。   将军府寿宴一过,长平在府中歇了好长时日,偶尔有几家送请帖过来也都拒了。   倒是天气越来越闷热,长平恨不得就坐在了院中的井边纳凉。长平也不知自己竟然会这么不耐热,在自己闺房时只穿了肚兜薄纱,下边冰绸灯笼裤,身姿曼妙玲珑有致,惹得几个伺候的小丫鬟都不敢瞧。   长平不仅不耐热,还没胃口又嗜睡,本就是免得早请安的人,睡起来更是没边了,中午饭也吃不下,喝了点粥,捏着鼻子喝下药后,一边看着书一边歪在榻上睡去。   这一睡又是大半时日,偏偏一早就吊着西瓜在井里,醒来后迫不及待的捞了上来。这么一来二去几个时日,长平终于不负众望的病倒了!   夏日的高烧总是糟心的很,冬日还能捂着被子出下汗,夏日简直是受罪,长平又是好些时候没出门,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力气,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更惹人怜了。   “叫你贪嘴,省了你的早晚请安是让你养身子的,结果你倒好,还养出病来了。”老夫人听了丫鬟们支支吾吾的汇报后,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了。   “祖母我错了,以后不会了。”长平眨巴着眼眸,嘴里还有一股苦味。   她真是越来越怀疑了,感觉自己这么娇弱又多事,以前真的当过人家丫鬟吗?   “你屋里的丫鬟也是不懂事的,竟任由你胡来,这几日由我身边的人照顾你。”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那红玉他们呢?”长平小心的看着老夫人。   “教养几日再还你。”   长平松了口气,老夫人身后的小侯爷又是龇牙又是咧嘴,见长平这般软趴趴的模样显然很开心。   再陪着坐了一会儿后,老夫人便起身要走了,小侯爷吐着舌头冲长平扮鬼脸,长平伸手就是一抓。   只是到底病了,小侯爷又对上次的耻辱难以忘记,见她伸手就蹦出老远。   “有本事抓我啊。”小侯爷笑嘻嘻跑出去了。   长平面色不变,反而第一时间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因老夫人在不敢掀开来,捂着真是太热了。   拿着绣帕擦了擦手心汗,长平语气平淡,“十几岁的人了,算是养废了,祖母也真狠心。”   屋里还未退出的丫鬟闻言是脚步一顿,而后皆是垂头快步而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原以为长平的病很快就会好,哪知竟真是反反复复好不彻底,老夫人都怀疑是不是长平半夜踹被子才会第二日起来又病了,因此专门让一个小丫鬟在床边打了地铺盯了几日。   老夫人还在忧心忡忡,哪知陛下突然就派了太医过来,说是为沈姑娘医治。   成安侯府的姑娘病了不是大事,臣子还未开口,陛下就将太医送了过来,这也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不过会有这般殊荣的人大多是重臣肱骨,不说在朝中数一数二,至少也是陛下的心腹之臣。但长平只是一个侯府姑娘啊,陛下这般眷顾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不过又多多少少能想通,和已逝的长平公主如此相似,获此殊荣也在情理之中,不少贵女又羡慕起她的好命了。   外边怎么闲言话语长平尚不得而知,不过太医来了后,长平被逼着喝下几大碗苦药,又给了一块冬暖夏凉的玉佩戴在身上后,病总算是好一些了。   病了又是太医又是送玉,除了公主以外,长平也算是贵女里的头一遭了。   不过陛下显然还没作完妖,又叫了一个小太监去成安侯府传话。   “公公可是传错了?”老夫人微愣,问道。   “陛下亲口所说,奴婢可不敢听漏了一个字。”小太监笑了笑,回道。   “有劳公公传话了。”老夫人平复下心神来,“替我送送公公。”   杨婆子将人送出,一个小荷包塞进小太监手中,再次行礼谢过。   “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杨婆子送完人,见老夫人还是面色凝重,心中忍不住担心。   “我本知晓她会是个麻烦,没曾想来的这么快。”老夫人快速捻着手中佛珠,道:“陛下去山庄避暑,哪有将侯府姑娘带过去的道理。”   “可不是,这一去,京中人该怎么看我们姑娘啊。”   “成安侯府寂静了那么久,决不能被她打破。”老夫人双眸坚定,佛珠往上一捋扣在了手腕间,“将人送去庄子里养病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收藏个哦,么么么么   ☆、庄子与嬉戏   老夫人雷厉风行,底下的人当晚就把话带到了长平那。   只是为了平息陛下猜疑,老夫人将小侯爷也算上了,说是本就打算让两个孩子去避暑的,无奈长平病了一场才搁浅下来。   成安侯府的推辞有理有据,陛下也歇了心思。   等宫中拟定好去山庄避暑的名单后,长平早已在庄子里和小侯爷打打闹闹了。   这年如往常一样,依旧是太子留下监国,其余皇子除了硬脾气的敏王以外都去了,公主唯有长乐跟去,其余后妃近臣自是不必说。   太子留了下来,那太子妃也是陪着留在京中。太子妃温氏是温家嫡长女,未出阁时就以贤惠端庄出名,嫁与太子多年一直相敬如宾,唯一的不足就是膝下无子。   正妻尚且无出,底下的妾室自然是没有动静,更何况是极看中嫡庶的皇室血脉。   温氏有心让自己的嫡出妹妹来相助,跟外家也提了几次,但都被妹妹温浅给拒绝了。   温浅才过十五,她虽羡慕姐姐身份高贵,但不希望自己也这般,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不过那人是魏家的三子,他姐姐魏如漪嫁与洛王殿下,与太子争锋相对,连带着他们两家也相互看不顺眼。   不过两人年轻气盛,又是高傲乖张之人,私下仍有往来。   尤其是在太子监国期间,温家倾力为太子效劳,也就疏于管教温浅,温浅时常借着和姐妹玩耍的由头就跑出来了。   而没有跟去避暑的敏王向来和陛下难以沟通,偏偏敏王又是个直心肠的笨嘴,本身拥有军功能与几位皇子分庭抗礼,就因为不讨陛下喜欢,被撤了不少兵权,扔在了兵部里挂职。   不过饶是如此,敏王在军中仍是大有威名,他虽面冷却心善,接济了不少沙场下来的老残兵,有些还会安排在府中任职。因此当苏绪言戴着面具出现在敏王身边时,其他也没多大怀疑,只当是又相助了一名残兵。   如今两人正骑着高头大马往城外去,京中实在炎热,在太阳下站一会儿感觉自己就要熟了,敏王虽说不跟去山庄避暑,但能自己跑去庄子里玩玩。   左右京中有太子这个不怕热的坐镇,他留着本就碍眼了。   “太子如今监国,朝中必定是要被他捋一番了。”苏绪言摸了摸面具,感觉略闷热。   “随他去吧,左右捋不到我头上来,何况时机也差不多了。”敏王扯了扯衣襟,被晒的有些烦躁,要是在军营中就好了,还能光下膀子。   苏绪言笑了笑,银质的面具也被晒的有些发烫。但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心中的燥热又平复下来。   进京之前,他曾让断利先一步送了一份大礼给太子和洛王,里面装的是洛王手下几个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不过只有一半。   洛王的生母琪贵嫔是平成侯府旁支庶女,只因容貌昳丽,身姿曼妙受尽陛下宠爱,开府封王后的洛王自然也把平成侯府归到了自己名下。   平成侯不喜这般结党,但旁支苏氏却一门心思扎了进去,于是平成侯多了一个心眼,按了不少人在旁支身边记录了不少证据。   后来平成侯府倒台时,洛王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罪名全有旁支背了,不过陛下可不管什么,哪怕是旁支也都算在了平成侯府的头上。   太子拿到证据迟迟不发难,想必就是在等此刻,陛下带着众多皇子去了山庄,洛王对京中的控制就减轻不少,此时再发难就能打个措手不及。   就在敏王和苏绪言两人出城门后不久,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拄着粗树枝颤颤巍巍走来。   她每迈出一步就像踩在尖刀利刃上,神色痛苦无比,浑浊双眼似披上了一层雾霭,干裂嘴唇微微张开,舌头时不时吐出,像是在极力喘气,但是又没有力气去喘。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为衣物,黑灰一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就像条破布一样随意把身子裹了一下。另一只枯瘦手臂弯曲着,抱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靠在胸前,然而凑近一看才惊奇发现,那一团东西竟是一个小孩。   一个已经干瘦到缩成一团的小孩。   路人纷纷嫌弃捏鼻而过,妇人一步一步挪到城门下,守城侍卫还未出言驱赶,妇人就一晃身子直直的扑倒下去了。   彼时郊外成安侯府的庄子里,长平不似老夫人时常管着小侯爷,身边的婆子丫鬟也压不住这个精力旺盛的人,因此小侯爷这几日是玩疯了,爬树掏蛋,下水摸鱼,上山打猎,下山捉虫是什么都做了一回。   之前还瞧着长平不顺眼,现在已经开口姐姐姐姐的叫了。毕竟长平也是个不安分的主,来了庄子里身子也好了大半,偶尔心痒痒还会带着小侯爷满山找狐狸。   外边日头已经下去了,闷热了一天终于能喘口气。长平眼巴巴的看着井里用麻绳吊着的西瓜,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今日可不能再吃瓜了,老夫人吩咐了您三日才可吃一次。”红玉在身侧劝道,之前由着姑娘来,害的姑娘大病一场,他们可都铭记在心,现在是说什么也不会给长平吃瓜了。   “我就看看。”长平也知自己的身子,不过看着瓜还是不甘,于是转头对他们说道:“等会儿少爷回来只能吃一半。”   “为什么?”小侯爷刚抓了一直兔子来想给长平炫耀炫耀,哪知一踏进门就是晴天霹雳,顿时满面的笑容就没了。   夏季不吃西瓜那能叫夏季吗?   “你还小。”长平满眼关心,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吃多了肚子痛,还会长不高。”   “只有姐姐才会肚子痛。”小侯爷一咧嘴,抱着小兔子就跑了。   “给他一半的一半。”长平被他气笑,于是又减去了一半。   红玉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和小侯爷待久了,连姑娘也变得孩子气了。   西瓜只能看在眼里不能吃进嘴里,长平待的略心酸,于是打算自己先开饭,那小崽子就不管他了。   翌日,小侯爷拿着渔具兴冲冲跑进来,“姐姐我们去钓鱼!”   正在喝冰镇酸梅汤的长平险些呛住,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道:“你的小脑瓜在想什么?这个点日头正毒,我可不想晒晕过去。”   “姐姐……”小侯爷蹦跶上前,他昨日看了本杂书,里面就有钓了大鱼又烤起来,描写的味道特别香,口感特别好吃,看的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   “不行。”长平一口拒绝,又让秋穗擦去小侯爷额头的汗珠,才慢慢道:“现在太热了,你光从屋里跑到我这都流了那么多汗,等下日头底下你还不晒成人干了。”   小侯爷低头一想,好像也是,不过还是好想去钓鱼。   “这样吧。”长平见他两眼期待,便说道:“你去看会《论语》,等会儿我抽背,若是过了,等到申时三刻我就带你去。”   “啊……”小侯爷犹豫,他看见书就头疼,但又不敢不听长平的话,因为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位姐姐好说话也说话,不然自己也不会玩的那么疯。但是硬气起来也是不多话,直接上手就抓,然后扔在日头底下。   权衡两下,小侯爷还是答应了,慢慢悠悠的扛着渔具回去了。   “还是姑娘有法子,在府时少爷怎么都不肯读书呢。”见越来越听话的小侯爷,红玉惊喜笑道。   然而长平却是摇摇头,一颗糖一棍棒吊着而已,要能想明白转了性子才是好,不过这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申时三刻的太阳比起正午要温和多了,长平如约带着小侯爷去河边钓鱼,小侯爷还顺便给长平也准备渔具。   于是带着些冰袋子和消热的凉水,又拿了不少雨伞他们才进了山里。   河水潺潺似铃音,山里比庄子里还要凉快许多,长平先是看着小侯爷把渔具摆好,鱼竿一甩就扔进了溪里。   长平一捂脸,无奈道:“你连鱼饵都未装上,怎么钓鱼?”   “啊?”小侯爷抬头一脸蒙,什么鱼饵?   长平只好把鱼竿收回来,又指了指边上的小罐,让他把蚯蚓给穿进钩里。   蚯蚓滑不溜秋的,看着略瘆人,小侯爷愣了下,不敢下手。然而长平也没兴趣下手啊,于是抬手一指红玉,“你来。”   在府里也没多干粗活的红玉顿时皱了脸,看看自家姑娘一脸肯定,看看小侯爷一脸期待,只好扯扯嘴角闭着眼睛捏蚯蚓。   长平笑着走开,她本就对钓鱼没兴趣,只是不放心沈晋一人上山而已。见几人还在那里折腾,于是将自己的渔具也给了他们,拿了一把伞遮着日光,打算去寻一处树荫来歇歇。   沿着河边走去是一片小石路,并没有什么大树可乘凉。长平干脆脚步一转进了山里,左右这整片山头都是成安侯府的地界,她也不怕会迷路。   幸而山里有一处小溪流经,溪水涓涓凉爽舒适。长平收了伞,在大石块上铺了绣帕坐下,又褪去鞋袜放在一边,将脚慢慢踩进溪水里,长平忍不住嘘唏出声,溪水轻柔似鹅毛轻拂双脚。 作者有话要说:  QAQ今天就一更哦 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时时刻刻撒狗粮!   ☆、相遇与熟悉   溪水面粼粼,偶有树影轻晃投影在水面上。水底是一块块或大或小的小石块,棱角被常年流过的溪水冲刷的圆润光滑,一个个躺在那倒是也有趣。   在水里待久了还是有些凉意,不过尚且能接受,长平干脆一边提着罗裙,一边弯腰捡起水底的石块来。   站直后双脚踩在石块上有些隔,不过长平也不在意。一些石块上面花纹奇异,久看之下像他物,一些石块细腻有致,莹润有泽,摸着舒服极了。   长平将好的扔在地上,不喜的又扔回水底里,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林间唯有风吹树动声,不知何时起忽的响起了脚踩枝叶缓步声,长平神色凛然,握紧了刚刚拿起的石块,犹豫着是要回头查看,还是拿了鞋就跑。   长平正出神,没发觉自己一脚踩偏往前滑去,眼瞧着站立不稳就要摔去,听见后边脚步慌乱,然后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没跌到水里,却是跌进了那人怀里。那人也不客气,直接就弯腰横抱起往放置鞋袜的地方走去。   长平挣扎几下,抬眼却瞄见冰冷银白面具,露出的薄唇微微抿起,似带着些怒气。   不知何为,长平却是放宽了心,甚至放松下身子靠在了他坚硬胸膛上。耳边是咚咚心跳声,头顶是温暖呼吸声,长平弯了弯唇角,水眸滟滟含星辰。   苏绪言昨日就来了,只是昨日已入夜便没有过来,今天好不容易见长平单独一个人了,没想到一来就抱了个满怀香。   瞥见怀里佳人柔顺靠着自己,苏绪言胸口一股闷气,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九儿如此温顺他是喜的,但一想到要不是自己赶上了,而是其他男子救了她呢,难道也这般吗?   苏绪言见大石块上还铺着绣帕,于是将人放在了上面,又毫不犹豫的蹲了下去,伸手似乎想要握住眼前这双还在滴水的玉足。   长平虽对他莫名放心,但脚还是不能乱摸的,于是扭身一转,将脚缩了过来。   “姑娘家的脚可不能乱看乱摸。”长平戳着他的银质面具,道:“公子不露真容,是想占完便宜就跑吗?”   面具下的苏绪言脸色铁青,黑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黑眸深邃若藏有深渊,长平莫名一惊,不自觉撅了噘嘴。   这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可是该气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   苏绪言真的是要被气炸了,九儿一失忆,性子竟又恢复到当初贵为盛宠公主时,让人恨得牙痒痒。   换成其他贵女遇此情形,早就羞的不成样了,偏偏就她还有胆子调戏人。   苏绪言气的不行,连话也不想说,干脆握住长平还未退去的手,按在自己面具上,然后由着她的手将面具拿下。   面具后俊逸无双的面庞一点点出现,长平的眼睛也一点点亮起。   自己猜的没错,这人面具后的容颜果然很对自己胃口。   “我们……”长平略略倾身,青葱嫩指勾起他的下颚,语气温软如水,一派女流氓搭讪姿态,“我们该是认识的。”   长平的语气非常肯定、坚决,像是在说一个事实,而不是在问苏绪言。   方才还满腔怒火的苏绪言被长平这么轻轻一句话,心中怒火熄了个一干二净。她忘了所有人和事,却还记着他。   长平目光灼灼盯着人,眉尖又微微蹙起,仿佛在回想着有关于眼前人的记忆。   苏绪言被瞧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揽进怀里,明明都滚过好几次被窝了,现在还要来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戏码,真当是苦中作乐了。   “沈姑娘对待其他人,也是这般言语吗?”苏绪言抬眸看她,从袖中抽出一块方帕来给她,“擦干净,免得着凉。”   “你果然认得我。”长平却是勾唇一笑,接过方帕细细擦拭脚上水珠,转了转琉璃眼珠,又道:“那公子对待其他姑娘也是这般吗?闯闺院,擅入庄子,这里还是成安侯府的地界呢。”   苏绪言从她白皙玉足上移开眼,恍惚间又似回到了当年之景,当年的长平明艳摄人,牙尖嘴利,半分不退让。   “沈姑娘与其他姑娘自是不同的。”苏绪言缓和了神色,说道。他拿来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和其他姑娘相同。   “那公子也是不同的。”长平立马就接了过去,微微侧过身子穿上鞋袜,抚平裙摆站了起来,对着苏绪言行了平辈礼,只是水眸略抬直勾勾盯着人,“小女名唤沈晗,若与公子以前称呼不一,公子大可不必在意,唤之前称呼便是。”   所以这是笃定自己和她认识了,果然还是长平的性子,连与人搭话也霸道的很。   苏绪言轻笑出声,如玉面庞染上醺人笑意,“在下苏者,是敏王府下门客。”   敏王?长平想起那日将军府门口的男人,方才在水中还不觉得冷,现在却是莫名冒起一股寒意来。   眼前之人也怪异的很,她原以为是容貌有异才会戴上面具,但是分明是个翩翩公子模样,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呢。   长平想不明白,不过她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就更不想去探究他人,她只知道这人她瞧着十分顺眼。   “苏公子救我一命,不如今晚就留下来用个饭,正巧家弟钓了一些鱼来,就当借花献佛了。”长平想将人留住,不知为何。   苏绪言本就有这个打算,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长平拿了几块刚刚捡起的石块,转身一看苏绪言又戴上了面具,面具在阳光之下有些反光,叫她微微眯了眼。   长平弯弯唇角,眉眼之间一丝戏谑,“苏公子为我摘下面具,难道也是因为我与其他姑娘不同吗?”   “当然。”苏绪言当即点头,语气理所当然。   长平心中宛若吃了蜜般甜滋滋的,这些日子里她也见过不少人,辰自渊的有意靠近让她厌烦,太子和洛王,她虽觉得面熟但并未有多少情愫,敏王更不用说了,话都没讲过就让人发冷。   唯有眼前的这个人,明明行为似登徒浪子,可她就是觉得安心甜腻,心尖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到心底发颤,   两人之间隔了一拳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着,苏绪言只觉满身都是身侧人的清香,若有若无甚是撩人。   她入宫见陛下,他在宫外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不来了。后来听说又受伤了,他是恨不得命断利去将人抢过来,带着人远走高飞算了。   可又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不行,他的九儿合该光艳动人、荣华富贵才是,决不能因一时麻烦而慌乱了脚步。   直到她进了成安侯府里,苏绪言的心才真正放下心来,成安侯府虽落败不少,但陛下顾着面子,绝不会亏待了侯府,如今长平进去了,更不会让她出事的。只是自己第一次闯进侯府里,发现长平竟不认得自己了。   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些日子的,既想见长平,又不敢见长平,万一这个小没良心的将自己忘个一干二净呢。可是又放心不下,虽安排了人在成安侯府里,但是纸上信息终是表面的,总要亲眼看下才能安心。   幸好,幸好。她还记着自己。   日落西山,已不似出来时那般炎热了,长平收了伞,远远见小侯爷已经从钓鱼变成挽起裤脚下河摸鱼了。   长平走进一看,大鱼是没钓到,倒是有几条泥鳅似的小鱼在桶里游来游去。长平无奈捂脸,刚刚还说家弟钓到了鱼,没想到立马就被打脸了。   “晋哥儿!你的鱼呢?”   “这里这里!”小侯爷大声应着,双手一合猛然扑进了河中,在河中扑腾几下,竟真的抓住了一条大鱼。   “你给我上来!”看着全身上下湿嗒嗒的小侯爷,长平是气的不行,“谁叫你下去的,中间河水那么深。”   “可我前几天也摸过鱼。”小侯爷不服道,他怎么都钓不到鱼,现在好不容易抓到鱼了,姐姐难道不应该夸一下自己吗。   “那是溪水,浅的很,能跟这个比吗?赶紧给少爷擦擦。”想起后面还跟了人,长平又是满脸讪讪,颇为不好意思,“苏公子见笑了,鱼是少了点,不过我们庄子里还有其他野味。”   “不碍事,倒是小公子聪明伶俐,徒手捉鱼甚是厉害。”苏绪言笑道,给足了面子。   唉,长平揉揉额际,自己都听不下去。   不过听到有人夸自己,小侯爷倒是很开心!装模作样的回夸了对方几句,然后问长平,“姐姐,这人是谁?”   长平:“……”   于是长平言简意赅讲了一遍事情,省去了一些重点,突出了苏绪言救了自己。   这下小侯爷是更加夸对方了,不过红玉却是皱了眉,她向来心细,这里明明是成安侯府的庄子,这人怎么会出现呢,何况还戴着不见人的面具。咬咬下唇,见姑娘和少爷都是一幅高兴模样,红玉也就将话压了下去,等晚上再提醒姑娘吧。   因小侯爷的衣服都湿了,何况天色也晚了,几人拿了东西就回庄子里去了。一路上小侯爷还在炫耀着自己亲手抓的鱼,试图让长平也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然而长平伸手就是一掌糊了小侯爷的脑袋。   苏绪言在旁边看的好笑,原本还担心长平在成安侯府会过的不舒心,现在却是全然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   ☆、流连与替身   回到庄子后,长平命人带小侯爷下去换身衣裳,又让人先好好招待着苏绪言,自己也回了房里换衣裳,在外边呆了大半时日,就算是没动也出了不少汗。   红玉拿着梳篦给长平梳理微乱的发髻,见姑娘粉面含桃,唇角噙笑,正一笔一画极为仔细的给自己画眉,心中是越发急了,“姑娘,那苏公子来历不明,又贸然出现在庄子里,姑娘您可千万留心啊。”   “我有分寸,他与其他人是不同的。”长平笑了笑,知她是担心自己。   不同?   红玉歪头疑惑,戴着面具也算不同吗?   抬眼却见姑娘已经轻踏莲步出了房门了,红玉打从心底的叹了口气,他们家的姑娘貌似总与其他姑娘不同呢。   等长平来到厅堂的时候,苏绪言已经和小侯爷聊开了。   苏绪言当年被称作京城双绝,不光是家世才学绝,在待人处事上也是一绝,更不用说小侯爷这个心思单纯的,差点把长平在成安侯府的所有事情都给说出了。   “晋哥儿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长平无声踏进,口若悬河的小侯爷险些被自己口水噎住,忙回头赔笑,“姐姐,我在给苏大哥介绍我们庄子里好玩的事。”   “是吗?”长平似笑非笑,看似轻抚了下小侯爷的脑门,然而却是屈指弹了一下,然后再敛着衣袖缓缓坐下。   小侯爷捂着脑门委委屈屈的坐了回去。   “沈姑娘与小侯爷感情真好。”苏绪言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抬手掩唇盖住笑意。   长平但笑不语,也是来了庄子才好,之前见到自己连声姐姐都不肯叫呢。   按理说来,苏绪言是不该留下的,长平和小侯爷尚且是孩子,长平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只是如今他们远在庄子,丫鬟小厮们又拦不住人,小侯爷又是个只会玩的,长平存了心思将人留下,所以一时倒没人反对。   下午抓来的鱼做成了鲜美入味的鱼汤,一端上就香味四溢,这顿饭吃得是主客相欢,饭后苏绪言还留着喝了口茶,见天色有些晚了才起身告辞。   长平将人送到厅堂口就停下来了,小侯爷一直送到门口,见人上了马才转身进去。   敏王府的庄子离这里有些距离,等苏绪言回去时,敏王正坐在烛火之下,面前摆着一盘棋,手里捏着一枚黑子,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微微侧过头来,黑眸炯炯有神,嘴边似有笑意。   “见到人了,舒心了?”   苏绪言一路都是挂着笑,回庄子时收了一点起来,现在又被敏王提起,压下去的唇角又是高高扬起了,周身弥漫着愉悦之意。   “不是舒心,是安心。”   敏王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从来都不认为长平会吃亏,也只有苏绪言这个被迷了眼才会放心不下。   他虽打小与长平不亲,但好歹也算是看着人长大的,七岁之后长平有多受宠,有多嚣张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看不惯,但也没多说什么,唯有一次长平戏耍了他营中兄弟,他才把人教训了一顿。   虽然那一顿他也付出了不小代价,但好歹长平是不敢惹到他头上去了。   敏王将放着白棋的编织篮推到苏绪言面前,道:“趁这几日多见几次吧,再过一些时日就个把月见不着了。”   提及这个,苏绪言才缓下笑意来。京中太子要发难,敏王自然是要远离为好,免得惹火上身。   而就在京中不远处的金州地界,因山势崎岖难攻,那里一直盘踞着一伙盗寇。原本敏王还军权大握时,那里由他管着,后来军权被陛下收回,敏王也松懈了对他们的打击,金州的盗寇自然是越发猖狂起来。   此次,他们便是要借着盗寇一石二鸟。   接下来的时日,苏绪言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长平他们的庄子里,长平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几个小丫鬟却是急的不行,刚走了一个辰公子,怎么又来了苏公子,姑娘怎么这么招人呐。   可偏偏姑娘又是对苏公子纵容的不行,哪像对辰自渊直接先打了一下。于是小丫鬟也只好祈祷老夫人早日让姑娘少爷回府去。   令人惊讶的是,苏绪言画技精湛,自言那日上山其实是为了选景入画。   长平对这解释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拿来纸笔画具让现场作画。作画是个讲究耐性的,看人作画亦是如此。小侯爷跟在身侧看了几个时辰后就坐不住了,倒是长平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她虽不是很懂画,但是喜欢看他作画,苏绪言一笔一画描绘勾勒,微低垂下的眉眼疏朗俊逸,专注的神情宛若在看一样心爱之物,而非仅仅只是作画。   苏绪言画的入神,长平看的也认真,甚至有种多年前他们就这般一人作画一人观看的情景。   “画是好画,不过少了些什么。”待苏绪言画成,长平看了几眼,便凝眉说道。   “少了什么?”苏绪言眼皮略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了一抹艳丽之色。”长平笑嘻嘻道。   苏绪言画的是青山绿水,寓情于景最为自然,若真多了一抹艳丽倒显得画蛇添足。不过见长平笑语嫣然,一双水眸尽是狡黠,苏绪言哪能不知她在想什么。   “一抹艳丽在此画太过狭小,无法展示艳丽之美。不如日后专门作副画,以显沈姑娘花月之姿。”   “好,苏公子可要记住了。”长平眸子微亮,莞尔于颜。如今的她更加确信了自己与这人是相识的。   两人这边相处正宜,在一旁伺候的红玉却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姑娘这是疯了吗,一个见不得人的门客,姑娘这般调笑风声,是不要名声了吗?搅着手中帕子,红玉越发心惊,自己该将事情告诉老夫人吗。   许是红玉的日日忧愁起了作用,没过几日成安侯府就命人传了话过来,让姑娘和少爷过两日后就回府。   于是身边的丫鬟又动手准备起来,该带的带上,该扔的扔掉。   自上次贪凉一场大病,长平也不敢夜里掀开被子,老老实实的盖着薄被。只是睡着了后就忘了所有,热起来照样把薄被踢开。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帮她把薄被重新盖好,长平呢喃一声,还以为是守夜的小丫鬟。   哪知耳边一声轻声,轻轻柔柔的,在这黑夜之中却尤为明显。   长平一下子惊醒过来,抬眼就见有道黑影直直站在自己床前。高大的黑影几乎遮住了洒进的月光,长平两眼一抹黑,却还是非常利索的坐起身子窝在了里侧,扯着薄被盖住只穿了一件轻薄亵衣的自己。   两人黑夜间相对无言,颇为诡异,过了良久,长平才吐出一口气来,迟疑问道:“苏……苏公子?”   “九儿果然聪慧。”   确定了是苏绪言,但长平没有放心下来,反而更心惊了。这大半夜的,苏绪言嗓音喑哑低沉,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她虽然对苏绪言有所好感,但是这么夜入闺房着实令人害怕。   尤其是这声九儿叫得她心凉如水,被太子洛王他们当成九公主,她不在意,被长乐当成九公主针对她也不在意,但是被眼前这人当成九公主对待,她很在意。   想到这人连日来的温情都是因为九公主而起,长平就忍不住心口发闷,嘴中也越发苦涩起,她喘了几口气,语气疏离,“苏公子在唤谁?更深露重的,私闯我闺房怕是不妥吧。”   苏绪言也知如今长平是成安侯府的嫡女,他这般进来是极为不恰当的,但是他实在是忍受不住,明日长平就要走了,过几日他也要离去了,真的是没个把月过去是见不到人的。   此时被长平这么冷言一声,苏绪言回过味来,顿时懊悔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对不住,我只是……只是你明日就要走了,日后我怕再无机会见你。”苏绪言声色喑哑,低低的嗓音在长平耳边萦绕。   长平用力揪着被子,狠狠别开头,“见到我,你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现在的他只是敏王府的门客,而长平是侯府嫡女,他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苏绪言无奈苦笑,还是太心急了些。   “是我逾越了,苏某告辞。”苏绪言迈出脚步,慢慢退走。   房内寂静无声,外边偶尔虫鸣喧闹,长平感觉他的脚步声仿佛是踩在自己心上,她紧紧抠着薄被,喊道:“等下。”   “嗯?”苏绪言抬起头来,神色疑惑隐藏在黑夜之中。   “如今我唤沈晗。”长平深深吸了口气,撇过头愤愤道:“并非是你口中的九儿。”   苏绪言歪歪头,不明白她的意思,在自己心中沈晗与九儿根本无差,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想起黑暗之中看不见,又低低应道:“好,苏某记下了。”   说罢便是转身而出。   苏绪言一走,长平宛若被抽去全身气力,软趴趴的靠在床头栏上。   屋中渐渐响起低低呜咽声,长平用细尖指甲掐住手上嫩肉,然而还是挡不住冰凉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手上。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自己是他人的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  0.0自己吃自己的醋hhhh   ☆、密谋与提亲   长平几乎是一夜未眠,红玉过来伺候人穿衣梳洗时,被她的红肿双眼吓了一跳。   “姑娘眼睛怎如此红肿?可是碰着哪里了?”   长平摇摇头,不予回答。   红玉也没法,只好先命小丫鬟去端盆热水来,用热水浸湿帕子,小心的在长平双眼上敷了一会儿,见红肿消去一些了,才开始为她上妆。   其余都已准备妥当,只待长平梳洗完毕就可以出发了。小侯爷对庄子有些恋恋不舍,想要爬上长平的马车和她一同乘坐,顺便谈谈自己的不舍之情。   不过他被红玉无情的阻拦住了,又见长平神色泱泱没有精神,于是又爬了下去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去。   随行马车一路往成安侯府驶去,马车略微晃动,长平坐在里面半阖眼眸,看起来累极了。她一夜未眠想着事情,想着自己到底是谁,是真的成安侯府的嫡女,还是九公主的替身,只是陛下为了一解思念而安放在成安侯府里的。   毕竟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他不能只凭相似一点就封作公主放在宫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自己的失忆也仅仅是意外吗?   长平想了一夜也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头一阵阵抽痛,似旧伤复发。   长平这般消沉,红玉和秋穗两丫鬟心中担心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姑娘一言不发,问什么也不肯说,她俩都快急死了。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内,因悬挂着成安侯府的标示,守城的侍卫只询问了几句就让人进去了。饶是这般,赶车的小厮还是疑惑,若是往日只看一眼就会让通行的,怎么今日还停下盘问。   不过小厮也没细究,在他不知道的城门十里外,那里聚集了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的情形和那日抱着小孩的妇人及其相似,若非睁着浑浊双眼,几乎感觉不到他们还活着。   这群从潭州逃难而来的灾民被京城的侍卫持刀胁迫,拦在了荒野外,只是支起了几架棚子以供生存。   彼时东宫之中,太子身着燕青蟒袍,金冠束发神采熠熠,只是长眉紧锁,手中公文狠狠甩在前边两人跟前。   “潭州旱灾不是几月前就拨了赈银下去,钱呢!”太子怒而拍案,愤然起身指着温载,“孤记得潭州知府是你温家的人,你来告诉孤,拨下去的赈银呢!”   “太子息怒。”温载将头深深叩了下去,喊道:“臣敢保证,赈银尽数下到潭州了,只是……只是潭州乃百年大旱,不光是潭州,连带周围三州也殃及了,那点赈银只够皮毛。”   “那底下的知府都是死的吗?非要等灾民都逃到京城来了,才告诉孤是百年大旱。”   “还请太子息怒,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遏止灾情才好,陛下那……”另一人为东宫太子太傅章瑞。   “不可禀告父皇。”太子直接打断,脸色难看,“孤监国期间出现如此纰漏,父皇若是知晓了,孤还能在此吗?”   “可滋事体重,迟早会传到陛下那。”   “能瞒一时是一时,先把潭州的旱灾止住,温载你挑个人给孤一路守着,确保赈灾银两到潭州,该抽调的人都调过去,太医院的人也带几个人过去,决不可让滋生瘟疫。”   “是,那城外的灾民……”   “有多少人?”   “估计千来个。”温载犹豫道。   “想办法打发走,散到周围郡县去先,父皇归来之际不可让他们出现在京城周围。”   “还有一事,金州的盗寇又作乱了。”   “金州?”太子皱眉,“那不是敏王曾经管的地界吗?”   “是的,只是敏王回京后,带走了一部分精锐兵,剩下的都是原金州兵马,向来对盗寇无法。”   “那就让敏王再去吧。”太子淡淡开口,“下去吧,温载留下。”   章瑞神色不动,行礼退下,温载掀了掀眼皮子,说道:“太子在担心什么?”   “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吗,潭州早已大旱,可偏偏在孤监国时灾民涌入,而且孤不会潭州的知府有胆子瞒下百年大旱的消息。”太子揉了揉眉骨,语气疲惫。   “太子的意思是,有人将旱情的公文拦了下来?”温载心惊,开口问道。   “恐怕是了。”太子冷声道:“他既如此心狠,那也莫怪孤,叫大理寺的卢赞行动吧。”   “臣遵旨。”   “对了,太子妃近来心神不安,太医说是心病,若是无事便让人进东宫来陪陪太子妃。”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不见传言所说太子温良敦厚。   闻言,温载却是犹豫起来,想起家里娇气的小女儿,终于暗叹一口气,无奈应下了。   第二日,敏王殿下亲率兵马前往金州剿匪,苏绪言随行跟去。   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此行突然,敏王点完兵后就先随着粮草兵一同前往,苏绪言慢了一步,等追上敏王时,却是神色怪异。   “怎么了?”大军半路歇息,敏王手里拿着金州盗寇云连寨的布防图,沉声问道。   “我收到消息,潭州大旱了。”苏绪言将迷信递给他,自己坐了下来倒了杯水。   敏王接过快速展开,一目十行扫过迷信,面色渐渐黑沉,“洛王还真是好计谋,竟连灾情都敢压下。”   “他有什么不敢的。”苏绪言面露憎恶,当年陛下虽说要收拾平成侯府,但若不是洛王火上浇油一把,平成侯府也不至于会被满门抄斩。   “你如何看?”   “自然是助他一把了。”苏绪言摸着面上冰冷面具,语气凉凉。   “由你安排吧,金州的事交给我,当年本就要收尾清扫完的,要不是本王的好父皇……”敏王冷哼一声,极为不满。当年他费尽心思将人安插进云连寨里,就等着时机一到一网打尽,可他的好父皇直接一道圣旨就将人急召回去。   苏绪言也清楚当年缘由,于是站起拍拍他的肩,再嘱咐了几句后便转身走了。   而此时京中,大理寺协同刑部都察院手握确凿铁证,将朝中十余官员捉拿归案。大理寺连夜单独开审,仅仅一夜过去就有半数人员皆已画押认罪,只等陛下归来下旨裁决。   大理寺此举雷厉风行,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其中多数为右相魏清廉名下下属。太子虽未明说,但朝中大多事宜都先过问左相与温都御使,右相已是失了心。   但也有人犹豫不决,陛下尚未归来,一切都难说。   魏清廉是心急如焚,连夜写了信送到避暑山庄去,让洛王尽早回来。   “殿下,我们底下的人折进去大半,还是要尽快回去的好。”   避暑山庄中,洛王坐在床榻之上,手中信件早已被捏破。外边天色已黑,灌木丛里虫鸣蛙叫声不断,洛王听得烦躁,一脚踹翻脚边冰盆,“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门外守门太监宫女推门而入,垂首问道。   “虫鸣聒噪,扰得本王不安生,去把他们都捉了。”洛王淡定将信揉进手心里,吩咐道。   太监们一愣,有些犹豫,外边虫子何其多,怎么可能捉的完?   “怎么?还要本王三推四请?”洛王长眉一挑。   “不敢,奴婢遵旨。”几个太监哪敢反驳,苦着脸退了出去,想了想又叫了些人来一起去捉虫,总归能捉一点是一点。   “魏清廉这个废物!手下的人都被抓光了才发觉出问题来吗?”洛王厉声叱问,眉眼之间尽是阴鹫。   “殿下,实在是怨不得右相,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仿佛说好了一般,直接就上门抓人了,他们手里有铁证。”从京中连夜赶来的杜安单膝跪下,解释道。   “铁证?”洛王轻声喃喃,不禁变了脸色,“好个苏绪言,到死了还要坑本王一把,京中的灾民情况如何了?”   杜安道:“太子想将人驱赶至周围郡县去。”   “哼,他想的倒是好。”洛王咧了咧嘴,黑沉了脸:“想办法让灾民进城里,本王会尽早让父皇回京的。”   “那些被抓的人呢?”   “本王自有法子。”洛王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   京中波云诡谲,百官个个是提心吊胆,生怕大理寺下一个抓的人就是自己。   然而这些长平不得而知,自打从庄子里回来后,她就没什么精神。她以为苏绪言还会来找自己,还特地让红玉他们避开几次。   但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又拉不下脸来让人去敏王府打听。   何况老夫人似乎是知道了一些事情,这几日给长平讲了几个官宦家族的情况。长平是越听越不明白,这几家在京中都只能说平平,平时连侯府的门槛都摸不着,但老夫人竟然想让她嫁过去。   将孙子养废,又把孙女嫁到那种人家里,长平实在是不明白老夫人究竟在想什么,好歹也是侯府,如此卑微到底是在忌惮什么。   还没等长平想个所以然来,成安侯府里来了温家的大夫人和说媒的冰人。   “见过沈老夫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一桩好姻缘,老夫人可曾听过京城双绝之一,左相之子辰自渊辰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迟了点,小天使莫怪QAQ   ☆、拒绝与上香   “辰公子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又已身居翰林学士,实属难得奇才,与尊府姑娘又是有缘,若是缘成,日后定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让老夫人膝下满堂。”   堂下冰人还在展颜夸赞,温家的大夫人坐于下首,面上虽端着笑意,但并未吭声。   温家与辰家还算交好,她来给辰家说媒算是看在辰夫人的面上,只是见成安侯府的老夫人一派疏离淡然模样,她心中明朗不少,这桩媒怕是没那么好说。   老夫人捻着佛珠静默不语,她眼角叠叠显老态,庄严宝象似老尼,过来良久她才说:“晗姐儿失散多年,如今才回来不久,老身不舍她早出阁。”   “老夫人怜爱沈姑娘,我们都瞧在眼里,不过……”冰人话锋一转,道:“沈姑娘也是不小了,京中姑娘在此年岁都已当娘了,老夫人若真疼姑娘,也合该寻个好人家了。更何况辰公子情深意重,即便是去了辰府,将来也会时时来看望老夫人的。”   冰人矫揉声色在厅中响起,老夫人眉间沟壑深深,仍是不语。   晴空艳阳照进屋里,四周安置了冰盆,冒着丝丝冰凉气雾,然冰人依旧汗流而下,沈老夫人话少,她实在摸不清弱点,不知该如何劝说。   求助般瞄了眼温家大夫人,见她垂首浅酌清茶,清闲做派似乎只是来做客,而非说媒,冰人心中暗骂。   “成安侯府亏欠晗姐儿甚多,老身也无所求,只愿她嫁的心甘情愿,晗姐儿若同意便可,若不同便算了。”老夫人说道   冰人一愣,勉强笑着,“此话在理,两厢情愿才是极好。可饶是如此,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才好。”   “不必再说,两位先请回吧。”老夫人停下手中佛珠,看了眼杨婆子。   杨婆子走下去,对着温家大夫人福身,“两位之意会带给姑娘,姑娘若是有意我们也自当会回明。请。”   “可……”冰人还想再说什么,温大夫人已经起了身,朝着老夫人行过礼。   冰人无法,只好跟着退了出去。   杨婆子回过身来,换上一杯新茶,道:“老夫人莫要担心。”   老夫人倚靠着楠木扶手,幽幽叹口气,她怎么能不担心。   “姑娘您别伤神,老夫人说了您不同意那便不算,辰公子就算把聘礼搬过来也没用。”秋穗刚从老夫人那打听消息回来,此时正笑着宽慰长平。   炎热阳光将青石地砖晒的火热,院中几个小丫鬟正在洒水,水花滋啦啦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长平坐在廊下横杆上,轻薄的纱衣隐隐露出里边凝脂玉肌。   她手里握着那把牡丹双面绣团扇微微摇着,送出的风都带了些热意。她却是有些伤神,但不是在伤神这个。   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她愿意,嫁给一个门客也行吗?   但是一想起那人杳无音讯,顿时面上显愁云。他去哪里了,还是因为自己说了她是沈晗,不是九儿,那人想明白了,所以要离去了?   “姑娘,姑娘……”红玉轻轻喊着。   “嗯?”长平回过神来。   “老夫人还等您的回复。”   长平愣了下,想起辰自渊那人的面容来,而后摇摇头,“拒了。”   “诶。”红玉应下,咬着下唇,又说道:“姑娘别听那婆子胡言乱语,双九年岁待字闺中的多得是,需她一个冰人嘴碎什么。况且姑娘倾城容貌,又是侯府贵女,又是陛下亲封县主,想要什么样的人不行。”   “就是啊,辰府也太过分了,请的冰人连话都不会讲。”秋穗也是忿忿不平。   “你们倒替我气上了。”长平拿着团扇笑着拍了拍秋穗垂下的脑袋,道:“不是说要去相国寺上香吗?”   秋穗捂着头躲开来,红玉见人终于笑开了,也放下心来,“是明日才去相国寺。”   长平点点头。   相国寺位于京城郊外,常年香火缭绕,过去的香客不计其数。而寺中有座敬军塔,里面曾供奉着几位无后的开国名将,后来偶有朝中重臣也供奉其中,时至今日,能在敬军塔里有一处牌位也成了一种无尚象征。   而战死沙场的成安侯府老侯爷就在其中,每年老夫人都会带着人去祭拜添香火。   这一年的盛夏持续的比往年长许多,连日来的酷暑搅得百姓不得安生。富贵人家还能开冰库,取冰而用,或者去山间庄子里避暑,但那些普通百姓却是受了大苦,几乎是正午时候一到,街巷已然看不到人影了。   这样闷热的天气,就连守城门的侍卫都精神不振,夹带咸味的汗水从发间留下,划过被晒得黝黑的皮肤。   一辆华盖香车缓缓驶来,这般热死人的时候,也唯有这些富贵人还有闲情出去了。   “停下,里面坐的是谁?”侍卫拄着枪,问道。   “我们家姑娘要去上香。”马夫说道,从腰间解下腰牌来,那是温家的标示。   侍卫看了一眼便放行了,马车继续驶出,前往相国寺的方向。   温浅瞪着圆圆的黑眸,手中帕子已经搅成了一团。她生的俏丽活泼,杏眸樱唇,羽扇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娇嫩面颊有些红晕,似乎非常不安,可漆黑瞳孔又映出点点星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温家的马车出城不久后,成安侯府的马车也缓缓驶出,他们备了两辆车,老夫人和大夫人坐在一辆,长平和二房的沈攸还有小侯爷坐一辆。   沈攸只比长平小了几个月,却还定下亲事来,二房的姨娘是个说不上话的,老夫人又没心思,只是趁着这段时日为长平挑选时也顺便给她看了几家。   沈攸安安静静坐在马车内的一角,偶尔抬眸看看眼前打闹的两人,抿着唇也不说话。   小侯爷在长平旁边叽叽呱呱的不停嘴,长平摇了摇团扇,戳着小侯爷的脑门推回去,“热的很,别往我跟前凑。”   小侯爷笑嘻嘻的也不在意,捡了块碗中的小冰块放进嘴里,舒服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少吃点,当心受凉。”长平瞥了他一眼,瞧着碗里冒冷气的冰块,犹豫几下还是没忍住,自己也捏了块放进嘴里。   左右放着会化掉,不如拿来吃掉。   热气炎炎的天驱走不少香客,长平他们到的时候,相国寺里三三两两的只有几十号人。   因一早就和寺里的人打过招呼,门口早已站着住持方丈,一番虚礼过后,就有两个和尚带着一行人去敬军塔。   敬军塔高耸似入云,六面檐角悬挂铜铃,风过铜铃声色古朴,古刹幽幽,静谧悄声。后边青山郁郁葱葱,钟声沉重回荡在空旷庙宇间。被这肃穆庄严包围,长平不觉抚平心绪,指尖捻着罗裙提起,随着老夫人的脚步踏进敬军塔里。   外边犹似火烧,进了塔内就像一下子进入冰天雪地里,凉爽气息席卷全身,叫人忍不住喟叹一声。   敬军塔塔高九层,老侯爷的牌位位于第七层。几人拾级而上,到第七层时都有些气喘了。   杨婆子端着拜祭的贡品,老夫人和大夫人亲自拿过,一样一样摆放在香案上。   几位大师打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着经,长平跟着老夫人他们跪下,叩拜三下,双手合十再次叩拜,如此反复几次。   塔内鸦雀无声,唯有大师念着佛经,长平抬着眼眸略略扫过,上面供奉着不少牌位,曾经都是朝中重臣,深得圣心。   长平目光忽的一顿,在最里侧的角落里有一座牌位,上面只有几柱香插在香炉里,和其他牌位比起来颇为惨淡,香烟袅袅模糊了上面的字迹,长平眯了眯眼定眼瞧去。   苏氏……子詹?   长平愣了下,怎么就只有名,没有其他?   不过也与自己无关,长平反应过来时,老夫人几人已经要下去了,她提了裙摆,也跟着下去了。   祭拜完了老侯爷,老夫人和大夫人又去了寺里听住持讲经,长平几人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小侯爷朝着她挤眉弄眼,长平笑了笑,对着他点点头。于是两人悄咪咪的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腿都麻了。”小侯爷噘着嘴,揉揉膝盖。   “别在这杵着了,去后边吧。”长平敲着他的脑门,笑道。   两人转区了相国寺的后院边,那里有一大片莲花池,重重叠叠,朵朵莲花粉嫩如天边彩霞,绚丽多姿。莲花池过后就是就是竹林深深,清静幽雅,传来呼啸风声。   两人看了一会儿莲花,奈何日头太毒,就算撑着伞也无济于事。小侯爷又兴致勃勃的跑进竹林里,搓了搓手,对身边小厮道:“那个铲子来,我要挖竹笋。”   “不准。”长平揪着他的耳朵,“佛门清净地,你在这里挖笋是想回去等收拾吗?”   “好吧好吧,姐姐你快放了。”   长平放开手,警告了他一声,又往竹林里走去,竹林深处越显清亮,果然是好地方,以后也在自己院中种一些吧。   长平心中打算着,忽听到前边一声惊呼,好似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快要没了QAQ   ☆、突袭与灾民   温浅也确实被吓了一跳,这里是相国寺后方的竹林,鲜少有人过来,所以她才会相约在这里。可是她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心里本就急得很,好不容易听到有脚步传来,哪知回头一看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竹林间的清风还带着一丝青竹味,压裙玉佩有些挡不住这风,长平用手敛着罗裙,看向那人。   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这是温府的四姑娘。”红玉略上前,凑近长平耳边轻声道。   长平不动神色,行了个平辈礼,“温四姑娘在这赏景?”   “啊……是啊,沈姑娘好巧啊。”温浅慌乱回礼,溢满灵气的双眸左右忽闪,“沈姑娘也来赏景吗?”   长平见她如今便摇了摇头,道:“只是路过,打扰温四姑娘了,告辞。”   温浅松了口气,欠身行礼。   小侯爷正蹦跶蹦跶跑来,长平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领子,“走吧,我们回去了,祖母该急了。”   “啊啊,我还没玩够,咦,那里是不是有人啊。”小侯爷不满喊着。   “你眼花了。”长平肯定道,把人扔给了身旁的小厮。   几人回到寺里时,老夫人也刚好走出来,看着他们说道:“又跑去贪玩了。”   “祖母,我又听不懂,而且腿都麻了。”小侯爷委委屈屈的说着,凑到老夫人面前撒娇。   “你啊!”老夫人无奈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几人上了马车,小侯爷朝着长平龇牙咧嘴邀功,“姐姐你看,我都替你背下了,祖母都没说你。”   “好好好,你最厉害。”长平连连点头,将马车内小几上的瓜果推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被夸了小侯爷心满意足,长平弯了弯唇角,感觉有些困了。   “姑娘,眯一会儿吧。”红玉拿出扇子来给长平扇风。   “等到了再喊我。”长平说着,靠在了马车后侧,红玉也移了过去拦住,免得姑娘睡迷糊了摔过去。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着,刺眼的光从车帘缝隙里溜进来,长平眉尖微蹙,睡的不是很安生。   她又梦到了那些,时而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女子身着盛装倨傲凌人。时而是乡间小野,宁静清雅。时而又是血染青砖,绝望痛苦。   马儿一声撕心长鸣,前蹄高高抬起,马车猛然停顿下来,车里的人一阵慌乱无措,怎么突然停下了。   “姑娘没事吧?”   马车差点把长平甩出扑出去,幸而红玉及时拉住人,长平从睡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发生什么了?”   几人摇摇头,小侯爷怒气冲冲撩开帘子就喊道:“会不会赶车?”   而后小侯爷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久久不动,长平心中有异,也弯身跟了出去。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呆在原地,想要说的话被压抑在喉中难以发出。   这是一幅怎样令人毛骨悚然、惊世骇俗的景象。   无数衣不蔽体的人宛若失去了神智在路边踉踉跄跄走着,他们面黄肌瘦,干瘦的只剩下一幅骨头,双眼呆滞却带着一丝刻骨的渴望,目光扫视过来让人莫名寒颤,仿佛要将人拆骨入腹。   这群人疯了般翻乱两侧道路上的东西,有些直接冲进了居住的屋子,里面传来东西碎裂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有几个竟是抱着木门撕咬着,还有几个伏在地上,手边摸到什么就塞进嘴里,待塞不进去了又吐出来,然后又将吐出的塞回嘴中。   “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侯爷失语喃喃,吓得面色发白,双腿一软直接跌坐下去。长平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右手死死抠住马车门框才没和小侯爷一样。   两侧道路横躺着许多已经饿得走不动路的灾民,地面热浪滚滚似火烧,他们除了能在嘴中发出一点哀鸣外,别无他法。   触目惊心的哀鸿遍野景象,这哪里是天子脚下的繁荣京城,分明就如同乱世流民失所般。   “别过来!”小侯爷大叫出声,一叫踹开想要爬上马车的人。   “晋哥儿小心。”长平拉住人,看了眼被踹翻在地爬不起来的人,别开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姑娘,少爷,到底怎么了?”红玉几个着急问着,外边传来不绝呜咽声,她心中发毛,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要出来。”长平回头喊道,将车帘子放下来。   前边的马车传来惊叫声,似乎是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小丫鬟,长平定眼瞧去,见许多灾民围堵着老夫人的马车,甚至还有人想爬上去。长平暗道不好,转头对小侯爷说道:“晋哥儿,你去把祖母和大伯母带过来,可以吗?”   “姐姐,我怕。”小侯爷抿抿唇,他刚刚看到有人在生吃肉,满嘴都是血。   “不怕,姐姐相信晋哥儿是最勇敢的。”长平安抚道,又对马夫吩咐道:“你同少爷一起块,马鞭带上,一定要将人带过来,归来之后我有重赏!”   “是,姑娘。”马夫本就是个胆大的,握着马鞭就跳了下去。   小侯爷一咬牙也跟着下去了。   长平站在马车上看着下去的两人,灾民见有人出来,立马就跟了上去,马夫手中马鞭一挥,本就饿得不行的人被这么一抽几乎是起不来了。   长平揪着一颗心,手心冒出冷汗来,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京中怎么会有灾民呢?他们才去了一趟相国寺而已,为什么回来京城会变成这个样子。   “姑娘,我们车里还有些吃的,不如拿出来分了吧。”红玉撩开车帘子一角,双眼含着泪光,她刚刚掀开车窗帘子将一切收进眼里,姑娘一人站在外边,她实在是担心,可是……可是……   “不行!把吃的给我放回去!”长平回眸瞪她,语气狠厉。   “为何?”红玉不解,这些人都快要饿死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长平抿着唇角,水眸凶狠,她按着红玉的肩膀将人一把推了进去,“坐回去。”   马车里吃的就一点,就算拿出来也不够一人填饱,反而会引来更多的灾民一哄而上,到时候他们就真的逃也逃不掉了。   不远处小侯爷和马夫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了,长平下了马车,上前扶着老夫人上去,“祖母受惊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样子有些狼狈,袖子上被撕破几道,后面的两个小丫鬟更是瑟瑟发抖,捂着嘴角哭出声来。   “都闭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长平敛眉喝道,“都先上去。”   几人含泪点头,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幸好马车还算大,长平让人都先上去挤一挤。小侯爷站在马车上朝长平伸出手来,稚嫩脸上是难得的沉稳,“姐姐快上来。”   长平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夸道:“晋哥儿刚刚真厉害。”   被夸了的小侯爷非常想骄傲挺胸膛,但面上还是一派谦虚,只是嘴角略略上扬暴露了他的小兴奋。   长平借着小侯爷的手上先站在了马车上,小侯爷连忙撩开车帘子。   “给我……给我……”   凄厉尖声在耳边炸响开来,长平手臂上一阵钻心疼痛,整个人失去重心。   “啊!”   几人拽着长平从马车上扯下来,长平惊叫出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姑娘!”马夫刚想跳下马车来,不知从哪里跑出几人来,张嘴就咬住了驱车的马儿腹背处。   马儿吃痛,抬蹄长嘶,撒腿就跑了起来,将几个咬着的人甩了出去。   “给我……给我吃的……”几人扯着长平的衣袖塞进嘴里,拉着她的腿就要咬下。   “不要碰我,我没有吃的!”长平哆哆嗦嗦说着,直接把外罩的轻纱脱下,她颤着身子站起来,脚踝一阵抽痛,又跌了下去,刚刚那一摔恐怕是扭到了。   远处马车一下子跑出老远,小侯爷撕心裂肺的喊声幽幽响起。   长平瞬时小脸唰白,水眸眨动泪珠就滚了下来,她按着地上缓缓后退几下,该怎么办才好?   那几人将轻纱外罩撕碎吞了下去,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带你们去好不好?”长平哭丧着小脸,语气颤抖近乎哀求。   “呜呜……”那几人张着嘴,却是呜咽低声,说不出话来。   枯枝般的手朝着长平渐渐伸出,长平满脸惊慌,硬忍住脚上的巨痛站了起来,拖着脚才跑出几步又摔在了地上。   几人趁势围了上来,拽住长平细白手臂似乎是想要把人拉起来,长平奋力挣扎着。   那几个灾民本就没什么力气,此时便好几个人拽住她的手臂,七手八脚的把人制住,拖着就往前走。   “不要!不要!救我!”长平睁大惊恐双眼,绝望无助。   夏日身上的衣裳本就轻薄的很,在地上这么一拖,衣裳很快就被磨破了,露出嫩白玉肌擦拭过粗糙的地面,娇嫩皮肉擦红破皮,鲜血留出。   这里是城门进去一点的地方,鲜少有人住着,就算是有人也早就被灾民闯进去翻乱一片了。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长平早已是泪流满面,身下的疼痛扰的她昏昏沉沉,意识模糊。   “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呢,只有一更,小天使么么么QAQ   ☆、获救与治疗   天边残阳如血,一片余霞似血珠抹开。远处战马嘶鸣,冰冷铁骑带起尘土飞扬,马蹄声声响彻天地,震撼人心。   长平恍惚间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手中桎梏松开,前边几人凄惨喊着,她身子一软扑在了地上。   有谁来了吗?   马儿嘶鸣,脚步纷乱,长平恢复了一点思绪,撑着手臂就想爬起来。   “九儿……”   苏绪言踏马而来,几近崩溃,地上的长平似乎处处带伤,他不敢伸出手来碰她,可见她这般更是不忍。   来迟了一步,为何还是来迟了一步。   长平感觉有人将自己抱在了怀里,靠着那人熟悉的胸膛,抬眸间是她日思夜想的面庞,纵然那人脸上依旧带着面具。   长平抠着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收拢,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崩溃大哭,“苏绪言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才来!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我就……要死了。”   “九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哭好吗?”苏绪言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被伤的人是自己。   他早就收到消息,洛王会在今天行动,派了几个人伪装成灾民混进去,然后帮助灾民破开城门进了城。   他怎么也没想到,成安侯府也刚好在今天去相国寺里上香,一路骑马飞奔而来,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苏绪言抹去她眼角泪水,脱下身上外袍包裹住长平,再横抱起人放在马背上,自己也一踩马镫翻身上马。   其中随他而来的一个士兵驾马上前,问道:“苏公子要走了吗?”   “按原来的吩咐行事。”苏绪言勒住缰绳调转回头,沉声道:“若非不得已,不可伤人。”   “是。”士兵抱拳领命。   苏绪言一手将长平紧紧抱住,一手握着缰绳疾驰而去,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九儿不疼。”   “疼。”长平带着哭腔,刚才还能忍住,现在待在这人温暖怀中,感觉自己简直脆弱的不像样,委屈占满整颗心,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   “很快就到了,九儿再忍下。”苏绪言勒紧缰绳,加快速度。   忍不住了好吗!你这个骗子,竟然消失了那么久!   长平两指掐着他胸膛的肉,可是胸膛太硬根本掐不住,于是长平手指下移捏着他腰腹间的嫩肉一扭。   “唔……”苏绪言闷哼一声,低头瞄了一眼,却见长平抬脸泪痕依稀,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于是咬牙忍住了。   京中一处隐蔽宅子,苏绪言抱着长平踹开大门,直接就跑进去了。   平日宅子里只有管家和断利两人待着,断利今日不在,管家听到外边声响,忙跑了过来,见苏绪言抱着人满头大汗跑进,慌忙问道:“公子你怎么回来了?这位是?”   “先去请大夫来!”苏绪言不欲多说,跨过二门就进了屋里。   管家见他如此着急,转身便出了门,半百的身子骨,跑起来还是矫健如飞。   苏绪言将人小心翼翼的轻放在床上,上下端看几眼,深邃黑眸直接就红了眼,点点红丝在眸中浮现。   长平的伤不深,但看着吓人,尤其是对一个玉肌嫩滑的姑娘家来说,可以说是很严重了。腿上、手臂上,甚至是后背都被磨破了皮肉,脚踝上更是肿起一大块。   苏绪言双手捏的咯咯响,面色阴沉如恶鬼,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将那几个人挫骨扬灰。   “等下会上药,我先帮你把衣裳脱下。”苏绪言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说出的声音低哑阴测。   “我不要,你帮我找个小丫鬟来。”长平眨眨眼,看着他拿着剪子走近,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乖,不闹,他们笨手笨脚会弄痛你的。”苏绪言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烦躁,蹲在她跟前,褪去鞋袜,小巧莹润玉足露出,右脚脚踝处红肿起来,看着甚是碍眼。   “诶诶。”长平躲开来,抬手抵着他的面具,道:“我说过,姑娘家的脚不能乱看乱摸,第一次你拿下面具来交换,这一次你要用什么交换?”   “我……”苏绪言简直是要被气笑了,还不能乱看乱摸,他连亲都亲过好几次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伤着,还有心情玩笑?”   “我不管。”长平继续戳了戳,细尖指甲敲在银质面具上发出‘噔噔’声,“万一你又走了呢。”   长平声音软软糯糯,仿佛从鼻中哼出,又带了丝委屈控诉。听得苏绪言心痒痒,低头就吻在了她的白嫩的脚背上。   “不走,这次用苏某自己交换,可还满意?”   脚背上痒痒的,长平心跳怦怦加快,弯了弯唇角哼哼唧唧,表示还算满意。   被长平这么一闹,苏绪言也松懈下来不少,原本还担忧自己会太过紧张弄疼她,现在拿着剪子先把伤口周围的衣料剪开,再小心撕开伤口处破碎的衣料。   刚刚不碰伤口还好,现在苏绪言这么一碰,疼的长平是冷汗都下来了,“好痛,我不要弄了。”   苏绪言握住她发颤的细白有致小腿,哄道:“不弄好将来会留疤的。”   长平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听了这话直接就掉下来了,又想起这两年自己大大小小不知伤了几次,于是抽噎道:“本来就有疤,再多一个也没事。”   “你舍得,我舍不得。”苏绪言抬眸看了一眼她的额头,上面光洁无痕,之前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本就是一身凝脂如玉肌肤,怎么摸都摸不够,以前那道烫伤他都后悔到现在,现在更是不舍让她身上再添伤。   长平咬咬唇,可是我痛啊。   “公子,大夫来了。”管家领着大夫站在房门口,喊道。   “请进来。”苏绪言将长平抱起床里,把两侧床帐放了下来。   大夫挎着药箱走进,苏绪言也正好让长平把手臂从床帐里伸出来,“大夫,内子手上与腿上皆是这种伤,脚上还有一处扭伤。”   大夫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心中了解,怪不得遮的那么严实,他放下药箱拿出小瓷瓶来,道:“可以将尊夫人脚上的扭伤让老夫瞧瞧吗?”   苏绪言点点头,又小心将长平扭伤的部分移出来。   “有冰吗?拿些冰来用布包裹住,给尊夫人敷一下先。”大夫说着将瓷瓶里的药水倒在长平扭伤处。   药水倒上冰冰凉凉,长平小小惊呼一声,龇牙咧嘴。   “有的有的,我去拿。”管家一听,立马就出去了。   大夫开始处理起长平手臂上的擦伤,因苏绪言已将衣服剪去,大夫弄起来也省事许多,不过还是要借着清酒将伤口洗一遍再上药,大夫抬头看了眼苏绪言,道:“可能会有些痛。”   “劳烦大夫下手轻些。”苏绪言说着,直接钻到了床上。长平身上衣服被剪去,见苏绪言进来,忙扯过被子盖住胸前。   长平刚想开口说话,手臂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顿时一张小脸扭曲起来,泪珠不受控制秫秫而下,“好痛……”   “痛就咬我,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了伤。”苏绪言心疼不已,坐在后侧环住她,一手凑到她嘴边,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上侧,以免她忍不住乱动。   长平毫不客气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臂,眼泪口水齐刷刷的往上面落。   等全部身上全部上完药后,长平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出来,身上粘粘的极为不舒服,不过她现在已感受不到这些,只觉得自己终于是解脱了。   苏绪言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臂上都是牙印不说,好几处都渗出血来了。他拿过之前剪下的衣料随意擦了擦,下了床便问道:“大夫如何?”   “尊夫人身上多是外伤,好好养着便可,只是脚上的扭伤要注意些,等下老夫写下要注意的事,你们照做便是,两日后老夫会来换药的。”大夫道。   苏绪言抬起手深深作揖,“多谢大夫。”   大夫愣了下,又从药箱里拿出瓷瓶来递给他,轻咳一声道:“涂在手上可快些好。”   苏绪言摸了摸手臂,确实还有些痛,他轻笑一声,道:“劳烦大夫了,我送您出门。”   苏绪言回来时,长平已经累的沉沉睡去了,额上还有些汗迹,他轻叹口气,满眼心疼之情。   长平伤着的地方都缠了纱布,上身就围了件红艳肚兜,下身的丝绸裤子被他剪到了大腿处,白嫩莹润的玉肌就这么展现在苏绪言眼前。   苏绪言皱了皱眉,虽然身上有伤,但是这么穿着貌似不太好啊。   他艰难移开眼,又不小心移回来,又再次开来,耳尖悄悄冒红。   “公子……”   “什么事?”苏绪言放下床帐,吓了一跳。   管家:“……”这么大声作甚啊?   “断利回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知……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苏绪言挥挥手,想了想还是拿出一件自己的衣裳来先盖在了长平身上,细长手指描绘着她如画眉眼,极为轻柔温情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平:QAQ 你们猜她记忆回来了么么   ☆、洛王与回府   此次灾民入城乃洛王刻意安排,不然也不会造成那么大轰动,等陛下从避暑山庄回来的时候,正好瞧着这幅触目惊心场景。   陛下虽好奢喜功,但自认为是明君,登基以来三十余载从未见过百姓如此模样,更何况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   陛下怒火中烧,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不少灾民见此阵仗,不管不顾的就冲着御驾而去,侍卫是拔刀相向。陛下本就怒火攻心,大喊一声住手就昏了过来。   众人慌乱不知所措,恍若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洛王及时站了出来,斥退侍卫喝令不准伤人。   洛王锦衣金丝边,玉冠束发,眉宇间一股傲然姿态。他不慌不忙跳下马车,对着衣衫褴褛的灾民拱手作揖,声色清朗如珠落,“孤乃洛王,今见众人苦于火海中,孤心甚忧,在此代大赫为官者告罪。孤以王爵之名起誓,半个时辰后便有清粥细肉送来,凡见着皆有份。   只是父皇乃国之支柱,如今因忧虑过度而倒下,实在是耽误不得,还请众人退避三舍,让御驾先行。”   洛王的话掷地有声、震慑人心,众人一时静默,皆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愣住。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而后接二连三陆续退开,即使是行动不便的人也挪着脚步缓缓移开。   不过多时,御驾前就空出一条道路来。洛王长袖一挥,发愣的侍卫们回过神来,赶着御驾就绝尘而去。   匆匆而来的太子看着远去的御驾目露绝望,猩红双眼狠狠扫过人群中长身玉立的洛王,眉头紧锁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甩袖离去,快马进了宫里。   洛王留了下来,他唤来身边的人耳语一番,没过多时就有人带着米粮、大锅、碗瓢等骑马而来。一行人分工而作,直接在那煮粥救人,很快官府纷纷派人而出,医馆里的大夫也倾巢而出。   领了米粥的灾民对着洛王磕头拜谢,洛王忙扶起了人,面庞悲悯而忧愁。   “殿下。”杜安冒出来,凑近洛王身侧轻声道:“另一边也有人在施粥,是敏王的人。”   “他不是在金州吗?”洛王拧起眉,转瞬又抚平不见,“让京兆尹的人过去接替了。”   “是。”   京中灾民不计其数,又是饿了许久的,一些人喝了一碗后又去排队。直至月上柳梢头还有不少人在等着,洛王也一直没离去,甚至挽起袖子帮忙。   众人劝说他回去休息,反而被洛王斥责,直到一些灾民求他先行回去,进宫看陛下病情如何了,洛王才勉强答应,连衣裳也没换下,直接就进了宫中。   明德宫内灯火通明,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尤为忙绿。   宫门外的青砖地面上,太子浅黄蟒袍跪在那,两侧面颊汗水流过,他的心好似在火上煎烤,时间越长越煎熬。   后边脚步声声纷沓而来,太子微微侧过头,见自己恨极了的人正昂首阔步走来,他狠狠将头扭了过去,握紧的双拳掐出血来。   然而洛王的脚步还在停在了他的身旁,居高临下,眼神睥睨下方的人,讥笑一声从身边走过。   洛王大步踏进殿门中,沿途宫女纷纷屈膝行礼。   “吾儿。”里间走出一美艳妇人,高髻别簪,雍容华贵,正是洛王的生母景贵妃。   “儿臣给母妃请安。”洛王扬唇道,眉间神采飞扬。   景贵妃迈着莲步依依上前,素手扶起人,满腔话语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怜爱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美眸柔情,“进去吧,你父皇在等你。”   “是。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母妃。”   洛王走进右侧厢房,浓重药味扑鼻而来,他加快了脚步上前跪在了陛下床前,“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瞧着精神好多了。”   这次一昏,陛下像是老了许多,以前那双精明锐利的鹰眼也黯淡不少,他的双手还有些发抖,从被子下颤颤巍巍伸出。   洛王明眼瞧见,不动神色的靠近了一些。   “你……你做的……很好。”   洛王嘴角忍不住翘起,眼里的自傲怎么也挡不住,他垂下了头掩住自己的神情,语气诚恳,“这是儿臣分内之事。”   “咳咳……”陛下重重咳嗽,张了张嘴,语句模糊,“小九……”   洛王略皱长眉,神色微动。   另一边宅子中,苏绪言又端着药汁走了进来。长平一见到药就拧起了眉,感觉自己药就没停过啊。   长平身上穿着刚买来的新衣裳,不过为了小心伤口,只是松松垮垮的穿着,稍微动一动就会露出大片来,她捏了捏鼻子,闷声闷气,“你有去成安侯府报平安了吗?”   “去过了。”苏绪言拿着汤勺搅了搅药汁,补充道:“沈老夫人他们都安然无事,我说你受伤了,暂时不便行动。”   长平看着汤勺心里就发憷,直接拿过药碗几口咕咚咕咚就下去了,好歹也喝了那么久了,已经练出一口闷的能力了。   苏绪言略失望:“……”   还想慢慢喂着增进感情的。   想到这个,苏绪言又猛地记起救出长平时,她破口大骂直言道出苏绪言,自己分明告诉她是叫苏者,难道长平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沈姑娘……”苏绪言端着蜜饯给她,踌躇几下,“你……想起什么了吗?”   “嗯?什么?”长平扔了个蜜饯进嘴里,歪歪头,“没想起,所以你打算赖掉把自己拿来交换的决定吗?”   “不会。”苏绪言无奈轻笑,不明白她怎么老抓着这个。   既然不会,想起和没想起有什么区别呢,长平暗自翻翻白眼,见他还带着面具,伸手就想摘下。   苏绪言下意识一躲,长平皱皱眉,略出痛苦神色,仿佛是扯到了伤口。   “别乱动,仔细伤口。”苏绪言忙凑了过去,将脸伸到她面前。   长平摘下面具随手就扔在了床角边,“看着就碍眼。”   苏绪言反而笑出声来,眉目舒展满含柔情,叫人承受不住。   长平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襟,方才动了一下貌似滑下去一些了,耳尖却是悄悄红了。   “明日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她唤断利,有些手脚功夫,日后就留在你身边。”苏绪言拉着被子给她盖好。虽说给成安侯府报了平安,但到底放心不下,尤其是那小侯爷本来嚷着要跟过来,好歹是劝住了,说明日就会送回,这个宅子还是不能太早暴露。   “那你呢?”长平立即问道。   “我在敏王府。”苏绪言忽的单手撑住床沿,整个人倾身覆下,黑眸深邃而狡黠,直勾勾看着身下的粉面微醺的长平,嗓音低哑迷惑人心,“若是想我了,只要告诉断利一声,无论是你的院子还是闺房还是哪里……苏某都可为你闯进去。”   长平:“……”   明明是自己流氓,不要讲的都是我的责任!   虽然这般想着,但在苏绪言的俊逸面容下,长平还是非常没骨气的脸红了,手指揪着被子纠纠结结,一字字吐出,“不!要!脸!”   “哈哈……”苏绪言心情甚好,真是许久不见长平如此娇俏动人了。   笑过后,苏绪言正要起身,又是一顿,回头一看衣角被长平拽住了。   “你要去哪里?”长平仰着小脸巴巴问着。   苏绪言双眸闪烁,心中犹豫不决,但见长平紧紧不放手,便柔声笑道,“我去熄灭蜡烛。”   “哦。”长平放开手。   烛火被吹灭只剩一根留着,房中瞬时黑沉下来,朦朦胧胧只见模糊人影,和窸窸窣窣细碎声响   苏绪言脱下外衣,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往里摸了摸却发现长平不知何时留出一人位置来。   他弯弯唇角,感觉全身暖流经过,心底越发爱惨了这人。   长平身上还有伤,苏绪言不敢乱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侧卧外边,借着昏暗摇曳烛火看倩影静卧,拂乱心绪。   第二日,苏绪言果真就命断利陪着人回了成安侯府。马车中,长平看着眼前这位眉眼英气的女子,问道:“你唤断利?”   “是的,夫……姑娘。”断利压下脱口而出的夫人,改口喊姑娘。虽然早知道夫人失忆了,但乍听到夫人问自己的名字还是好难过啊!   “这名字不好听,换个吧。”长平笑着说道:“不如唤小翠吧。”   断利:“……”   一言难尽的名字!   “逗你的,断利这名字很好,舍断名利,作为下属是该如此。”见她苦着脸,长平又是笑语。   但是断利却是明眸一亮,目光灼灼看向长平,语气似叹似泣,“多谢姑娘,断利……铭记于心。”   说罢,她垂下眼来,想起曾经侯爷说过相同的话。   成安侯府门口,断利背着长平上了台阶,一早就等候的人急忙围了上去。   “姐姐,你没事吧?”   “姑娘……”   “晗姐儿。”老夫人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人,向来平静无奇的眸子里露出复杂情绪,原以为这个陛下应塞进来的人会是个无尽的麻烦,但这个麻烦却几乎救了他们一命,自己弄成了这样。   那日他们看见灾民想也没想就将吃的拿了出来,谁曾想那些人直接就哄了上来,到后来攀着马车就要上来。   若不是马夫和晋哥儿赶到,恐怕……   “祖母见谅,我不能落脚给您请安。”长平却是没想那么多,见他们都无事自己也放心不少。   “无妨无妨,是……是我们害了你。”老夫人抿着嘴角,后来在马车上晋哥儿就哭着说了是姐姐让我去接您,几个小丫鬟也是泪水连连,而她早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快去请大夫来,请最好的大夫来。”老夫人忙说道,“赶紧进来,仔细些别摔了。”   众人忙应下,前前后后跟着拥着长平进门,几个小厮又去请大夫。   长平伏在断利肩上,很想说已经看过大夫了,但见老夫人热切愧疚神态,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入宫与做戏   因老夫人他们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又请来大夫看了一遍,待大夫离去后,老夫人才将目光转到了断利身上,疑惑问道:“这位是?”   “她是救我那家人的侍女,尽心照顾了我一夜,我瞧着喜欢,就把人要过来了。”长平不假思索的说。   “这样好吗?”老夫人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眼,小丫头生的结实利落,瞧着一般,怎么就喜欢了。   “可以的,那家人同意了。”长平肯定的说着。   见她面露欢喜,老夫人也不再说什么,现在唯恐不能让长平开心,一个小侍女罢了,大不了过几日再□□一番。   老夫人又坐了一会儿,拉着长平的手絮絮叨叨好几句话,又是嘱咐这个又是吩咐那个,恨不得将私库里的珍贵药材都拿来给长平吃了。   长平连连摆手,面容出现一丝疲倦之意,老夫人这才起身离去。   长平扯了扯被子,刚松下一口气,转眼就见红玉秋穗两人两眼汪汪,“姑娘……奴婢该死,没能力护住姑娘,让姑娘受苦……”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何况那时候你也不能做什么。”长平笑道。   “可是……可是……”红玉泪眼,心中懊悔不已,如果那时自己再大胆一点就好了,就能代替姑娘受苦了。   长平无奈,略微侧头,哪知向来娇气的小侯爷也红着眼盯着自己。   “你怎么也哭了?”长平哭笑不得,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男子汉怎可哭哭啼啼。”   小侯爷一抹眼泪,小肉脸上严肃郑重,“以后……以后由我来保护姐姐!”   最初他是排斥长平,但那时不知从哪里听过去,说新来的姑娘会抢走他的东西,还会夺走祖母的宠爱,那时的他愤愤不平。可相处下来,他又逐渐发现,这个姐姐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会带着自己玩,会给自己吃零嘴,还会夸耀自己勇敢。   这是他从不曾遇到过的人。   长平却是愣住,而后轻轻笑开,揉了揉他的发顶,“好啊。”   她倒是没想那么多,或许长平不明白,她跟了陛下十余年,心中虽忌惮着陛下,但耳濡目染之下,骨子里和陛下学的强硬姿态总会时不时出现。小侯爷也好,老夫人也好,甚至是红玉这几个丫鬟也好,在她眼里都是需要别人照管着的。   长平在府里歇了几日,朝中颇有翻天覆地之变。洛王一时风头无限,尤其是那日向灾民告罪的言语姿态,更是被众多读书人所推崇,直言有贤者风范。   太子则有些凄惨,被禁足东宫不说,朝中一些向来支持太子的大臣,此刻也有摇摆不定,更有甚至直接话锋一转,夸赞起洛王来。   而在金州平定盗寇的敏王也回来了,陛下不咸不淡的夸了一番,又赏了一些宝物就没了,比起对洛王的宠爱来,高低立现。   令人担忧的陛下的身子自那日昏过去后,就有些不□□稳,半夜时不时会从梦中惊醒,脾性也愈发暴躁易怒,有时不过是宫女换茶晚了一步,便直接将茶水掀翻踹开宫女。   不过这些长平都不得而知,她正待在自己的院中好好养伤,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人突然出现的话。   “沈姑娘大约也是知晓了,你容貌酷似本王的妹妹,长平九公主,如今陛下身体抱恙,却时常念叨着她,因此本王想请你进宫一趟。”洛王说的客客气气,但语气不容置喙,他的黑眸明亮如曜石,整个人显得神采熠熠。   他将手里的那些证据主动呈给了陛下,虽失去了几个羽翼有些不痛快,但和让太子受挫比起来,都是不值得一提。至少现在陛下会觉得他洛王深明大义,而太子气量狭小,更无治国驭下之能。   这几日可谓是顺风顺水,既得父皇所信任,又被大臣所拥护,洛王偶尔抬起眼来仿佛帝王宝座就在跟前。   长平有些拧着眉,有些迟疑,“洛王仁孝,小女自当愿意,只是小女伤了脚,恐怕不便于行动。”   “无碍。”洛王也听说了她的伤是怎么来的,眉眼间一抹赞赏,他劝慰说道:“本王会派人一路护送沈姑娘,无需沈姑娘落地半分。”   “如此便劳烦洛王殿下了。”话已说到这份上,长平也只能是点头答应了。   长平带着断利上了洛王的马车,红玉几人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谁让新来的那日气力大得很,背着姑娘稳稳当当,自然要比他们有用些。   骄阳将琉璃瓦映得霞光流转,淡淡的流霞看的长平半眯起了眼,有些恍惚。再一次踏进宫中里,长平心生异样,高墙红瓦下的威严之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陛下正用了午膳,歇于明德宫中。洛王带着长平缓步走进,断利扶住长平,让人压在了自己身上。   殿内华贵辉煌,两侧宫婢垂首而立,不敢乱瞧一眼。   陛下歪靠软榻之上,鬓角微生华发,严肃的面庞有些苍白疲累。下首还坐了几个人,此时正敛着眉眼看着走来的长平,地上有一滩水迹,散发出浓烈的药味来,几个宫女正蹲着擦拭,捡起瓷碗的碎片。   长平不动神色走过,感觉几道炽热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略略抬眸扫了一眼,唯有长乐、敏王、辰自渊是认识的,其他看穿着打扮该是陛下身旁宫妃。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女沈晗给陛下请安,愿陛下寿体安康。”   长平随着洛王的身影依依跪下,声色清脆婉转。   陛下似乎愣了下,猛地坐直了身子,连连咳嗽起来。   “陛下……陛下!”   两侧的华贵妃与景贵妃满面焦急,忙上前轻抚陛下胸膛。   陛下拂下两人的素手,脸上因刚刚的咳嗽显得红润,他伸出青筋凸起的手来,嗓音因多咳而沙哑不已,“小九过来,怎么又不喊父皇了,又生气了不是?”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想说什么又面露不忍,长乐更是皱紧细眉,双手几乎要将衣袖撕裂。   长平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她抬眸求助洛王。   洛王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长平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左手在后边做着手势,让断利不要起来。自己则垂眸低首,提着罗裙轻迈莲步到了陛下跟前,“陛下……”   陛下笑声沙哑,带着点无可奈何,他伸手从软榻的绣枕下摸出一个红色荷包来。   长平身子一僵,即刻又恢复常态,她眨眨眼,不明所以。   “来,父皇给小九一颗相思豆,小九不要生气了。”陛下扯开荷包拉绳,倒出一颗圆润饱满的相思豆出来,而后递给了长平。   长平下意识伸出手来接过,等相思豆待在自己手心时,她才有些回神过来,抬脸看向陛下,满眼复杂,“谢……”   陛下苍老的面上满是笑意,慈爱目光透过眼前的人仿佛在看曾经的长平九公主,他一手带大的最宝贝的公主。   “谢父皇。”长平握紧了相思豆,额际沁出细密汗水,扭伤的地方疼痛无比。饶是这样,她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来,只是配着那张苍白小脸显得有些勉强。   华贵妃瞧在眼里,心中不屑,好不容易走了一个长平,竟又来了个沈晗!   “沈姑娘看着有些不大愿意呢,瞧这笑的都赶上哭了。”华贵妃冷眼看着,笑意盈盈说道。   “还请父皇见谅。”洛王上前一把扶住了长平,道:“前些日子灾民进城,沈老夫人正带着沈姑娘从相国寺回来,他们的马车被围堵着,沈姑娘为了让沈老夫人他们先走,才会扭伤了脚。”   洛王看了眼长平,叹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沈姑娘心里一直惦记着父皇您的安危,所以才会央求儿臣,即使伤着也要入宫来见您。”   “小九受伤了?快传太医来,快!”陛下着急喊道,拉着小九就往软榻上坐,华贵妃无法,只好恨恨咬牙站起退了下去。   长平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暗暗惊叹洛王巧舌如簧的能力。她不太想坐下去,哪知洛王也虚握住她的肩膀,将人按了下去。   “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了,没事了。”长平实在是无奈,难道还要再看一次吗?   “民间大夫哪能比得上太医。”陛下摇摇头,语气坚决。   长平满脸郁闷,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又被带下去又被太医看了一次病,而陛下也终于乐呵呵的喝了药。   然而长平不知道的是,在洛王的挑拨下,陛下又将这件事扣在了太子的头上,斥责太子不成气候,伤及众人,又令朝廷名誉扫地,他想了想,于是东宫的禁令又多了一项,不光人不能出去,连进来都不行。   达到目的的洛王心情甚好,满面笑意的将长平送到了宫门口,“多谢沈姑娘了,日后可能还会有劳烦沈姑娘的时候,还望沈姑娘体谅。”   说着拽下腰间的玉佩命人交给了长平,“这是本王的信物,沈姑娘可拿着这个来洛王府,本王定然不会辜负沈姑娘的要求。”   “那就多谢洛王殿下了。”长平也不磨蹭,直接就将玉佩收下了。   洛王一愣,而又笑起,细长凤眸半眯起,透着股精明算计,他拱手作揖,道:“不打扰了沈姑娘了。”   洛王一走,长平就收起了笑意,断利扶住了人,担忧道:“姑娘可还好?”   “没事。”长平摇摇头,“太医院里的都是好东西呢。”   太医瞧完后,陛下又赏了许多药材药膏给长平,甚至还想给她一跨腰牌,让她想进宫时就能进宫,若不是被人拦下了的话。   相思豆还硌着手心,长平又握紧了几分,心中一团郁气压抑着,有些不太舒服。   长平转过身去想要上马车,余光一瞄却见一人浅蓝衣袍,风度翩翩,正向自己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QAQ有些糟心事,更新晚了   ☆、恢复与温浅   “沈姑娘。”辰自渊大步迈来,面色不虞,“我记得辰府曾请冰人去贵府提亲。”   “不错,确有其事。”长平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断利身上,脚上的疼痛让她有些不耐烦,“不过我也明确拒了,辰公子既然号称京城双绝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她嘴里说出京城双绝这个名号,辰自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为何?”   长平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惊讶,“我那日说的不够明白吗?那我再说一次,辰公子以后可别再跟我说话了,我胆子小,怕惹火上身。”   辰自渊目光怪异,看着长平,这话分明指的是长乐,但她怎么会知道长乐对自己的心思呢。辰自渊扯了扯嘴角,“你想起什么了?”   “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问,想起与不想起有什么区别吗?”长平掀了掀眼皮子,感觉也是不懂他,“总之我谢过您的这份情,只是我无福消受,还请留给其他姑娘吧。”   说罢,转身就想上马车。   辰自渊顿时变得面目狰狞,他上前一步就想抓住长平的手腕。   一直默默瞧着的断利早有准备,直接一掌就挥了下去,拍开辰自渊伸来的手,发出响亮的一声。   辰自渊捂住手背,看了眼断利,桃花眼里阴云密布,他转眼看向长平,唇角勾起语气狠厉,“我已经请旨陛下赐婚于我们了,我想陛下会答应的。”   他今日进宫就是为了此事,却不想长乐也在,不过他也不在乎,已嫁妇人,又是陛下赐婚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他没想到长平居然也来了,不过也好,他更想早点看见她气急败坏、张皇失措的表情,想看见那张小脸上流过泪珠,那该是多么美的景象。   然而他要失望了,只见长平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不悲不喜,一派泰然姿态。   她慢慢抬起手,手心中赫然躺着那颗陛下给的相思豆,红润饱满,光泽细腻。此时在辰自渊眼里,这颗相思豆简直是比红珠还要炫目,叫他神情恍惚,不禁后退一步。   她果然还是恢复记忆了!   “走吧。”长平轻笑一声,断利早就想走了,听长平吩咐立马就扶着人上了马车。再多待一会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凑眼前的人一顿。   居然敢肖想我家夫人,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转角处,长乐将一切尽收眼底,一张动人小脸扭曲成团,杏眸底下是漫天的恨意。她狠狠锤了下宫墙,甩袖厉声,“走!”   灵珠瞥见她的神情,低下头不敢回应,抬脚跟了上前。   这几日里,长平的伤正在慢慢愈合,脚上也不怎么痛了,偶尔还能下去走两步。宫里没有送来让断利整日担心受怕的赐婚圣旨,反而京中传出一个消息来,温家的四姑娘跑到魏家门口上吊自杀了。   听说魏家的小厮一开大门,差点就被吓破了胆。只见温家四姑娘长舌吐出,面色僵硬发白,一双眼眸上翻露出白森森眼白来,双手双脚垂下晃荡几下正对着魏家大门。   眼白骇然瞪着魏府,竟是死不瞑目。   小厮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手脚并用的跑进去通知老爷。   那一条街上住的都是重臣勋贵,虽不像市井小民般议论长短,但偶有几家小厮婢女没事干会出来看看,不少人都目睹了这个场景,没过一会儿整个就传遍了。   这该是有多大的怨气和仇恨啊,都跑到人家家门口上吊了。   秋穗在说这件事时,语气愤愤不平,控诉道:“好好一个贵府姑娘就这样没了,死后还被众人看见她的狼狈,定是那魏府的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让温四姑娘这般报复。”   长平放在手中糕点,欷歔不已,上一次见到温四姑娘还是俏生生一佳人,没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你怎么就肯定是魏府的人伤天害理?”   “肯定是啊,都吊在他家门口了。”秋穗点点头一脸肯定。   长平眨眨眼,“万一是随便选的呢。”   秋穗怔住,面上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凑近了长平,小声道:“奴婢听说温四姑娘与魏府的三公子暗生情愫,只是两家人不允许,太子还有意将温四姑娘抬进东宫里,所以他们就决定私奔,然而私奔的那天魏三公子却没有来,姑娘你说说,这下温四姑娘该有多伤心啊!”   长平想起那日相国寺的竹林里,顿时有了明了了,难怪那日温四姑娘瞧着怪怪的。   只是长平有些不明白,单单魏三公子没履约出来,温四姑娘就跑到人家门前自尽吗,这好像又有点牵强了。不过这也不是长平操心的事,她倒是有点好奇,秋穗从哪知道那么多的。   “哎呀。”听见姑娘疑惑问道,秋穗转了转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没事就喜欢去外边角门那蹲着,那里还好多人家的丫鬟小厮,偶尔聊聊天什么的,就知道了。不过我从来没把我们府里的事说出去。”   “快些闭上嘴吧。”红玉低声喝道,又转身对长平说着,“姑娘莫要放在心上,秋穗就是这样,不过她胆子小的很,是不敢将府里的事情说出去的。”   “无妨。”长平摇摇头,“日后若听到有意思的,说来我听听。”   “唉,好的。”秋穗见姑娘没在意,兴奋应下。   红玉却是眼含忧愁,不安的低下了头。   长平但笑不语,等到了晚间却是与断利一说,让她稍微注意着点。   然而秋穗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温浅在相国寺里没等到魏三公子,便伤心的回去了。可那时京中灾民肆虐,灾民中不少人是地痞流氓假扮混在其中,所以便盯上了温浅。   温浅去时尚有一丫鬟和马夫,回来时只有她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就这样被人拖进了废屋里强要了。   她怔怔看着那团血迹半晌,然后抹着眼泪回了温府里。那时的温府正因为灾民和太子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顾得上她。   温浅在房中消沉了几日,直至魏三公子的纸条悄悄传进,上面写着:卿卿之情,吾难承受,今世无缘,来生再续。   温浅低低笑了,笑声凄凉刺耳,一双大眼里泣出血泪来。   她好恨,恨自己痴傻愚笨,更恨他负心薄情。   等温府的人回过神来时,温浅已经香消玉殒了。温载气火攻心,连夜就进了宫里,状告到了陛下那。   哪知魏右相已经在那里了,先一步哭诉温家欺人太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肯让谁,还打了起来。陛下看的头疼不已,干脆先赶出去在外边冷静了一下,待喝完了一盏清茶后再让人进来。   这下两人才平静下来,虽仍是针尖对麦芒,但只是涨红了脸,没有出手打起来。   这事太过轰动,事关两位朝中重臣,京兆尹和刑部的人不敢耽误,待摸清了事情后就呈到陛下面前了。如今再听两人这么一说,陛下已是了然于心了。   他看了眼温载,脑中浮现起禁足在东宫的太子,太子与洛王之间的剑拔弩张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也知道温家是太子这边的。   陛下凝眸看向温载,沉声道:“温卿这些年照顾太子费心了,都顾不上自家亲人了。”   温载一时没了话,怔在原地,不明白陛下此刻提起太子是什么意思。   “温四姑娘之事,朕会给温卿一个交代,温卿也趁此机会与家中人多相处几日,免得再出糊涂事来。”陛下淡淡说着,终究是有些不快,灾民一事还未完全过去,两家重臣又出现这种让人看笑话的闹剧。   “陛下!”温载高声呐喊,心寒如冰,却又不敢解释半分,陛下这是在怪罪自己没辅佐好太子,又没管好自家的人。   陛下转过眼去不再听,魏右相正窃喜着,哪知陛下一瞪目,叫他也凉了个透心冷。   “魏卿之子不良于行!”陛下摇摇头,眼里是满满失望,“与女子尚且不守诺言,背信弃义,将来如何立足于世,魏卿你为父者,失职了。”   “是臣教导不严,只是小儿相交,偷生情愫,臣也是无可奈何,臣的儿子也是为了温四姑娘的名声才会醒悟过来不去赴约……”魏右相跪下身子,诺诺解释着,额上冷汗冒出,陛下这几句话传出去可就直接断了魏三公子的仕途路啊。   家中老大才能平平,如今在外任职,老二又是个莽夫,只会舞刀弄枪,自己将期望都放在老三身上,现在陛下一句不良于行不光是断了老三的路,也是断了魏家的路啊!   “你放屁!”   魏右相的话才说完,温载已是破口大骂,“竖子醒悟过来不会早一步告知小女吗?非等小女赴了约才传信而来。再言我家小女向来端正品行,大门不出,若不是竖子怀有龌龊之心,花言巧语欺骗我家小女!”   “温大人慎言!郎有情妾有意的事罢了,不然温四姑娘怎会同意与我儿相携而去,要不是你家存了心思想将人送进东宫,他们早就已经成事了,又何必来这一出?”   “你莫要含血喷人。”温载偷瞄了陛下,咬牙切齿,“魏家又何时上我府提亲过?究竟是谁存了心思……”   “够了。”陛下重重放心茶盏,黑眸底下风雨欲来,他还未离去,底下的人就开始谋算起下一任储君了,无论放在哪个帝王身上都不会令人高兴。   陛下黑沉着脸色,几个小子的翅膀是越发硬了。他虽有些糊涂了,但是对于政事却是天生敏感,不管是太子监国期间灾民进京,还是洛王自发上交证据,平复灾民心绪。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太过诡异了,只是他还没找到关键点,所以暂时按压不动而已。   “都退下吧。”陛下挥挥手,撇过头去。   ☆、处置与布衣   翌日早朝,御史接二连三参了魏右相一本,也有不少好事者说着温载疏于管教,竟让女儿做出私奔这种蒙羞事来。   温载气的是胡子都翘起了,记起昨夜御书房里的种种,终究是忍住了,转而面对陛下跪下,直言还小女一个公道。   龙座之上的陛下木着一张脸,没有吭声。   那些人可是得了劲,继续满口大道理,连女则女戒都搬了出来,洛王也适时站出来,替魏右相说了几句话。   然而魏右相是连连告罪,他心里苦,这些人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啊!   看着下面意气风发的洛王,陛下不可察觉的轻叹了口气,从前的他确实是存了宠爱洛王来与太子相持的打算,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洛王的心越发大了。   扫了眼底下众人,陛下心中盘算着,大皇子早夭,太子禁足宫中,洛王又是这个模样,四皇子月王钟情山水自愿请封封地跑出去了,六皇子惔王眼里只有钱,早就被打发到户部去了,七皇子敏王……算了不说了。   “老六,你怎么看?”陛下问道。   “啊,父皇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惔王皱眉笑了笑,“儿臣自然是同意父皇的旨意。”   “朕什么旨意都还没下,你同意个什么?”陛下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敏王,“老七你呢?”   “儿臣觉得魏三公子难守承若,又违背誓言,虽说是情爱之事,但也足见其品行。”敏王说道。   陛下难得觉得敏王说话舒心动听,刚想夸下,就听到敏王话锋一转,“若身处军营,怕是难见明日之光了。”   “退回去吧。”陛下捂着胸口,语气闷闷,“敏王说的不错,魏三子不良于行。”   此话如震天雷音,魏右相眼前一黑几欲昏去。   众人面色凛然,不敢出声。最后陛下反倒宽慰起温载,赏了不少东西。魏右相则是罚俸一年,而魏三公子算是彻底被断了仕途,那个强要的畜生则是各地通缉,缉拿住便斩之。   这事就算告了一段落,而温魏两家也彻底交恶。眼浅的觉得如今洛王最有可能为储君,但一些老狐狸却是瞧出了不对劲,太子暂失势,但根基人脉还在,洛王就不同了,他可是实打实的被剪去不少羽翼,虽风头无限,但是底下无人啊。新上任的几个官员又是硬骨头,到现在还是中立着,似乎是没将这些放在眼里。   东宫里消息不通,等太子妃知道的时候,温浅的棺椁都已经下葬了,太子妃哭红了双眼,太子冷眼瞧着不予安慰。   而魏三公子自那日见到温浅惨死模样后,就夜夜不能寐,整个人瘦了一圈。听说后来出去的时候不知被谁给蒙住脑袋打了一顿,半条命都没了。   魏夫人有心报官,但被魏右相给拦住,本就被众多读书人给耻笑了,再不能做出丢人的事了。   没过几个月后,魏三公子就偷偷出了京城,听说是游历四方了。   在这期间,长平偶尔也问起这事,听到结局也是欷歔不已。不过她很快就没时间感慨了,因为辰府又请冰人上了几次门,甚至连聘礼都抬了进来,弄得声势浩大,众人都传言两家是要结亲了。   然而很快众人又发觉不对劲了,为什么将军府也有冰人前去辰府啊。将军府如今就一个病弱姑娘刘婉还未出阁,而辰府也就辰自渊迟迟未娶亲了。   众人有些摸不清头脑,这算是怎么回事。   就连刘婉的兄长刘潜也是等事发了才知道,他怒气冲冲推开房门,长乐正在躺在软榻上,灵珠半蹲着给她涂染蔻丹。   刘潜一掌拍在桌上,茶具震动几下,他声色低沉,“出去。”   灵珠抖了一下,蔻丹涂出指甲外,她慌了神,忙跪下认错。   “啧,出去吧。”长乐甩甩手,拿着绣帕细细擦拭着,杏眸不耐,“你发那么大火作甚?”   “我问你,辰府的冰人是你让去的?”刘潜皱紧了眉头,另一只眼被眼罩蒙上,显得有些阴郁可怖。   长乐移开眼,面露厌恶,“是啊,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婉儿的婚事我自会安排,不需要你来操心。”刘潜大怒,将桌上茶具一扫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碎裂之声,“辰府都将聘礼抬到成安侯府了,你怎么还有脸让冰人上门?”   “放肆,长嫂如母,本公主替她筹谋亲事是她的荣幸!”长乐冷哼,细长手指指着刘潜,“她能嫁给辰公子是她的福分,一个病怏怏的……”   刘潜猛然出手拍开她的手指,五指张开如迅雷般掐住她的细白脖颈,语气狠厉,“我再说一次,给我歇了那些心思,辰自渊也只有你会稀罕,婉儿她还看不上。”   “你敢……”长乐面色痛苦,双手握住他强壮的手臂想要拿开。   刘潜冷哼一声,松开手来,长乐软软趴在了软榻上,再抬眼时刘潜已甩袖出门了。   “咳咳。”长乐颤颤巍巍奔到铜镜前,拽着衣襟下来,脖子上赫然浅红指印。   她恨急了眼,尖长的指甲覆盖其上狠狠抓下,浅红痕迹顿时变得明显惊心。   “来人!”   “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灵珠急忙踏进来。   长乐理了理衣襟,冷声道:“备车,我要进宫。”   长乐带着满腔怒火来到宫里,脖颈上传来丝丝疼痛,她本想借此与刘潜和离,但一踏进陛下宫殿之中,又有些踌躇后悔了。   不过还是略揉红了眼,委委屈屈的进去了。   “长乐给父皇请安。”长乐稍稍抬起眼来,眼前景象却是让她愣在了原地。   陛下躺在楠木长椅上闭目养神,他的后面站着长平,此时伸出一双纤细素手在额际上轻轻揉着。   即使是见到长乐请安,也只是侧过水眸扫了一眼,继续揉着不予理会。   长乐气的发抖,想起多年前那人也是这般立于父皇身侧,看见自己在底下行礼,既不躲过也不回礼,反而泰然接受了。   “起来吧,怎么进宫来了?”陛下仍旧闭着眼。   “儿臣……”长乐捏紧手心,原本就有些打消的念头此刻荡然无存,比起这些她更不想让长平看到她的丑态,“儿臣想父皇了,所以进宫来看望父皇。”   “你有心了。”陛下淡淡道,挥了挥手。   宫女会意,领着人坐下,又端上茶水瓜果来。   长乐敛袖坐下,扯了扯嘴角,“儿臣还不知沈姑娘竟有如此才能。”   陛下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长平低头看了一眼,语气谦逊,“臣女也是头次上手,承蒙陛下不嫌弃罢了。”   长平扬了扬唇角,带着点笑意,长乐恨不得上前撕裂她的嘴脸,叫她再不能用这张脸给自己脸色看。   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长乐如坐针毡,实在坐不下去,对着陛下道是去看母妃,立即离了这里。   长乐一走,陛下才悠悠睁开眼来,他虚握住长平的手腕拉到跟前来,“你可心属辰自渊?”   他问的如此直接,长平倒是一愣,而后摇摇头,“臣女心有所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曾受过伤,面有疾,又是一介布衣,所以他不肯接受臣女。”长平低眉轻语,带了股可怜劲。   陛下皱了皱眉,坐起了身子,“好大的胆子,他唤什么,朕命人去查查。”   “陛下,您会吓着他的。”长平蹙眉,有些犹豫,“臣女倒不担忧他不答应,可是现在辰公子这么大张旗鼓的,他更不愿见我了。”   陛下静默沉吟,当初他是有心让长平嫁与辰自渊,但长平失忆后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第一次已是所嫁非人,第二次他不想再让长平心不甘情不愿,哪怕对方是一介布衣,大不了赐个小官便是。   不过他还是冷哼了声,“男子畏畏缩缩,怎能托付终生。”   “若是陛下自然不会如此,可他只是一介布衣。”长平轻笑,讨好道:“哪能和陛下相比。”   这一句话陛下尤为受用,清了清嗓子爽快道:“辰自渊那你不必忧心了。”   长平含笑行礼,又给他揉了一会儿。   有了陛下的这句话,第二日辰府的人就将那些放在门口的礼给抬了回去,冰人也不再上门。   众人纷纷道该是辰公子死心了,要接受将军府的姑娘了。不过将军府的冰人也没再上门了,一时之间都没了动静,这可愁死了一直等着看戏的人。   长平也将和陛下说的那些话由断利转告给了苏绪言,莫名脸上有疾的苏绪言哭笑不得,一边着手去安排妥当事宜,一边趁着夜色就进了长平的闺房里。   长平正坐着窗前看书,还冒着湿气的青丝披散在肩随风而吹,如今已经转凉了,但她还是一袭轻纱衣裙,眉眼淡然,素颜青嫩,颇为出尘脱俗。   苏绪言抵着窗户轻叩,面上依旧是银质面具。   长平放下书卷,抿着笑意推开窗。苏绪言一手撑着窗柩,一手挑起她的娇嫩小脸,低声喑哑带蛊惑,“月上柳梢,美人为何临窗而坐,可是在等情郎?”   “可不是,不过不是情郎,而是……”长平伸出手欲揭去他的面具,“而是个不要脸的混蛋。”   “这可是冤枉了。”苏绪言笑语,面上却不在意,捉住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按着窗柩就跳了进来,再回头关上窗户,动作熟悉利落。   “苏公子真熟练,怕是这种事情没少做。”长平看着他的动作,挑眉取笑。 作者有话要说:  o(>﹏<)o长平已经恢复记忆的呢   ☆、容颜与宴席   “是啊,可惜爬了那么久的窗了也没个进展。”苏绪言接下话来,突然揽过长平的细腰就扑倒在床上,细细看着佳人眉眼柔顺,一双星眸几乎要溢出水来:“不如今日就成全了我这个混蛋?”   他语气轻轻,几乎是挨着长平的耳尖说着。   长平缩了缩身子,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她伸手推开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气息有些不稳,“你想的美!”   苏绪言顺势就翻下躺在了一边,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长平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本就穿的少,再一扯就要露了。抬眼正见苏绪言紧盯着自己,漆黑瞳孔里似乎有一簇火苗。她愣了下,继续伸手去摘他脸上碍眼的面具。   这次苏绪言倒是没拦住,看着长平摘去面具,一张含笑的小脸瞬间呆了下,而后绣眉紧皱,目露惊恐。   “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苏绪言向来俊逸无双的面庞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褐色刀疤,约莫一指长跨越了右眼,好好的一张如玉面庞就这么被毁了,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   长平扑上去就捧住了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断利也没说他受伤啊!难道自己才说他面有疾,就真的毁容了啊。长平后悔不已,怎么就乌鸦嘴了呢,她轻咬下唇,水眸盈盈蓄了不少水。   一见人快哭了,苏绪言发觉逗过头了,一手摸上自己的刀疤,一边哄着,“莫怕,这是假的,我没受伤。”   “假的?”长平发怔,眨眨卷翘羽睫,看着他将整个刀疤都撕了下来,面庞如旧俊逸。   “是啊,不是你说我受过伤,面有疾吗?”苏绪言笑了笑,手心里那个刀疤,也不知材质做的,竟如此逼真。   长平的羽睫上还沾着泪珠,此时听苏绪言这么一说,不觉放了下心,但火气就上头了,她拽着苏绪言的衣襟就拉了过来,“那你吓我作甚?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真毁容了啊,小没良心的,想我点好不行吗,非说我毁容了,费了好大功夫才命人去做的这么逼真的刀痕。”苏绪言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见她低眉顺眼,还是忍不住磨磨牙凑上去咬了一口唇瓣。   长平面色讪讪,转了转黑石眼珠,轻了声音,“谁让你戴着面具,那我当然要这么说了。”   苏绪言笑了笑,揽着人入怀里,语气狡黠,“听说你心有所属,只是那人不肯接受?如今那人却是想明白,接受了,就是不知沈姑娘何时允我上门提亲了。”   长平转身面对着人,素手悄悄摸上他的腰间,掐着嫩肉就拧住了,“好你个不要脸的,我有说过那人是你吗?”   “轻些宝贝。”苏绪言龇牙咧嘴,一手握住她作乱的手,一手把人揉进怀里,低头一口就咬在了洁白脖颈处。   长平:“……”   这是打算互相伤害吗!   苏绪言没下重口,只是稍微磨了一下牙,而后一路蜿蜒向上,留下一片湿润。   长平哼哼唧唧,懒在他的胸前,掐着的动作也改为环住他的腰间。   像是得了暗示般,苏绪言粗气喘着,漆黑眸子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人灼伤。   “九儿……”   苏绪言低声喑哑,抬手扫下床帐,轻薄的纱衣轻轻一扯就滑了下去。凝脂玉肌犹如上好绸缎,身姿玲珑有致,苏绪言略带茧子的手四处游弋着,仿佛被粘黏住怎么也离不开。   床外烛火摇曳,床内鸳鸯交颈,好不孟浪。   转眼间秋风乍起,金黄枝叶悄然出现在枝头上。因多添了几件衣裳,苏绪言又将长平手臂上的痕迹给画上牡丹了,这样衣袖垂下也看不出来。   长平闭着眼眸在树下假寐,自入秋以来,陛下的病反反复复好不彻底,她多次入宫伴着,难免有些劳累。   断利轻手轻脚走进,瞧了一眼后打算先退去,哪知长平竟是察觉到了,半眯着眼就喊住了人。   “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断利回道,“姑娘不是让我注意下秋穗吗,这几日我跟去听了下,好似有几个人总在打听姑娘的行踪。”   “随他们去吧。”长平摆摆手,不是很在意。也是托了这张面容的福,京中的贵女也不会主动来与自己交好,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会打听她踪迹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长乐了,不过自己不出去她又能如何呢?   “是,再过一段时日就是秋猎了,姑娘答应了跟去吗?”断利想了想,问道。   “去的,这次晋哥儿也去,祖母年岁大了不便走动,我总要去看着。”长平点头,自那次出事后,晋哥儿倒真学起武来了,如今也算是小有成果。   再说好歹也是小侯爷,总不能一直这样废着,哪怕将来进军营捞取个军功也是不错的,老夫人不放在心上,长平却是留了心,自己现在是成安侯府的姑娘,没理由不盼着成安侯府好。   断利有些迟疑,道:“这次因高丝国王子刚好前来进贡,到时秋猎的人会比较多,我怕姑娘会有危险。”   长平了然于心,陛下向来好功喜闹,这次哪怕是拖着病也要一展大赫风范,震慑震慑高丝国的人。所以此次随行去秋猎的人特别多,不光有不少世家贵女,还有很多像小侯爷这样的少年,就是为了让高丝国的人知道,我们大赫人人尚武,小孩女人都可上马拉弓箭。   见断利担忧的眉都皱起了,长平忍不住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秋猎那么大活动,多少侍卫守着呢,何况这种情况,你家公子也肯定会去的。”   断利凝眸一想,也是,公子那般小心翼翼,肯定不会让姑娘只身在秋猎的。   秋猎尚在准备着,高丝国王子已经入了京,他带来不少奇珍异宝,走过入宫的那条必经街道时,还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长平没那个兴致去看,秋穗倒是兴冲冲围观去了,回去眉飞色舞的说着,说那王子长的跟熊一样,满脸是毛凶神恶煞的,站起来有两人那么高,后背宽广的可以遮挡住两个女子。   “你可别添油加醋了,世间哪有这样的人?”红玉一脸不信。   “真的,那么多人瞧着呢,我还能说谎不成。”秋穗信誓旦旦点头,她站在外圈虽瞧不清楚,但高丝国王子魁梧身姿是一点都没看错啊。   “反正是我不信。”红玉笑着摇头,转头看向长平,道:“姑娘可莫听她瞎说,秋穗向来是夸大其词的。”   长平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吟未语,暗道红玉果真是沉稳心细,已然看出自己对秋穗有所嫌隙了,言辞之间尽是帮衬,可惜秋穗这个心眼大的,怎么也听不出来。   “呀,我何时夸大其词了,姑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呐。”秋穗不满,转而凑近了长平。这些日子里,红玉次次拆自己的台,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浑。   “是不是瞧过便是了。”长平适时出言,挑着眉眼笑意盈盈,“待明日宴席上,我瞧过那王子容貌后,再回来告诉你们到底长的如何?”   “好好好,不过奴婢听说高丝国的人一双蓝眸诡异,看久了容易失了心智,姑娘到时可别直视那人双眸。”秋穗担心道。   “是吗?那可挺有趣的。”长平语气诧异。   主仆俩笑语嫣然,说着高丝国人的模样,红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究是无奈叹气。   提也提过了,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高丝国地处漠北要塞,横断在大赫与匈奴之间,是边疆处及其重要的国家。高丝国的人也正是了解这点,死都不肯附属大赫,反而以友邦相称。   大赫心中不屑,面上只得接受,毕竟高丝国搁在中间还能和匈奴缓冲下,万一反了和匈奴勾搭在一起,也是麻烦的很。不过该震慑的时候还得震慑,免得他们太过得意。   由此今晚这场宴席是开端,重头戏还是放在了秋猎上。   自从成安侯府失势后,老夫人便极少出门,此次宴席也是让长平陪着小侯爷一同前去,她交待了一些事后就让人出发了。   不过让长平没想到的是,洛王会过来接自己入宫。   “请洛王殿下安,殿下怎来了,难不成还怕臣女跑了不成?”长平玩笑道,心里却有些不快,看来洛王利用起自己很是顺手嘛。   “可不是嘛。”洛王抚掌笑道,撩起华盖马车,一股清香幽幽飘出,“沈姑娘与本王的顽劣妹妹像的很,本王担心沈姑娘也半路偷跑去玩了。”   这些日子里陛下对长平的喜爱,洛王是看在眼里,而且托了高丝国王子的福,太子今晚也被放出来了,他自然是要带着长平在父皇面前多晃晃,好叫父皇想起太子做的蠢事来。   “殿下多虑了,臣女可没那个胆子。”长平笑笑,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里边传来轻声咳嗽,魏如漪一袭宫装拂地,端庄坐在里侧,剪水秋眸顺着长平的身影而颤动,洁白下颚略略颔首,耳边玉坠轻轻晃动,“沈姑娘,别来无恙。”   “见过洛王妃,沈晗叨扰了。”长平也不惊讶,大方行礼坐在另一侧,挑起了车帘子,看见洛王带着小侯爷上了另一辆马车才放下来。   马车缓缓行驶着,魏如漪神色晦涩不明,余光瞄着身侧和长平九公主如出一辙的沈晗,放在膝上的素手渐渐拢紧。   她与长平向来积怨颇深,并非众人所传言的因为苏绪言,而是他们两人相看两厌,毫无理由。   “沈姑娘身子可好了?听闻沈姑娘连日在宫中陪伴陛下,这等殊荣难能可贵,以往也只有九公主才有这个福分。”魏如漪漫声笑语,语气轻轻柔柔,看向她的眼神却带了刺。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狼窝与虎穴   “是吗?”长平惊讶挑眉,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倒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敢跟九公主相提并论呢,洛王妃谬赞了。”   魏如漪愣了下,原本她是想说这人不过是借着长平的脸才能如此,没想到沈晗竟欣然受了,反而顺杆子爬了上来,倒叫她说不出话来。   “沈姑娘客气,如今你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魏如漪敛着宽大衣袖,不知想到了什么,扬了扬唇角。   “不敢当。”长平受宠若惊,垂在身侧的手搅着轻纱腰带。   魏如漪见她如此,顿时没了兴趣,反而心生怜悯。   长的再像又如何,没有长平的富贵命,终究是要被人拿捏在手心里。   “你与刘潜又闹别扭了?怎的回事,今日你父皇宴请,你一人进宫来算怎么回事?”华贵妃张开双手,身边的宫女替她换上繁杂宫装,她皱眉看向长乐,面色不快。   长乐瘪瘪嘴,想起那日的事来,“不是女儿的错,母妃你可知,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与我吵便算了,还掐我。”   华贵妃冷哼一声,哪能不知自己女儿的脾性,“说到底还是你无能,连他都安抚不住,当年长平那丫头还不是和苏绪言三天一小吵,可哪次不是苏绪言低头去请罪……”   “母妃!”长乐提高了声音,神色不虞,她最恨的就是有人将自己和长平相比较。   华贵妃提着衣裙缓缓走近,道:“等惹了你父皇不快,再喊母妃也是无用了。待会儿给我安分点待在刘潜身旁,听到没?”   刘家一门忠烈,刘潜的叔父兄长更是驻守边疆,若是长乐与刘潜不和,陛下肯定会怪罪到长乐头上。虽然不快,但华贵妃还是要承认,自己女儿可没那么讨陛下欢心。   “听到了……”长乐略垂下眸来,应道。   华贵妃拍了拍她的双手,“走吧。”   宫女拥簇着人而出,长乐慢了一步跟在身后,嘴角抚平不露笑意。   “公主,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灵珠从一侧拐出跟了上去,在长乐身旁轻声说道。   “好。”   长乐舒展细眉,轻吐出一口气来,我倒要看看,长平你究竟有几条命!   洛王带着人踏进殿内时,殿内三三两两坐了几位朝臣,见洛王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长平识趣的弯腰退到了一边,抓着小侯爷的手随宫女来到了备好的案桌前。   “姐姐,我有些饿了。”小侯爷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宴席上,此时眼眸正亮,说不出的兴奋。   长平推着糕点放在了他面前,道:“垫垫肚子,今晚可不许闹,要乖知道吗?”   “知道。”小侯爷连连点头,自己又不傻,而且姐姐还坐着身侧,他哪里敢闹。   长平笑了笑,刚一转头抬眼就见对面辰自渊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长平抿着唇角,正视回看过去,勾着嘴角浅浅一笑,娇艳面容如花绽开。   辰自渊心口一颤,手中的酒洒出大半,再看去时长平已经望向别处了。   “太子到——”   一声高喊,太子和太子妃盛装而来,长平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略略抬头扫过两人。和上次相见比起来,太子面容消瘦许多,若说上一次还是温润有礼,这回就显得阴郁不少,开口的嗓音如砂砾磨过,叫人不舒服。   “起来吧,今日无需多礼。”   太子长袖甩过,与太子妃一同落座在御座下首处。   “恭贺皇兄出来。”洛王端着酒杯渡步上前,眉眼里尽是倨傲,“臣弟敬皇兄一杯。”   在场众人纷纷撇开脸假装自己正在认真聊天,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长平也是侧目瞄去,见太子不紧不慢的拿起酒杯和洛王碰了一下,神色漠然未听言语。   正欲移开眼,太子却张口说了什么,洛王脸色一僵转身便走了。   众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上前询问,太子掰着左手拇指,笑意冷然。   长平眨了下眼,猛地听得太监高唱:“陛下到,皇后到!”   待繁礼过后,高丝国的王子和使臣一前一后上前来。   看着高大魁梧的高丝国王子,长平手中的筷子险些没拿住,这人虽没有秋穗所说的那么夸张,但也八九不离十,身材魁梧,络腮胡半遮面,一双蓝眸深邃有神,身上粗狂皮革露出少许黝黑结实肌肉。   往那一站比不少武将都要壮实许多,宴席上有不少贵女,此时正好奇打量着,也有一些目露鄙夷,蛮荒国就是蛮荒国,哪怕是王子也如山野莽夫一般。   可惜王子还不自知,以为众人是艳羡钦佩,于是骄傲挺了挺胸膛。   长平侧过脸,对小侯爷认真道:“看见了没,光长个不长脑就是这样的。”   小侯爷眼皮一抖,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啊,不是很有男人味吗?   由礼部安排的礼乐舞姬轮番上场,而后是高丝国准备的节目,高丝国的男子各个块头大得很,女子却是娇媚入骨,一上场就引满堂目光。   长平目不转睛盯着,舞姬在场中飞快旋转着,赤脚点地,腰间悬挂铃铛声色清脆,衣袂飘飘欲飞仙。   长平单手撑额,感觉脑袋被她转的晕呼呼的。转眼见小侯爷直勾勾的看着舞姬,顺手就糊在了他后脑勺上。   “姐!你做甚,这么多人呢!”小侯爷扭过头来,委屈极了,还不能用手揉揉,揉了就被人看出来了。   长平晃神,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下,怎么突然就出手了呢。   眼前小侯爷还咋咋呼呼着,长平无奈按住他的肩膀,“小小年纪怎可跟老男人般盯着人家姑娘看……”   “姐姐你也一直盯着看啊。”小侯爷反驳,别以为我没瞧见。   长平好笑,捏了捏他的手臂,“我离开一下。”   “去哪里?宴席还没结束呢?”   “透透气。”   长平敛着裙摆站起身,走出几步后又回来凑在小侯爷耳边说了几句话,拍了下他的肩膀才迤迤然踏出殿内。   小侯爷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侍女不让跟进宫里来,身侧是方才布菜的小宫女。入秋凉风袭来,非但没让长平清醒一点,反而是踉跄一下,头重脚轻的险些扑去。   “姑娘小心。”小宫女搀着长平,开口道:“姑娘可是醉了?奴婢扶您去偏殿歇一会儿吧。”   “不用了。”长平捏着她的手腕,眼前黑影重现,她定下心神来,说道:“吹一会儿风好多了,进去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进去。   小宫女猛地拉住人,语气坚决,“姑娘面色苍白,还是去歇一会儿吧。”   “嗯?我这是非去不可了?”长平闭了闭眼,脸上一阵发冷,自己好像没喝那么多吧。   “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身子不适,待会儿若是御前失仪了,恐惹陛下怪罪。”   “也是呢。”   长平掐着手心,回过点神智来。   小宫女闻言,扶着长平就往外走。今夜宫中摆宴席,太监宫女来来往往,不少贵人撑不住醉意出来吹风的,因此见长平如此也没放在心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慢些!想让我摔去吗?”小宫女的脚步越来越快,长平被扯的有点难受。   “不敢。”小宫女怯生生抬眸疑惑看了她一眼,见她额角虚汗沁出,水眸快速眨着似乎是在极力睁开眼。   小宫女放下心来,缓下脚步来。   这一处偏殿离宴席的宫殿只隔了两堵墙,隐隐约约还可听见丝竹声乐响起。廊檐下灯笼高挂,偏殿内只点燃了一根蜡烛,长平看见桌椅就忍不住甩开小宫女的手,浑身没劲摊坐椅上,一手紧紧捏住了圆桌的边缘。   到底是她大意了,以为他们不敢在宴席上动手脚的。   “你去唤小侯爷过来。”长平狠心咬着舌尖,换来一丝清醒。   小宫女本就想找个理由退出,见长平发话忙顺势应了下去,躬身退出去,掩上房门急急忙忙就走了,像是躲着什么瘟疫。   小宫女才一出门,长平就撑着身子要离开。   眼前的黑影越来越严重,房内又是一盏昏暗烛火,瞧的不甚清楚。   这偏殿是绝对不能待下去的!   长平靠着门框缓了一会儿,又尖又利的指甲掐了一把虎口,疼痛将她的意识拉回半晌。   不敢犹豫片刻,长平开了房门就往外走。   树影之间可见明月悬挂,深沉的黑伴着模糊的暖黄灯笼,长平晕晕乎乎一团浆糊,看不清眼前景象,只是朝着丝竹声起的方向走去。   应该近了,快要到宴席的宫殿了。   长平心中暗喜,按着手心又是一掐,不敢让自己彻底没了意识。   “沈姑娘……?”   面前突然出现人影来,长平抚着心口停下脚步来。   她抬眸打量着人,头上无簪花首饰,身材略显瘦长,也没什么脂粉气飘来。   长平笑了笑,抬手用绣帕拂过面颊,将汗迹轻轻擦去,“这位公公来的正好,方才一小宫女扶着我去偏殿歇着,哪知我才打了个盹就不见了人影,劳烦公公派人去寻找一番了。”   “竟是如此,底下宫女不知规矩,委屈沈姑娘了,沈姑娘请随老奴来。”公公立在一侧,虚扶着长平。   “出来就忘了时候,可是我那阿弟让公公过来的?”   公公低着头,眼珠转了转,应道:“可不是,沈姑娘久久未归,小侯爷都急得跳脚了。”   长平勉强笑着,愁的眉尖都蹙在了一起。   才出狼窝,又进虎穴,今日真是不宜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QAQ只有一更,还迟了,小天使莫见怪,么么么   ☆、麻烦与敏王   一轮弯月空中悬,零零星辰落夜中,秋夜时分的风带着凉意。月下的长平跌坐在园中的卵石小路上,一手按着蜷着的脚踝,一手撑住卵石小路。   她仰着脸,侧脸被远处明晃晃的宫灯照亮,有些痛苦,“劳公公寻我阿弟来,不慎崴了脚,实在是起不了身了。”   公公弯着身子与她对视,眼睛像钩子般打量着人,抖了抖衣袖,冷静道:“老奴扶着您。”   说着搀着人想要让她起身。   长平心中暗骂此人多疑,只好搭着他的手试图站起,还没等人站稳,长平摇摇一晃,如风中浮萍再次坐了下去。   “劳烦公公走一趟了,我实在走不了。”长平轻叹口气,眉尖轻蹙,额上冒出细汗来。   公公再次打量着人,见她不似伪装这样,才开口道:“老奴还是先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崴脚可大可小,落下病根可不好。   园中清冷桂香拂过衣袍,长平皱了皱鼻尖,摸不清这太监身后的人是谁,这里离宴席处不远,却也不近,今晚巡逻的侍卫都以宴席的宫殿为主,园中寂寥冷清,不闻人声。   长平捻着指腹,不知如何是好。   前后受敌的滋味并不好受,断名不在身侧,小侯爷毕竟年岁还小,不知有没理解她的含义。   公公侧了她一眼,径直站起身来,“老奴去请太医来。”   靴底踩着枯黄枝叶,发出清脆断裂声响。长平抬起脸望着皎月明亮,兀得笑了一声,笑声清淡,含着一嘴苦味。   年少的她贵为公主却受尽欺侮,即使后来得了宠,也抵不过陛下一道圣旨,披上嫁衣就嫁进了侯府。   如今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果然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桂香幽幽,风过衣袂,长平闭上了眼眸,一滴泪珠滚下。   “七岁之后,我便不见你哭了呢。”   敏王殿下踩着月色而来,繁重的衣袍上带着难消的酒味,他酒量大却不酗酒,向来只是浅浅一尝,更何况还要替人照看一个小麻烦。   不久后小麻烦的弟弟就上了门,担忧的说着小麻烦已经出去透气很久了。   敏王敛着眉目,语气不善,“谁让你来找本王?”   小麻烦的弟弟低下头,“姐姐。”   哦,原来小麻烦也知道自己是麻烦。   敏王了然,推辞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的出来了。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人时,小麻烦正仰头望月,悄然落泪。   他心里啧了一声,莫名浮现起当年初见小麻烦时,也是这般坐在树下,可怜巴巴的望着缠绕在树上的纸鸢。   这么多年过去,这毛病咋一点没变呢。   长平感觉顶上覆上一温暖手掌,然后重重压了下去。她摇摇身子,借着月色看向他,问道:“我脚麻了,你能拉我一把吗?”   敏王想了想,当年小麻烦好像也是这样问的,我纸鸢挂树上了,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后来呢,他辛苦爬了树拿下来,结果没胆子下去了。   小麻烦在树下嘲笑了一番才去叫人来,回过神来的敏王无情道:“不能。”   “那便算了。”   长平按着卵石慢慢起身,敏王退开一步,哪知长平晃了几下往他那边倒去。   敏王殿下猝不及防抱了满怀香,垂眸一眼这才觉得长平脸色不对劲,“你中招了。”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长平揉着眉骨脑中晕晕乎乎,“是啊,这下能帮我吗?”   敏王还真有些犹豫,不过长平却等不及他思量出什么来,抓着他的手臂真晕了过去。   得,小麻烦真成了麻烦。   月影如钩,树影斑驳,风过无痕,长平听得泠泠水声,面上一阵冰凉,她瞬间惊醒了。   “你拿水泼我?”长平抹了一把脸,手心皆是水。   四处打量下,此时她正坐在一处嶙峋假山后,背后不远处就是园中的静心亭,四角飞檐起,依稀可听亭中人影吵闹。   “你再不醒来,就是打你了。”敏王淡然道,双手往衣袍上一蹭,水珠尽去。   长平莫名一抖,脸色有些难看。   她抽出绣帕擦着脸,“醒来作甚,看好戏吗?”   之前的晕乎劲已经消去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狠药,只是让自己全身无力罢了。   “是啊,今夜格外热闹。”   敏王负手起身,往静心亭靠近了几分,喧杂声音更大了。   “听闻有人落水,被恰好经过的高丝国王子身侧的守卫给救了,正哭着呢。”   “为何要哭?”长平跟上来,问道。   “是个姑娘。”   “哦?”   长平转着语调,细细一想,猛地全身发冷。   这园子少人清冷,哪有那么多人过来呢。她也是被那太监扣着才会走到这里,更何况是对宫中不熟的外邦守卫。   若不是有人刻意引着的话,落水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落水必然是全身湿透,被外男救起本就难堪了,还是一个野蛮之地的低贱守卫,那姑娘没重新跳进水里已是很好了。   有人真是恨她入骨啊。   夜风轻过,面上仍旧有凉意,长平抬手再次抹了一把。   “还有呢,听闻辰公子在此相约佳人,月下畅谈。”敏王继续说着听来的好戏,回头瞄了眼长平。   “那可真是一桩美谈。”   “另一边还有一场好戏,柳府的小少爷情难自禁,瞧上了小宫女。”   柳府的小少爷纨绔不学,终日流连宅门后院,正妻还没娶上,后院的妾室已经一箩筐了。   被这样的人瞧上,算是此生无望了。   长平眉心一皱,嘴上依旧夸着,“柳少爷实乃真性情啊。”   “有理。”敏王跟着附和,宽厚的手掌又摸上她的头顶,“左右你无事便好。”   长平心中还有气,两拨人马都要逼她入死境,用的还是这么不堪的手段。乍然听到敏王难得温雅话语,她一时窘迫,揪着绣帕说不出话来。   夜月凉如水,偶尔风起叶落秫秫而发,敏王淡然收回手背在身后,双眸盯着她,忽的笑了一声,“小麻烦。”   说着人已经翩然离去,背影伟岸铮铮,头发随风而扬。   “七哥。”   长平露出笑意,踩着卵石小路就跟上去。   那晚接风宴席上的事并未怎么传出,长平在府中歇了几日,还是苏绪言戴着面具进了她的院落中,将后续事说明了。   “一个小宫女自然不能嫁入柳府,听说是畏罪自缢了,落水的姑娘还没个章程,高丝国的人倒是想娶,可人家未必愿意……”   苏绪言说这话时正捏着桂花糕喂给长平,看着人小口微张,猫儿似的咬着桂花糕。   秋风吹过枝叶,偶尔落叶掉下,他一手拂去身上落叶,一手将半块桂花糕扔进了自己嘴里,甜腻滋味在口中溢开。   也不知长平那日所吃的如意糕是不是这个滋味。   他目光沉沉锁住长平,难以想象那晚凶险,若不是敏王找到人的话……   “还有呢?”   没听到后语,长平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按压下心中不快,苏绪言继续说道:“还有一桩喜事,辰府的公子与刘府家的姑娘要结亲了,人你都认识,辰自渊和刘婉。”   不光认识,还一起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众人又能凑在一块聊了。   辰公子被成安侯府的姑娘伤了心,偶遇刘府姑娘温顺端庄,一番情真意切开导之下,辰公子终是走出伤心之地,更与刘姑娘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至于成安侯府的姑娘呢,就成了这段佳话的推动者,勉勉强强还算顺眼,没后悔然后跑出来妨碍人家结亲。   “这么说来我还算是半个媒人?”长平无奈,天地良心,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是啊,小媒人。”苏绪言满心欢喜,早就看辰自渊不顺眼了,当年他都恨不得挑上几幅画送到辰府,问问他有没有看上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打着长平的主意,这下好了,人也没捞着,还被算计一把。   “不过也好。”   也是受够了辰自渊的难缠劲,长乐的事情都没处理好,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反而连累了刘家姑娘。   刘婉身子孱弱,为人清冷,常年不见人,长平不认为她会做出什么情真意切的开导来,更何况那人还是辰自渊,刘婉的兄长刘潜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苏绪言微微眯眼,心中甚是满意,凑近了人,鼻尖处满满都是她的气息,“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且要万事小心。”   长平眼皮一抖,“秋猎会出事?”   “出事倒说不上。”苏绪言垂眸想了想,“小事情。”   长平‘哦’了一声,抬着爪子指桂花糕。   既然是小事情,那秋猎那日自己看紧小侯爷便好。   这般动动手指挥人的娇气小模样,苏绪言瞧得心头发颤,桂花糕没送上,先一步摁住人就亲了上去。   待怀中人呜呜出声,急红了眼才放开,眼疾手快的塞了桂花糕入口,什么话都留在了嘴中。   长平气的揪住的他一缕头发往后拽。   一口气都还没缓过来,差点被桂花糕噎住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我会尽快恢复双更的QAQ   ☆、秋猎与担心      十月初,秋风寒起,这年的秋猎终于到了,因高丝国的来访,今年秋猎比往年更为盛大壮观。   往年成安侯府是不参与秋猎的,但是今年长平在,再加上陛下有意显示国威,所以参与秋猎的人数整整翻了倍。   宫廷禁卫开道,御驾随后,旌旗在后飞扬,飒飒作响。   十余辆马车载着贵女小儿不紧不慢的跟着,长平今日穿了一身简便衣裳,向来高挽的发髻梳成男士模样,但束发的金冠上缀了不少白玉珠,两条金线攥成络条隐藏在垂下的马尾里,随着她的动作偶尔显露。   小侯爷坐着旁边兴奋的很,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秋猎,撩着车帘偷瞄外边禁卫挺拔肃然,只觉得满腔热血都涌上头顶了。   “虽说猎场里有不少侍卫守着,但利箭无眼,不可一时兴起去猎大猎物,你能猎到小鹿小兔,想必祖母就很满意了。”   长平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这种吾家儿郎初成长的感觉,哪哪都是愁啊。   “那多没意思,听说猎场里有不少大虫,还有熊呢!”小侯爷一拍手,想起话本上看到过的英雄徒手打死大虫的情形。   长平脸色一变,挥了他一脑门,“想都别想,你个小身板还不够大虫塞牙缝,猎只兔子养养就行了。”   在侯府里憋了那么多久的小侯爷哪里肯听,一边委委屈屈的捂着脑门,一边去看姐姐神情,想起出门前祖母的话,一定要听姐姐的,不然回来仔细皮儿。   小侯爷无奈叹气,只好先乖巧答应了,毕竟姐姐最大。   “祖母给你的平安符也要随身戴着,莫要任性。”长平道。   小侯爷点点头,“听姐姐的。”   等一行人到大京城西郊皇家狩猎场时,猎场的人早已把营帐搭好,就等着贵人们到来。   “小王一路走来已然为这安居乐业景象所惊,如今见陛下威严,各位大人器宇轩昂,更有不少女子驾马而来,小王实在心悦诚服,大赫繁盛由此可见。”   虽不知这话有几分真,但高丝国王子说的真诚有度,陛下心中甚是满意,如此大费周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王子客气了,听闻贵国尚骑术,好利弓,不如趁此良机比试一番。”陛下颇有兴趣的说着。   “如此便是小王之幸了。”王子笑道。   “甚好!”陛下扭头看向太子与洛王,道:“传命下去,此次秋猎博得头筹者,朕另外有重赏。”   “是,父皇。”两人应道。   有了彩头后,众人气势高涨,纷纷摸着手里的弓箭,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林子里猎物。   另一边长平正在给小侯爷整理衣饰,检查弓箭,这些本不该她来做,但她有些不放心,尤其是在听苏绪言说会有点小事情后。   如今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前几日的接风宴席她多多少少有些猜到是谁对她下手。长乐算计她,她还能明白,但洛王对自己发难,她就有些糊涂了。   “一会儿热起来流汗了,你也不准脱下外袍来,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易受凉时候。”长平端好小侯爷发顶上的小玉冠,道:“要是受凉了,我可不管你,直接就叫人把你送回府里。”   “唔,姐姐,穿太多了,我不好活动,等会儿怎么拉弓。”小侯爷抬了抬手,不满嘟嘴。   “哪里多,刚刚好。”长平拍拍他的小胸膛。   她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成安侯府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呢,好歹占了人家一声姐姐的便宜,不管怎样人还是要照顾好。   “沈姑娘真是好姐姐,如此尽职尽责。”   身后传来熟悉轻笑声,长乐与刘潜两人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长乐身着暗红骑装,青丝用金冠束起,两侧是金珠步摇。刘潜跟在她的身后,面容阴沉,露出的那只眼眸略略垂下,似乎是掩盖住眼底的狂风暴雨。   “不及公主,听说当年公主与长平公主被称并蒂双花,情谊深厚我等是望尘莫及。”长平搭着小侯爷的肩膀,看向长乐似笑非笑。   她深知长乐被自己压了小半生,最恨的就是和自己相提并论。   果不其然,长乐脸色猛地一变,尤其是眼前这人还顶着和长平一模一样的脸说出这种话,她简直恶心的想吐血。   “谬赞。”长乐咬牙恨道。   长平笑眼弯弯,转头看向刘潜,继续戳心道:“还没来得及和驸马说一声恭喜,令妹喜得良缘,驸马为兄长可安心了。”   话音刚落,刘潜的脸色更得比长乐还要难看,抬眸凶狠瞪着长平,额角鼓起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   放在小侯爷肩上的手莫名收紧,长平笑意顿住,突然有些后悔说出这话来。   不过显然还有比她更慌乱的人,长乐主动抓住刘潜手腕,急道:“祭天快开始了,我们走罢。”   刘潜也不反抗,由着长乐将自己拉走。   长平无声叹气,“我们也去吧,一会儿要让侍卫跟着,莫要独自行动。”   远处人影攒动,礼部官员备着祭天事宜,兽角呜呜吹响,低沉有力。   长乐第一次对枕边人生出心慌之情,自从刘婉的亲事定下后,刘潜就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给过。   她向来心高,何时遭过刘潜这般对待。握住手腕的地方传来阵阵跳动,长乐犹豫喃喃,“我……”   刘潜挣开她,衣袖似凌风刮拂过长乐手背,眼见刘潜径直离去,长乐的心莫名发冷。   她摸着被衣袖拂过的地方,眼神冰冷,“我没有做错!”   祭天仪式过后,陛下挽着重弓,利箭随奔跑的雄鹿而动。忽的,利箭瞬时破开虚空,追击雄鹿而去,雄鹿倒地,身边的人适时上来好言贺语。   陛下猎到第一只猎物后,秋猎正式开始了。   长平站在远处扫了一眼,没有看见苏绪言的身影,向来也是,就算是戴了面具,在这里出现也太过大胆了。   “沈姑娘在担心成安侯吗?”魏如漪不知何时走到身侧,道:“不如跟去瞧瞧。”   长平转头回道:“今次有不少侍卫跟随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而且也该让阿弟历练番。”   魏如漪轻笑道:“也是,今年秋猎热闹,不少姑娘都去了。长乐公主更是一马当先,领着不少姑娘而去,想必能猎来不少猎物,沈姑娘不去瞧瞧吗?”   长平皱眉,目露可惜,“洛王妃也知我受过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是长乐去了她才不想去,万一长乐一发疯,直接拿箭射死自己怎么办。   “那真是可惜了。”魏如漪似乎是叹了口气,看着长平略偏去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眷们待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很快午时到了,林子里狩猎的人纷纷回来。长乐在一群贵女拥护下走进营帐中,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瞟向长平那里。   她猎来的猎物一份送去陛下那边,一份献给皇后,虽不是什么珍贵猎物,但难得这份心意,尤其是身为当朝公主以身作则,又得了高丝国王子好一顿赞扬。   “姐姐,我也打了不少猎物,等晚上烤给你吃。”小侯爷看着那边的热闹,笑嘻嘻的扯着长平衣袖,满脸骄傲。   长平正拿着帕子给他擦手,握了一上午弓箭,向来细嫩的手心都发红了。听到这话,她也笑道:“好啊,不过先把这些送回府里,叫祖母也高兴一下。”   “我这就命人去送。”小侯爷兴冲冲,说着就要起身去,一想到祖母看到自己辛苦猎来的成果,小侯爷满满都是笑意,恨不得现在就回府去邀功,然后再回来继续打猎。   “急什么。”长平哭笑不得拉住人,“我会给你安排的,只管用膳,下午不是还要去吗?”   “也是。”小侯爷一听,又乖乖的坐回去,凑在长平身边说着话,“姐姐,那个什么丝国的王子带来的人挺厉害的,一早上猎了满满三车猎物,我们这边的人都没有他多。”   “人家是客,自然要先给点面子。”长平说道:“我们这连你这般的都能猎物,还怕会输了吗?”   本就是为了显示国威,陛下怎会允许输掉,底下的人自然也明白这点,现在不过给王子一点甜头罢了。   小侯爷点点头,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太对劲,什么叫连我这般的,我怎么了?我好歹猎了那么多!   刚想开口问,却被塞了慢慢一嘴肉。   长平笑道:“多吃点,吃饱才有力气猎更多猎物。”   小侯爷:“……”   你是姐姐你有理!   午后稍作休息,众人又驱马进了林子里。   在女眷这边听了一早上唧唧咕咕的长平实在有些撑不住,尤其是总有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往自己这瞄,还大声说着长乐公主如何如何厉害,猎来这么多猎物。   长平听得牙都要酸了,长乐几斤几两她还能不知道,儿时连弓都不肯碰的人,怎么可能猎到那么多。   干脆回了营帐和衣睡下,睡得正熟时,感觉有人在推着自己。   长平皱起眉眼,还带着股迷糊劲,“何事扰梦!”   “姑娘恕罪,实在是要事紧急。”红玉忙道:“跟着小侯爷的侍卫回话说,小侯爷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寻找与杀机   “侯爷,是只兔子,还活着。”侍卫捏着兔子的长耳走来,小侯爷的利箭只擦过兔子,并没有伤及根本。   小侯爷伸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甚是舒服,“抱着,等会儿一并带回去。”   姐姐提了那么多次要猎只小兔子,虽没有明说,但想来是非常喜爱兔子的,做弟弟的当然要猎一只回去给她养着玩。   有如此贴心的弟弟,小侯爷简直为姐姐感到高兴。   抬头看了眼天,发现时候尚早,小侯爷想再猎几只就回去吧。毕竟还小,兴奋了这么一天,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正想驱马往前,忽听耳边马蹄阵阵,一队人骑马飞奔从他们身边擦过,惊起小侯爷身下马儿。   “啊!”   小侯爷用力扯住缰绳,安抚下马儿。   “何人如此莽撞!冲撞侯爷如何得了?”身边的侍卫喝道,他们受了长平之命,一定要看好小侯爷,出了事受苦的还是他们。   然而那对人马急急往前奔去,并没有停下,仿佛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般。唯有落在最后的一个侍卫驻马返回,他偷偷打量了眼马背上的小侯爷。少年锦衣玉冠,虽面容稚嫩,但通身一派贵气,听到那人称侯爷,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年纪轻轻就承袭爵位,除了成安侯府的小侯爷以外还能有谁。   侍卫匆忙下马,道:“侯爷恕罪,小的是明历伯世子身边的人,只是世子一时冲动,并非有意惊扰侯爷。”   “有什么事非跑的那么快?”小侯爷不悦问道。   侍卫不敢隐瞒,忙回答:“世子方才看到有吊睛白额大虫出没,一路追寻至此,大虫难得出现,所以世子才会一时性急,没发现侯爷在此。”   一听到有大虫出现,小侯爷的双眼都发亮了,方才还有些劳累的身子一下子就来劲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敢欺瞒。”   “快,前边带路。”小侯爷兴冲冲说道,他早就想见一见大虫了,猎些小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   “额……”侍卫犹豫。   “侯爷不可,姑娘有说了不能让侯爷碰大型猎物。”身边的侍卫是急得汗都出来了,直接搬出长平的名头来。   小侯爷迟疑了下,但是心里又不甘心放弃看大虫的机会,“我就去看一眼,不会动手,何况那是明历伯世子的猎物。”   “可是姑娘……”   “姐姐那我自然会去说。”小侯爷脸色一变,道:“不是还有你们在吗,若是连我都不能护着,你们这些侍卫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回话。小侯爷转头便让那人带路,那人也是无法,带着小侯爷一行人就往前方而去。   他们落下一段路程,只好快马加鞭追上,很快就追上明历伯世子的人马。   林子里弯弯曲曲,偶尔有高树遮挡,偶尔小道崎岖,小侯爷一心想见大虫,策马上前和世子并肩。   一行人混在一块,前边两位主又溜得飞快,等七弯八拐后,侍卫们一抬头发觉不太秒。   人叻?!   “你家世子呢?”成安侯府的侍卫面无表情问道,内心简直策马奔腾,要怎么向姑娘交待啊!   “那你家侯爷呢?”明历伯府的侍卫也是生无可恋。   “……”   另一边的长平听闻小侯爷不见后,直接就出了营帐上马进入林子,一边听着侍卫的请罪汇报,一边是咬牙切齿。   说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结果还是不听。   她不知道苏绪言口中的小事情到底是什么,如今他身在敏王府中,自然是为敏王打算,长平也不欲多过问,这些事情牵扯太多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她相信苏绪言不会把晋哥儿给牵连进去,奈何晋哥儿主动凑上去啊!   他们一路到了跟丢的地方,长平下马查看一番,这密林四周静谧又偏僻,委实不好找人。   “分头去寻,半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找到都回来这里。”   “是。”侍卫领命,又不放心抬头看向长平。   长平安抚道:“我在这等着,你们只管去罢。”   侍卫这才安心,分散出去寻人。   长平揪着衣袖在原地转了几圈,一面担心小侯爷情况,一面思量着到底是谁在给她下套,还是仅仅只是碰巧?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什么来,长平索性自己也在附近搜寻一番,她心中有所悟,专挑不起眼,被遮挡住的隐蔽地方查看。   密林道上坑洼不平,长平的小鹿靴上沾染不少泥泞,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上薄汗,突然有些后悔了。   不该如此冲动就冲了出来,应该去禀告陛下的,猎场浩大,若是有心人有意藏匿小侯爷,单单他们几个人是无法找出来的。还是先回去等侍卫消息,若真没找到再去找陛下好了。   有了决定后,长平便原路返回,脚才堪堪踏出几步,忽的听到一声极为轻细的嘤咛,像是有人刚从梦中惊醒。   长平猛然一怔,忙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那里被颇为高大的灌木遮掩,绕过一个弯后竟有一个小小的山洞,说是山洞又有些不对,最多算是凹陷的坑洞,刚好容人待着罢了。   坑洞边上长满青苔,小侯爷半靠在坑洞石壁上,脑袋低垂,不知是醒是昏。   “晋哥儿!”长平大喊一声,直接就跑去蹲在跟前,将人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发现没有受伤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她拍拍小侯爷的脸,喊道:“醒醒,晋哥儿醒醒……”   小侯爷痛苦的嗯了声,却是没有清醒过来,眼皮挣扎始终睁不开。   长平不安极了,想也不想就准备给背回去,先不管能不能背动,总不能放在这里被虫子咬。她才一弯腰搭在小侯爷的肩窝,手中动作猛地停下,拽住小侯爷就往右侧一倒。   紧随而来一根利箭朝着她刚刚的方向射来,尖锐顶端碰上石壁,发出冷硬碰撞声,利箭跌落在地上,被触碰到的石壁上蹭去了一层灰。   长平不动声色的挡在小侯爷面前,瞥见远处红影浮动,长乐手持弓箭缓缓走来,冠上金珠随之晃动。   “是你,长乐公主这是何意?”长平沉下脸来,绣眉紧紧蹙起,长乐三番四次碍着她,实在烦躁的很,“公主眼拙至此?竟认不出是人还是猎物。”   “牙尖嘴利,还是那么令人讨厌。”长乐停在十步远处,捏紧了手中弓箭,她有时怀疑长平这人究竟生了几条命,平成侯府满门殆尽,她却没事,还安然归来,自己多番设套她依然无恙逃过。   难道世间真的这般不公,有人一生福运至底,有人却一生坎坷难消。   “令人讨厌还每次往我跟前凑,狗改不了吃屎,怎么,亲手把人送到别人手中的滋味如何啊?”长平嗤笑一声,问道。   长乐气得浑身发颤,“果然是你,长平……你竟然真的回来了!明明是亲眼看着你下葬皇陵的……”   “激动什么。”长平不紧不慢讥嘲着,“当初把茶倒在我手上,不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自欺欺人要到何时?”   当初将军府寿宴,她虽忘了前尘往事,现在想起来自然能明白为何长乐要把茶水倒手上,不就是为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吗。   “你究竟为何要回来!既然已经死去,就不能别出来碍眼吗!”   “还真不能。”长平歪歪头,笑颜一如既往,“父皇舍不得我呢。”   那洋洋自得的模样,瞧得长乐双眼发红,吼道:“父皇是我的,你只不过是卑贱宫女之女,有何资格凌驾于我,你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你和你的宫女娘一样卑贱,惯会抢夺他人之物。大赫第一公主的名头是我的,父皇的宠爱也是我的,就连辰自渊也该是我的!你该和你娘一样,老老实实死去,别出来作绊脚石碍人前路!”   长乐拉开弓箭对准了她。   娘亲的死一直都是一根刺扎在长平心中,娘亲死前她尚有人庇护着,直至娘亲枉死后,她就失去了一切,所作所为皆在她的好父皇掌控之下。   长平怒极反笑,“这么多年来,论痴心妄想我就服你!懦弱狭隘也配为第一公主?父皇要是宠你就不会将你下嫁给一个半瞎之人,至于辰自渊当年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解闷人物,也就是你把他当成宝来对待。”   “住口!我不准你诬蔑他,你懂什么,辰公子喜欢的人是我,是你为了给我难堪,一直纠缠辰公子不放……贱婢之女就是贱婢。”   “啧,稀罕……”长平冷笑一声,看着长乐疯疯癫癫.   长乐攥着弓箭的双手渐渐发抖,声音也颤的不像话,“你懂什么,你怎么会明白那种极致的思恋之情。当年状元游街,他分明接了我抛出的花,承了我的情。我写信……给他,日思夜想等着相府的回信,那种入骨的可怕思念,让我一次次在梦中收到他的来信,醒来后却是一次次的失望落空。我那么爱着的人,从来不肯正视我一眼,却转眼围绕在你身旁,长平……我好恨!好恨你的存在!   算我求你好吗,你死去罢!”   长乐尖声喊叫,赤红双眸盛满泪水,心中恨意仿佛化为手中利箭,拉满弓弦就欲射出! 作者有话要说:  ╮(╯▽╰)╭长乐告诉我们,人不要乱撩,花不要乱接   ☆、恨意与旧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平片刻愣神,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起要躲避的时候,只见旁边忽的蹿出一玄衣男子。   他紧紧抓住长平的细白手腕,将人用力拉扯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放在脑后把人牢牢按进怀中。   转变仅在瞬间而发,长平只听见一声闷哼,就被人扣在了怀中。   结实胸膛间传出熟悉的心跳声,鼻尖处萦绕若有若无清香,长平莫名松懈下来,本来有些抗拒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他的腰身。   “好样的,来的真是及时。”长平抬头夸道,入眼的依旧是那银质面具。   被夸赞的苏绪言轻笑一声,没人知道当他看到长乐拉满弓弦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的视线从上到下将长平看了个遍,仍是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她的面颊,“再不及时,一身胆量都被你吓没了。”   明知长乐都快气疯了,还说着刺激她的话,要不是他和敏王及时赶到,长平怕是难逃惊险。   安抚住人后,长平看向被敏王牵制住的长乐。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敏王随手掷出石子打在长乐手上,令长乐手上无力,射出利箭却是软弱无力,只在半路就落了下来。   石子的力道震的她手背发麻,整只手都颤抖不已,她捂住手背,看着长平再次被人救下,终是忍不住啐了一声,“贱人,勾搭人的手段一点没忘,真替苏世子可怜,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人不说,转眼就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她转头瞪向扣住自己肩膀的敏王,发红眼底闪过痛苦之意,“七哥也要站在她那边,为何?她是你妹妹,难道我就不是吗!为何你们都要抛弃我,为何!”   敏王神色复杂,手下力道逐渐减小,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长乐偏执成狂,一心妒忌长平得父皇恩宠,但是他们看的出来,父皇对她并不比长平差。   相反,比起长平,父皇对她已经够好了。   长平嫁入注定要覆灭的平成侯府,而长乐嫁进的将军府,虽没平成侯府荣耀,但驸马兄长戍守一方,只要不犯谋逆之罪,将军府无论怎样都不会受到威胁。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可偏偏有人雾里看花,难辩是非。   “我来告诉你为何。”长平按住怒火中烧的苏绪言,捡起落在地上的利箭,握在手心中一步一步走来。   看着满身戾气的长平,敏王长眉微皱,有些不赞许,两人都是他的妹妹,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人出事。   “小九,适可而止。”   敏王语气沉稳,如同往日般警告着长平。长平愣住,眼底戾气消去不少,她看向敏王,手一扬就把利箭扔在了长乐脚下,弯了弯唇角,“我知晓。”   此时日落西山,暖黄夕日懒懒照着长平侧颜,她略略垂下螓首,夕日的余晖显得她娇弱又无辜。   “皇姐。”她喊着多年来不曾喊出的称谓,长乐张大眼眸,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皇姐可还记得七岁之前,你与华贵妃身着绫罗绸缎端坐一方,我母亲立在边侧伺候着华贵妃,而我则如宫女陪你玩闹,替你捡绣球。”   “卑贱宫婢有何资格同我母妃共处,让她伺候我母妃已是荣幸了。”长乐冷哼一声,理所当然。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道响亮巴掌声,长平忽的扬手狠狠掌掴在她脸上,长乐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几步,又被长平追上推翻在地。   长平蹲下身子死死压住人,眼底戾气猛然暴起,“可我母亲已是嫔妃,轮得到你们母女来定生死?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暴毙的,华贵妃又如何,还不是与我母亲一样,同为嫔妃同为妾室!”   “我母妃乃名门贵女……岂是宫婢能比……”长乐恨恨道。   “可别侮辱名门贵女了,不能比也比了,就连你也不是奈何不得我。”长平哑声道,扼住她脖颈的力道又加重一分,“这么多年来你做了多少蠢事,远的不说,今日拿晋哥儿引我出来,前几日又让小太监带我过池边,落水尚不满足,还给我安排了个高丝国侍卫,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姐!”   “我应该直接下药,把你扔进男人堆里,你这么喜欢勾搭男的……啊!”长乐痛的大喊出声,长平不知何时把地上的利箭捡起,眼睛不眨的直接戳进她的右肩。   “倒真和华贵妃相似,肮脏手段学了遍。”   向来娇生惯养出来的人何时受过这般苦楚,纵然利箭只是刺进一点点,但也足够长乐痛不欲生。面前的人宛如恶鬼修罗,她见过长平骄纵蛮横,颐指气使,可何从见过她如此狠厉,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自己。   “痛吗?”   长乐冷汗直下,连点头也虚弱无力。   “可不及我万分之一,为了留着我这条命,我险些死在父皇面前,你不是好奇父皇为何恩宠我吗,我来告诉你啊。”长平阴测笑起,眼角嫣红如染血,每说一句话,利箭就往里刺进一分,“父皇怜我无外家仗势,特意恩宠于我,你们母子每每害我一回,你外家便失势一分。平成侯府怀璧其罪,大势所去,父皇命我前去以死为罪名,定要叫平成侯府……”   “别……别说了!我不要再听……不要……”   长乐脑袋昏沉,长平的话语如同诅咒让她心底生寒,他们浸淫宫中多年,这些弯弯道道哪里能不明白。   她不相信,可是她又不敢说出,长平手里还按着利箭往自己身上刺,多说一句便是前进一分!再说下去,她的右肩就要被利箭穿透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可知我‘死后’去了哪里……”长平不欲理会,继续说着。   “够了!”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刘潜不知从哪里赶来,眼见长乐身上鲜血直流,心里也是一阵阵抽痛。这人害得他妹妹嫁给辰自渊,他心中有气,可就是放不下心来。   敏王一把拽住长平手臂拉了起来,利箭从长乐右肩拔出,瞬间血流如注。刘潜慌忙跑来,撕下衣角按住她的伤口。   长平的眼神还有点发怔,显然没从方才的恨意中脱离出。   苏绪言紧随而来,抱过长平揽在自己怀中,夺过她手中还滴着血的利箭扔在地下,他宽厚手掌覆上长平充满戾气的双眸,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九儿乖,不想了,我们不想以前的事好吗?”   耳侧尽是温暖气息,喑哑嗓音好似静心曲压抑着长平心底疯草般的恨意,她揪着这人的衣角,闭上疲惫双眸,终是慢慢松下僵硬的身子。   长乐窝在刘潜怀中水眸紧闭,意识昏昏沉沉,想要彻底昏去,可右肩的痛意又将她拉回现实。刘潜瞧得眼都红了,恶狠狠瞪向面前的长平,眼前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他。   “带她回去罢,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成安侯府的小侯爷还昏迷着。”敏王沉声说道,看向他怀里的长乐,面露不忍,“长乐执拗,还望你莫要再纵容了。”   “求而不得的执念,哪能一朝一夕放下。”刘潜苦涩道,抱起长乐离去,求而不得的人并非只有长乐一人而已。   猎场突现吊睛白额大虫,不光吓着了成安侯府的姐弟俩,还伤了长乐公主。陛下大怒,叱责侍卫无用。幸而明历伯府的世子勇猛无畏,凭着弓箭制住大虫,还猎了回来。   陛下又喜又忧,一面命刘潜将长乐送回京城医治,一面又是赏赐明历伯世子。   因出了这么一档事,本来安排好的篝火晚宴也没了,只是将猎来的猎物烤过后给每顶营帐里的贵人都分发下去。   长平吃着鹿肉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不少,对着长乐吐出多年怨气后,整个人莫名轻松许多,像是多年积怨一扫而光。   不过还没那么简单,长乐把晋哥儿给牵连进去,这是长平怎么也不能容忍的。   “想什么呢,鹿肉还能给你看出花来?”苏绪言轻叹口气,撩着她耳边细发勾在后面。   长平下午的情况不稳定,他实在不放心让独处,干脆装成侍卫模样守在她的营帐外,等丫鬟出去后,一进来就看到长平对着鹿肉神色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思考人生大事。   “太腻了。”长平撇撇嘴,见人脱去侍卫胄甲坐在身旁,便放下筷子靠了过去,“你就这么进来,不怕被人瞧见。”   “怕。”苏绪言认真点头,望着她的眸子,道:“所以你要保护好我。”   闻此戏言,长平低头埋进他的怀中嗤嗤笑起,她哪能不知苏绪言这是在逗自己。   等笑够了,苏绪言也适时捞出人,塞了杯清茶放她手里,又拿起筷子夹了她爱吃的放饭上,再将饭碗递给她,“饭还是要吃,不然何来气力保护我。”   “来劲了是吧。”长平无奈听他扯,看了眼饭碗上面乱七八糟的菜,语气幽幽,“我记得当初你好像也是这么喂小黑的。”   小黑是曾经平成侯府里养的一条狼犬,长的凶神恶煞,长平回回都绕路而行,偏偏苏绪言喜欢的很,心情好了还会亲自弄饭给它吃。   就像这样拿个大碗,底下是白饭,上面挑挑捡捡放满了小黑爱吃的肉。   眼前的饭碗虽然小了点,但是和小黑的膳食如出一辙,长平气的脸都青了。   “是吗?”苏绪言惊讶,转眼就捧着饭碗委屈道:“那我吃罢。”   “你……”长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抱着他的脖子用力咬了一口,听人吃痛嘶了声,才颇为开心的拿起筷子用饭。   见人终于肯吃饭,苏绪言是摸摸脖子上的口水,心情复杂到无与伦比,咬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作者有话要说:  QAQ写的有点崩溃了,还是小小的希望,有小天使看的话可以留个评论 QAQ吱一声也好呢   ☆、行刺与将战   秋猎第二日悠然无事,长平借着受惊之由在营帐里窝坐一日,小侯爷似乎是真被吓坏,一早就抱着猎来的兔子坐在长平身侧。   长平偏头,神色难辨喜怒,“昨日可吓到了?”   虽然很丢脸,但小侯爷还是如实点头,回道:“有一点。”   长平轻笑一声,道:“吓到便是吓到,还有一点。”   “哦。”小侯爷乖巧受教,心中难受,如果不是自己不听教,也不会害得姐姐受到惊吓,他抬眸愧疚道:“接下两日我不去狩猎,在这陪着姐姐。”   闻言,长平却是眉头微蹙,不满道:“何时学姑娘作态,我无需你陪伴,男儿郎偶尔惊险实乃常态,莫不是一朝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是。”小侯爷急忙否认,望着姐姐逐渐红了双眼,“只是担心姐姐。”   长平听闻,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将人拉至身旁,说道:“我尚且不怕,你忧虑什么。男儿自当强,晋哥儿若能顶天立地,才不会时时担心我,因为那时你已声名在外,他人不敢冒犯。”   一番真言突然吐露,长平半垂眼眸,心不在焉的捻着衣袖金线。贵为公主时,她序齿最末,但因母亲出生不高,并不受待见,等后来成了陛下手中宝,自己一颗心却早已沉寂。   此时见小侯爷真情相依,不免心生动容,一番话也是真将人看做自己的弟弟才会说出。   只是小侯爷听的懵懵懂懂,只明白了姐姐要他顶天立地。他连连点头,慌忙说道:“我听姐姐的话。”   长平欣慰,抱过他怀里的兔子,道:“好了,去罢,男儿郎无病无痛,断没有蜗居在内,叫别人白白看了笑话。”   小侯爷听从她的话,起身离去。   苏绪言挑着时候进入营帐,瞧她神色如常,才彻底安心下来。   “你不跟着敏王吗?”长平看他盯着自己,笑道。   “他这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了。”苏绪言对自己的好友很放心,就算丢了也能自己走回来好吗。   “我总觉得不□□心。”长平敛笑,说道。   苏绪言知她对这些事情向来敏感,只是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抚着她的手腕,拇指拂过细腻凝脂,道:“万事有我,你安心等秋猎结束,回去继续吃吃喝喝便是。”   长平瞥了他一眼,淡定抽回手,“独自吃喝总是无趣,近日我思量着寻个人……”   “诶……”苏绪言无奈捂住她的嘴,对于她接下来的话太过熟悉,轻柔吻上她眨动的水眸,“在下不才,能吃能喝能聊,寻我便是,寻我便是。”   长平轻笑出声,不再言语。   这一日安然渡过,待秋猎接近尾声,长平正在营帐中写信,命人传回府中,她有些事情要让秋穗去做。   长平心中生疑,明日午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去了,可一直都没发生苏绪言所说的小事,难道真如他所说,是件不起眼的小事?   营帐外忽然喧闹起来,听得侍卫高喊,众多人脚步匆匆,战马嘶鸣。长平抬头,吩咐道:“红玉去瞧瞧,发生何事了。”   “是。”红玉忙出了营帐,见外边侍卫持刀赶往中间最大的营帐,不少人手持火棒分散前往各个营帐,红玉眼尖见几个侍卫正往这边走来。   她面色凝重,直接回了营帐里。   长平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瞧着出事的地方似乎是陛下的营帐,不少侍卫行色匆匆,具体发生什么奴婢尚未得知。”红玉回道,有些不安。   长平也只让她瞧个大概而已,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丫鬟也探听不到什么。但听闻是陛下营帐出事,长平不由得担忧,出在陛下身上,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正说着,外边营帐被撩开,两名侍卫走进,道:“见过沈县主。”   “两位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长平问道。   “不敢打扰贵人,只是有刺客行刺,刚刚被他所逃走,陛下命我们全场搜查。”侍卫目光打量着人,回道。   “行刺?”长平猛然站起,急道:“陛下可有受伤?我这一直只有我和侍女两人,你们且搜罢。”   竟是行刺,长平半敛眼眸,掩盖住震惊之意,是谁如此大胆敢去行刺。   “得罪了。”两个侍卫在里边搜了一圈,又问了些问题,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才离去。   人才踏出,红玉便心急道:“姑娘且去侯爷营帐中罢,刺客凶狠,若是半夜前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过侯府之女,无权无势,刺客过来作甚。”长平安抚她,心里又担心晋哥儿,怕他莽撞去看热闹惹事,便说道:“倒是忧心晋哥儿,你随侍卫同去喊他来,小心些。”   红玉刚想应下,就听到营帐外一声喊叫,原是小侯爷已经来了。   “姐姐你没事吧。”小侯爷急急走来,上下查看见人无事才松口,“方才有侍卫过来搜查,我还以为是姐姐出事了。”   “你也太瞧得起姐姐了。”长平笑着瞪他一眼,唤人过来,“外边正在搜查刺客,你莫要远离我身边,不然出事了我也没法保住你。”   “我知晓。”小侯爷点头,他虽然还小,但也知此时事态严重,他瞄了眼外边,压低了声音:“姐姐,陛下他不会……有事吧?”   长平心下一紧,有些犹豫,说不出是何滋味,她一早就不再当陛下是父皇,可如今听闻他遇刺,却还是忍不住心底发颤。   “我们去瞧瞧罢。”长平望着小侯爷黑白分明的双眸,似乎是在期待这人拒绝。   “好啊。”小侯爷漫不经心的点头,左右他都听姐姐的。   长平舒了一口气,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姐弟俩赶到的时候,陛下营帐外站着不少人,众人面色各异,偶有低头交耳说着什么事。   魏如漪瞧见两人走来,招来身边人低声说了什么。没过多久,就见洛王从营帐中走出,对长平说道:“沈姑娘来了,父皇想见你。”   长平心中一震,低头看了眼小侯爷,对他说道:“你在外边等着,若是累了便先回去。”   小侯爷有些担心,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见姐姐。长平按住他的肩膀,权当安抚。   营帐之中皆是熟人,皇后、太子、洛王与敏王。长平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陛下躺在狐裘铺垫的罗汉床上,胸膛缠着纱布,隐约可见暗红血迹。   长平水眸盈盈,竟是不觉红了眼,她慌乱垂下眸,不去看人。   “父皇……”洛王上前喊着,略抬眸瞄了眼长平,轻声道:“小九来了。”   陛下眼皮略动,缓慢睁开眼来,浑浊双眼看向长平,似有无尽话语。   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这么病怏怏的躺在那,长平心中并不好受,她蹲下身子,问道:“陛下可安好?”   陛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说着,“外边危险……小九莫要远离父皇身边,在这待着……父皇护你……”   长平忍不住泪水盈眶,这话她方才才对别人说过,可第一次对她说这话的人此刻却躺在了这里。   她握住陛下的手慢慢收紧,声音哽咽,“父皇快些好起来。”   她的话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在唇间逗留。然而立在边上的太子与洛王却一字不差的听去,两人面露疑惑,有些发怔。尤其是洛王,眉头紧皱,这沈家姑娘似乎太上道了。   唯有皇后与敏王两人目光暗沉,无声叹气。   因陛下受伤,回程的日子耽搁了几天,即使派出的侍卫将整个猎场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刺客的痕迹,更令人气氛的是,高丝国王子一行人不见了。   众人纷纷猜测,刺客莫不是就是高丝国的人派来的,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高丝国的王子没有那么大胆,敢行刺陛下,可王子失踪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非我族人,必有异心。不管是不是高丝国的人做的,至少陛下是不打算放过高丝国了。   等长平回到侯府时,苏绪言匆匆来过一趟,没说几句话就又走了。长平满肚疑惑不得解释,越发难耐,好不容易又等来了苏绪言,忙扯住了人,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那刺客是你们的人?”   苏绪言诧异道:“怎么会?你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长平摇摇头,看着他,“不是就好,那是何人派去的。”   “不知。”苏绪言回道,半揽着人凑到她脖颈处,面容疲惫,“我不会主动出手的,我只求为平成侯府正名,这点唯有敏王可做。”   “对不住。”长平低头歉声,干脆拉着人将他头枕在自己膝上,在他额际轻轻按着,“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在南州的时候她痛恨陛下,可是回到了京城,见到陛下种种行为,她又有些迟疑。   “无碍。”苏绪言闭上眼眸,缓缓说道:“秋猎一事,禁军与京师戍卫军担罪,明历伯掌京师戍卫,是洛王名下之人,如今牵连辞去一职。还有上次灾民入城,也与洛王脱不了干系,你趁早与洛王府的关系断了,他再来唤你只当不知。”   长平眨眨眼,道:“洛王曾赠予我一玉佩,他说……”   “无需。”苏绪言睁眸看她,坚定道:“他无需你担心。只是陛下情况有异,我们不在京城,可能需要你在宫中顾着。”   长平愣了下,抓住他话中重点,“你们不在京中,要去哪里?”   苏绪言弯弯唇角,笑了,“漠北战事将起,敏王已请旨挂帅。” 作者有话要说:  QAQ最近更新都迟,小天使们可以早上起来看   ☆、商议与流言   “非战不可?”长平问道,她不想看到战火起,更不想眼前这人去战场拼搏,“高丝国与匈奴接壤,我们贸然出手,匈奴不会趁火打劫吗?”   苏绪言回道:“跳梁小丑罢了,就算有它我们与匈奴也是水火不容,更何况近年来高丝国的心也越发大了,当着我们的面一套,背地里又勾结匈奴绕过高丝侵犯大赫边疆。此次高丝国王子消失,高丝国却说是我们杀害王子,怕是早有居心。”   “早有……”长平口中喃喃,水眸眨动,思量而出,“难保不是与匈奴暗地勾结,狼狈为奸。”   “是这个理。”苏绪言点头,继续说着,“而且经上次灾民一事,太子失势,洛王虽得势却没了明历伯这片羽翼,如今两人都急需军功立足。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到时稍有异变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手中没兵马伴身者难免吃亏。”   听到这话,长平更是担忧,“即使如此,那漠北一战岂非各方人马齐聚,沙场本就残酷,如今又来那么多魑魅在身边作乱,岂能安心征战。”   苏绪言略转身子,双臂抱着她的纤细柳腰,语气闷闷,“这些交由敏王便是,倒是上了战场,谁还管他们是哪方人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战持久不了。”   “那不是好事。”长平疑惑,战事愈快结束,无论对百姓还是对朝廷都是一大好事。   “高丝国敢和匈奴勾结,我们亦可和匈奴来个前后夹击,所以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就怕人心难测,宫中怕是有人撑不住。”   长平眉头紧皱,不解问:“为何?何必如此心急。”   太子和洛王没必要赌上身家性命,都等了那么多年了,难道还怕再等几年。   苏绪言从她腰中扬起脸,分外骄傲,“我把洛王暗中操控灾民的证据送到了太子手中。”   长平:“……”   真是厉害了!   细白手掌轻抚着他的面容,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长平有种一掌拍下去的冲动。   不过很快,苏绪言还是敛笑说道:“因此才想让你偶尔能入宫看着,不过定要万事小心。”   就算苏绪言不说,长平也要时常进宫,洛王可需要她时时在陛下耳边说话呢。   “沙场刀剑无眼,你们才要事事小心。”长平语气满是忧心,她捏着苏绪言脸颊,暗暗用力,“就不能不去吗?”   苏绪言口齿不清,“窝定万曾灰来……”   “哦。”长平非常无情,“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就别回来见我。”   苏绪言笑的无奈,一手握住她的皓腕移开,另一只手伸到她后颈往下一按,带着无尽轻柔的吻落在唇上,两靥,小巧鼻尖,如水美眸,最后重重贴上洁白额头,“定不负卿意。”   接下来的时日苏绪言几乎忙的脚不沾地,鲜少来找长平。长平知晓他们即将出征,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便也不在意。   她有心想让小侯爷跟随,但是一想沙场残酷,小侯爷年岁还小,终究是歇了心思。   这日秋穗提裙而来,在长平耳边轻声说道:“姑娘,您交待给我的话,都散布出去了。”   “结果如何?”   秋穗看了她一眼,有些害怕,“咱们这条街上的国公府侯府,还有不少官大人的后院,都已知晓了,唔,城中百姓也议论纷纷,都在谈长乐公主猎场命侍卫猎物,充当自己猎来。还有……”   她瞄了眼长平,见她神色如常,只好咬咬下唇,继续说道:“还有长乐公主倾心辰公子,当年辰公子与九公主交好,她便横插一脚,生生搅了这段好事。如今虽已嫁人,但还念着辰公子,便在接风洗尘宴上设计令驸马胞妹与其独处,强行将刘姑娘结亲于他。就是等着刘姑娘魂归于天,然后……然后暗度陈仓。”   说罢,秋穗心惊胆战闭上眼,不由得蹲下扒着长平裙裾,颤声道:“姑娘……姑娘为何要奴婢如此说,奴婢害怕啊!”   秋穗快要崩溃,她一个丫鬟去造当朝公主的谣,怎么想都是寿星上吊,活腻了啊!万一长乐公主恼羞成怒,查出是她做的,那可怎么得了!   “怕什么。”长平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就算查出,也是查到我头上,你且安心。”   话虽如此,但秋穗也不敢安心,主子出事,通常下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姑……姑娘,秋穗胆小,还……还是……”   眼见秋穗身子都在发抖,长平也是小心疼,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安抚道:“莫慌,我在呢,如今她无暇顾及这些呢。”   秋穗怯生生抬眼,不解其意。长平笑了笑,没再说话。   而她也确实没说错,长乐是听到了这些流言,但无暇顾及。她的伤还没好全,再加上心思郁结,反复发热,又引得伤口炎症,几乎大半个月没下榻过。   好不容易身子好一些了,又听到外边风言风语,气得直昏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刘潜坐在床沿边,她动了下身子,右肩传来入骨疼痛,痛的她语气也轻轻柔柔,“我要入宫!”   刘潜垂着眼眸没有理她,扶着她半坐起,端来一旁药碗,拿着汤勺搅了几下,舀起凑到她唇边。   长乐偏头躲过,这几日未修剪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刘潜手臂的肉中,她咬牙道:“你聋了吗?我要入宫!”   刘潜黑眸暗沉,额角鼓起,却没言语,只是将汤勺又凑近一分。   啪的一声,瓷碗摔裂在地,药汁倾洒,沾湿刘潜衣角。他回过头紧盯长乐,眼底是骇人的凌冽气势,“还嫌不够疼是吧!”   他的手捏着长乐受伤的右肩,稍微用力几分,纱布上又见血丝显现。   “放肆。”长乐疼的不行,一句放肆气息微弱像是在撒娇。   刘潜面色动容,到底是松了力道。   长乐深吸几口气,眼含泪花,“你就这么看着我被她诬蔑?半声不吭?”   “歇了心思罢,是不是诬蔑你我心里清楚。”刘潜冷声道。   长乐恍然,冷笑道:“滚!别以为我不知你心思,做梦吧,待我伤好,第一件事就要请父皇允我和离。”   刘潜猛然抬眼,狠狠扼住她下颚,力道之大在她下颚印出红痕来,“再说一次。”   “和离!”长乐瞪眼,冷汗从额上冒出,“本公主此生最大失误便是嫁于你,不然早与辰……”   刘潜怒不可抑,愤然推倒人,倾身覆了上去,一手按住她的右肩,霎时血腥味飘出。   “啊……”长乐惨叫出声,眼底浮起惧意。   “漠北将战,我兄长随军而出,你觉得父皇会允你和离?”刘潜埋首在她颈间,滚烫气息喷上细嫩凝脂。   长乐浑身一抖,耳边低沉嗓音如恶鬼低语。   “如今父皇卧病在塌,听说成安侯府的姑娘日日侍疾在前,你以为你还能说动父皇?   婉儿一事你尚未付出代价,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刘潜咬住如珠耳垂,宽大身子压制着她娇小身躯,待尝到一丝血味才松嘴,他望着身下颤若风中蒲柳的长乐,咧嘴一笑,低头咬住她的唇。   “等你有命活下去再和我谈和离。”   一月之后,大军出征漠北,因陛下病着,太子代其登楼送军。   长平踩在白玉阶上,远处似乎传来响彻天际的呐喊,她的心沉到谷底,苏绪言不在身旁,她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张,不知道该如何做。   天际云卷云舒,北风吹过飞檐琉璃瓦,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京中不少百姓已在着手准备年底事宜。而宫中因陛下卧病,大军出征漠北而显得有些寂寥冷清。长平拢着衣袖,看底下洛王一步一步踏上白玉阶,她退开侧立一旁。   “沈姑娘。”   “见过洛王。”   “父皇如何了?”洛王颔首,细长眉眼扫过眼前这人,心底越发感觉和小九相似。   “陛下刚喝完药,皇后娘娘与景贵妃正在里边,洛王殿下要进去吗?”长平问道。   “嗯,这几日有劳沈姑娘。”洛王扬扬唇角,笑意浅浅。   长平直视他眼神,笑了一下,“分内之事。”   洛王满意点头,往前了几步,长平正要回头离去,洛王突然出声喊住人,“沈姑娘留步。”   “洛王还要何吩咐?”   “谈不上,只是府内红梅初开,内子想请沈姑娘过府赏梅。”洛王缓缓说着,仿佛在说雅事,半点没因陛下卧病而避讳,“不知沈姑娘可赏脸。”   长平微怔,忽的想起苏绪言临走前再三嘱咐不要再和洛王有牵扯,她不由得细眉轻蹙,似乎在认真考虑着。   洛王也不在意,反而歪歪头,饶有兴趣的等着她的回答。   “好,沈晗荣幸。”长平弯了弯唇角,应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唔,长乐大概已经下线╮(╯▽╰)╭ 谢谢一直看的小天使们,么么哒(╯3╰)   ☆、偷物与抓狂   等洛王府的请帖送来时,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长平隔三差五就会入宫,陛下身子看起来有所好转,但总是昏昏沉沉,好几次在众人面前喊她小九。   到底是亏损了身子。   断利捏着请帖,皱眉道:“姑娘,如今太子与洛王纷争不休,我们还是别去蹚浑水的好。”   长平手里拿着一幅简易疆域图,手指抚着漠北那块,头也没抬,问道:“你说大军该到何处了?”   断利想了想,道:“才不过半月,大军人马多,少说也要过年才到。”   她又叹口气,无奈看着长平,“姑娘我们在说洛王府的事。”   长平笑道:“我知道,赏梅宴嘛,去就是了,左右府里没有红梅。”   “您要是想赏梅,我现在就能给您种下。”断利木着脸,转头就走。   “站住。”长平喊住人,哭笑不得,“跟谁学的脾性,回来,别走了……红玉秋穗给我拦住她!”   “这是怎么了?”   “哎呀,力气咋那么大……”   两小丫鬟上前拦住人,但哪能拦得住断利,最多只是让她步伐而已。   长平上前来止住人,断利挣扎一下没有强行甩开。她对两丫鬟说,“你们先出去罢。”   “可是……”红玉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断利,这位姑娘从外边带来的人向来神秘的很,但姑娘都没说什么,她们也不好计较。   长平道:“没事,我有事和她说。”她使了个眼色给秋穗。   秋穗心头一跳,忙抱着红玉的胳膊就拖了出去,“红玉姐姐我们走吧,姑娘有正事呢……”   见人走了,长平又回到廊檐下坐好,笑道:“以前也不是个急性子,最近怎如此毛躁,可是身子不爽?”   断利面色发红,不明白姑娘怎么还有心情取笑她。   “以前是以前,如今京中局势愈发莫测,谁都知道东宫和洛王府不要轻易进入,姑娘您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恐会惹祸上身。”她为难道:“而且主子吩咐过,叫我不要由着姑娘性子来。”   “你主子还说事事听从我呢。”长平瞥她一眼,又移开看向远处,眼神空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虽时常入宫,但到底顶着侯府姑娘的身份,一些事情总难以去探察,若是有人相助,情况必然会好些。”   断利犹豫,“可是洛王此人……”太过阴险狡诈,灾民一事可见其性,众多百姓之命在他眼里只是一步棋,这样的人翻起脸来管你是不是自己人。   长平安抚道:“我有分寸,好歹和他相处多年。”   “可如今您已不是原来的身份。”断利忍不住提高嗓音,见长平脸色忽变,又急道:“断利失言。”   “无妨,去准备罢,你同我一起去。”长平笑道:“你主子还未归来,我怎会去冒险。”   长平站起身子回了屋里,断利无法,只好下去将一切打点好。   果真如断利所言,长平去洛王府时虽未大张旗鼓,但也没避讳谁,在众多双眼睛注视下进了洛王府。   府内丫鬟领着人到了梅园,外边是白墙黑瓦围挡,偶有几枝红梅探出墙外。   丫鬟垂着眉眼,恭敬道:“王妃言赏梅乃雅事,无需闲杂人等跟着,沈县主沿着卵石小路直走,便会看到一处休整地儿,王妃已在那备了薄酒,就等沈县主前去一叙。”   长平弯了弯唇角,转头拍拍断利的肩,“听见了没闲杂人等。”   断利又是皱眉,气的说不出话来,丫鬟暗暗抬眸瞄一眼,又垂下眼去。   “姑娘仔细路滑,奴婢在这等着。”断利说道。   长平点点头,回身笑嘻嘻走了,要不是冬日穿的多,断利都怀疑姑娘都一蹦一跳过去。   “姐姐虽我去屋子歇歇罢,这里风大冷,就在不远处。”丫鬟指着右侧说道。   “不必了。”断利看她一眼,站在梅园圆形门前,道:“我皮糙,耐寒。”   进了梅园后,长平就放缓脚步,倒真像过来赏梅一般。两侧红梅娇艳傲立,凌风吹过,红梅随风摇晃,缀在枝桠间欲落不落。卵石小路很快就走到尽头,不远处石桌上煮着热茶,冒出缕缕白烟,一人长身玉立背对长平,月牙色云纹金丝袍,头上戴着通透白玉冠,负在后面的手上戴着翠玉扳指,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转悠着。   此情此景倒真有扫雪烹茶韵味,只可惜雪未下,人也不对。   长平刻意加重脚步声,引得前边人转过身来,只是那人并非洛王妃,而是洛王殿下。   长平惊讶出声,“殿下?怎会是您,王妃呢?”   她停住脚步,不再上前去。   “内子忽然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了。”洛王看着她,说道。   “竟是如此……”长平微蹙眉,惋惜道:“倒是可惜了,不知王妃可有恙,沈晗前去瞧瞧,这红梅一路走来也算是赏过了。”   “大夫把脉过,已是喝药歇下,沈姑娘不必麻烦了。”洛王撩袍而坐,道:“红梅自然要慢慢赏,沈姑娘既然来了怎好辜负这番美景,请坐。”   “怕是不妥。”长平扯扯嘴角,勉强笑道。   “有何不妥?”   长平斜了一眼洛王,嗔怪道:“殿下说呢,孤男寡女,殿下是无妨,我却不行了。”   洛王好笑,“我怎就无妨了。”   长平别开脸,一幅不欲多说的烦躁模样。   洛王一面斟茶一面看着她笑,“坐下罢沈姑娘,这茶是江南进贡,水是雨后露水,难得一尝。”   “总得有个名堂。”长平犹豫,还是迈着小步走来,依依落座。清茶热气腾腾,她歪歪头,一手按在冰冷石桌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既是进了殿下的洛王府,自然是已做出选择,殿下想要什么就开口罢。”   “痛快!”洛王抚掌大笑,道:“沈姑娘聪慧伶俐,一点即通。”   长平笑了笑,并未言语,略略垂下脑袋,白皙脖颈从毛绒衣领中露出少许。   “父皇宫中有一物,本王需要沈姑娘取来。”洛王略沉下声音说道。   “殿下未免太瞧得起我,我不过沾了九公主的光才得陛下恩宠,哪有能力在陛下宫中寻物。”长平皱眉,心中思量洛王到底看上什么东西。   洛王道:“沈姑娘只要答应了,那便有能力。”   “沈晗恐要辜负殿下好意。”长平摇头,道:“这实在太强人所难。”   洛王黑眸紧盯着她,忽的笑了,缓缓道来,“沈姑娘方才才说,进了本王的府门,便是做出选择,如今又反悔了,沈姑娘这是在耍本王?”   说罢,青瓷茶盏重重敲在石桌上,发出刺耳摩擦声。   “殿下这是威胁我?”长平眨眨眼,似乎是满眼好奇。   洛王顿住,看着眼前沈晗明亮双眸,逃似的躲开她的目光,却是放柔了声音,“非也,为姑娘指明路而已。”   长平问道:“何为明路?”   “本王就是明路。”   长平默然,心中已是大笑,她扫了眼洛王,稳住心神,才说道:“沈晗虽不济,好歹依仗成安侯府,不说必入贵门,怎么着也是大户人家掌家夫人,为何要踏上未知明路?”   “未知?”洛王嗤笑一声,面露不屑,“被父皇喊了那么多次小九,沈姑娘还有心思当大户人家掌家夫人,将来皇家贵女,未尝不可。”   长平猛然一顿,抬眼死死盯着洛王,洛王仍是笑着,满身贵气,胸有丘壑。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慢慢收拢,指尖难以察觉的颤抖了下,她慌乱垂下眼眸,羽睫似惊吓蝴蝶快速眨动,压低嗓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兴奋,她一字一句道:“皇家贵女?”   洛王挑眉,看着长平小心翼翼的模样,心情大好,他伸手包住她石桌上的小手,轻笑道:“不喜这个,还有其他。”   “……”   天气寒冷,又有凌风刮过,石桌上的热茶早已凉透。长平被凌风刮的浑身一颤,慢慢悠悠抽出手来,心情复杂到控制不住面上神情,只能更加垂下头颅。   啊!你是怎样,竟能对着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说出这种话来!   长平几欲吐血,洛王却愈发胸有成竹,尤其是看着长平羞羞答答低下头,露出外边的耳尖红的滴血。   “如何?”   长平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脸来,道:“还请殿下细说那物是何模样。”   “哈哈……本王就知沈姑娘是识趣的。”洛王笑道:“那东西该是几块碎布,合起来是一幅图。本王不知它在何处,但它对父皇很重要,必定是带在身边,沈姑娘只要细细寻找一番,必然能找到。”   原来是把算盘打到地图上去了,长平眸子渐暗,提及这个总有不快,她用命换来的东西,如今又要用命去找。   “可是陛下宫中宫女太监众多,我要如何找?”   “这个沈姑娘不必担忧,本王自有办法。”   长平将信将疑,说道:“既是重要之物,寻找起来恐要费些时候。”   “沈姑娘用心去找便好,不急。”洛王道:“只是别的心思就别动了,不然本王也很为难。”   他用一种很无奈可惜的眼神看着长平,长平慌忙点点头,内心要抓狂!   我也很为难,这种想把你捆起来扔到东宫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开启修仙模式了   ☆、试探与木盒   因陛下病情严重,这个年过得略显萧索,宫外众人多在自家小聚一番就撤去,宫里更是寡淡,全然不闻一点丝竹声。   就在跨过新年不久后,长平收到苏绪言来信,大军已经达到漠北,就等着战事开启。长平才放下的心又提起,趁着祭拜的时候又去了一趟相国寺,求了一道平安符来,放在回信中一并送了过去。   京中大雪纷纷,洛王又命人催着长平赶紧行动,她不得不思量起父皇会将地图藏在哪里。   父皇疑心重,地图的藏处肯定只有他自己知晓,想从他人那打探出是不可能了。而且依照他的脾性,多半还是贴身藏,或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样就加大了难度,她总不能去搜父皇的身。   她让人这般回复洛王,哪知洛王让她不必顾及,只管去做便是。   长平震惊不已,难以置信洛王竟心急到了这个地步。   宫道上的积雪被宫人清扫到两旁,断利拿着斗篷跟在长平身后,最后停在了殿门口。   太子正从里边走出,见长平来到,说道:“父皇正提起沈姑娘呢,沈姑娘来的可真及时。”   他的面上难掩喜色,语气也轻快不少,长平联想到这段时日洛王的心急,心中有些明了。太子到底是父皇一手培养起的储君,无论气度还是能力都非洛王所能及,之前按压着灭了不少威风,如今身子渐渐亏损,头个想到的人还是太子,也怪不得洛王会如此着急了。   “太子说笑了。”长平望里看了一眼,问道:“陛下可是歇下了?”   “还没,说是要等沈姑娘来。”太子苦笑,总觉得病重的父皇愈发糊涂,竟然真把成安侯府的姑娘当成小九来对待。   不过这样也好,漠北的战事才开不久,父皇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想到这,太子将目光投向长平,道:“这段时日辛苦沈姑娘了。”   “太子可别说了。”长平假意苦恼的说着,“你们见着我就说辛苦,再这么下去,我可真觉得自己太辛苦了,说不准就要在府里歇个几日。”   太子笑道:“是孤说错话了,要是父皇知晓是我气走了沈姑娘,可不得扒了孤一身皮。”   长平眨眨眼,道:“太子知道就好。”   闻言太子忍不住笑起,又想到这是在父皇宫门口,便生生憋回笑声。   俩人说笑几句后,太子就离去了。长平提裙进去,从宫女手里接过暖手炉,撩起外间珠帘,在门口望见父皇和衣卧在榻上睡着了,她压低声音,对身边宫人说道:“陛下歇了,我在这看着就好,你们先下去吧。”   这段时日长平时常进宫侍奉,陛下也十分信任她,经常拉着人说话。若不是陛下病重,还有沈家姑娘这酷似九公主的面容,宫人们都怀疑陛下是存了别样心思。   听她这般说起,宫人们也不疑有他,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长平坐了一会儿才怕冷似得关上门,又拨弄着火盆,让屋内暖意更甚,推开窗户开了个小缝。   做完这些,她才敛着罗裙坐在床榻下边的脚踏上,双手垫着下颚搁在榻上,水眸盈盈似蒙着雾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陛下看,像是在确认他到底睡着没。   良久后,才听到长平叹息一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父皇你把地图放哪了?你费尽心思弄到的地图,想必都是分开藏的好好的,我也不求找到全部,但是其中一份你得给我,那是引之的东西,我要还给他啊。唔……让我想想,如果放在身边你会放哪里?   还记得以前我怕打雷,每当打雷的时候就会跑到你的寝宫。你会抱着我,哄我一起睡,但你总是很快就睡着,我睡不着,只好在你的床上自己玩。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的床雕了几朵花,挂了几条流苏,我都数得一清二楚。   还有你床底下的暗格,我也知道在哪里,那份地图应该也在暗格里吧。”   长平还是盯着陛下看,黑亮瞳孔微微紧缩,像在等一个回答。   “父皇既然睡着了,那我就自己玩咯。”长平抿嘴呢喃,伸出手来直接在床下床板上摸索一阵。   只听见咔嚓一声,她抬眼看了下父皇,发觉人没醒来,才小心翼翼地把暗格里的木盒子拿出来。   是个非常古朴普通的木盒,通身发黄,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底面刻有凹痕,上边的小字早已模糊不可见,上边还挂着精致小锁。   长平又伸手进暗格,并没有发现钥匙。她犹豫几下,还是将木盒放回去了,不清楚木盒里究竟是整块地图,还是只是碎片,就这样贸然拿走风险太大了。   取出绣帕将指尖尘埃细细擦去,长平靠着窗又坐了一会儿,床上隆起的锦被掀开一角,长平走了过去掖好被角,语气轻轻柔柔,“陛下醒了,睡得可好?”   “小九来了。”陛下坐起身子,浑浊的双眸一如往昔,满含宠溺,“苏家的小子又气你了不是?”   长平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不由得抬眸直视他,分不清父皇究竟是清醒还是糊涂。干脆顺着他的话试探问道:“可不是,父皇……儿臣不想待在苏府了。”   陛下安抚说:“小九乖,等先拿到东西,父皇就让你回来。”   “父皇你又忘了。”长平捂着嘴惊讶,凑近挽住他的胳膊,如儿时撒娇,语气娇娇软软,“儿臣早就拿到了,您不是都藏好了。”   “是吗?”   陛下半眯眼眸,回想着这件至关重要的宝物,他好像确实得到地图了,但又放哪里了?   “是啊。”长平又道:“父皇说,这东西宝贝着,须得分开藏好?”   陛下拍着自己额际,说:“对对对,多亏小九提醒了。既然如此,那小九就回来吧,不回苏家了。”   长平笑着靠在陛下肩头,幽幽道:“好呢,就知道父皇疼儿臣。”   勉强的笑意渐渐消失,羽睫略垂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长平眼底暗沉。   果然让她猜对了,父皇自以为忘了那些恶,忘了他曾经的狠厉与狠绝,也忘了他曾亲手‘杀’死过长平,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编织的好结局里。   这年京中的头回喜事便是辰府与刘府的婚事,长平待在自己的小院内仿佛都能听见外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她对这桩喜事不在意,只是听着外边喧闹,莫名松了一口气。自陛下病重,京中压抑太久,好不容易有桩喜事,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人怎么想,已不是长平所考虑的。   她盯着眼前的木盒子已经很久了,这木盒和陛下床下暗格里的一模一样,是洛王依照她说的模样,专门让人做的赝品,就连上边的锁也是如出一辙。   只是她还有点不太明白,底下的凹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断利撩起厚帘,一股寒气猛地让长平打了个颤,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搓了搓发红的手,虽说已是初春,但寒意还未褪去,冷风依旧刮的人生疼。   “姑娘非要这盒子作甚?看着怪丑的,拿来放您的首饰也太简陋了。”断利有些不满,尤其是在知道这是洛王送来的木盒后,总感觉堂堂洛王的眼光已经和府里劈柴的一个水准了。   长平赞同道:“确实丑。”   断利按揉着僵硬的手指,看着两个丑到一块去的木盒,跃跃欲试,“还是让我拿去扔了吧。”   毕竟时刻谨记苏世子的话,看着点夫人,洛王府的东西绝不能拿。   长平哭笑不得,“这么嫌弃?给晋哥儿的小玩意而已,你要是扔了,他闹起来的时候我可让人去找你的。”   “哦,我去看看红玉去哪儿了,茶怎么还不送来。”断利立马缩回手,早说是小侯爷的玩具嘛。   断利满意地退出房间,长平拿出两块相同的布帛,上面画着一样的图案,两块布帛分别放进了木盒里,再落上锁。   京中热闹已过,长平再进宫时碰到了过来请安的长乐和刘潜。长乐面色依旧惨白,还没踏出殿门,刘潜就将狐裘披在她身上,几乎是把人裹成一团。   两人相看两厌,长平分明看到长乐想要走来,却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无意纠缠,自从上次秋猎后,本就争锋相对的人彻底撕破脸,就连表面的融洽也不愿维护了,径直进了殿内。   “站……”还未从喉咙深处喊出站住,长乐整个人就被刘潜揽在了怀中,有力的臂弯紧紧锁住人。   他低垂着靠近长乐耳边,好似亲昵至极,“京中太冷,过几日带你去郊外庄子养伤。”   “不要。”   极轻的一声哀求散落在漫天寒意中,刘潜勾唇笑了笑,心情甚好到什么都没听到。   这几日长平时辰掐的好,来的时候陛下都已歇下,宫女带着敬意对她说道,对于这个和九公主相似的人,他们没由来的生出敬畏。   长平不在意的说,“无碍,我进去等等便是。”   “沈县主。”小宫女喊住人,又道:“皇后娘娘正在东暖阁,娘娘说沈县主来了,就请您过去一趟。”   长平眨眨眼,水眸深处微光闪烁,疑惑道:“娘娘怎么来了?”   说完又觉得不妥,皇后来看陛下不是在情理之中吗。只是在长平印象中,皇后比起先皇后来低调太多,几乎整日都待在宫中,除非遇佳节祭祀大典的日子,不然是见不到她的。   好在小宫女没说什么,只是领着人去往东暖阁,撩着厚帘让人进去后就停了下来。   长平心中略觉不安,东暖阁里不闻声响,唯有长平裙摆窸窣之声,她半垂螓首,余光扫过面前之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全身发冷,气血翻涌。   只见软榻小几上放着木盒,那个原本想要偷梁换柱的真正木盒。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唔,先道歉,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因为工作实习的原因没有说明就断更了这么久 对不起小天使们 接下来会尽快把这文完结掉的,实在对不起!   ☆、得到与仿制   “傻站着作甚,过来坐下。”主座上的人不紧不慢开口,带着莫名的熟稔。   “是。”长平定了定心神,坐在了下首,案几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绿水上漂浮着嫩普洱叶,她略皱下眉,对这有点苦涩的茶不是很想喝。于是端起茶杯碰了碰杯沿就放下去了,移开眼,状作好奇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唤我来,有何吩咐?”   皇后用余光瞄着她的小动作,笑道:“沈姑娘不必拘谨,这段时日劳累你照顾陛下,本宫瞧着都自觉惭愧,还不及沈姑娘尽心。”   长平心中发紧,道:“娘娘这般说可真是折煞我了,陛下让沈晗认祖归宗,回到祖母身边侍奉,这份恩情我再怎么尽心也不为过。”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皇后却笑开了,手似无意地搭在了木盒上,“不喜这茶水?”   “嗯?”长平一时没听清,顺着皇后的视线才反应过来讲了什么,忙道:“没有,很香的茶。”   皇后不置可否,还是招来宫女给长平重新换上茶水,说道:“尝尝,底下人新奉上的豫毛峰,味甘,沈姑娘该是喜欢的。”   “多谢娘娘。”   豫毛峰是她以前最爱喝的茶,以往每年进贡的豫毛峰大半都会送到她宫中,此番皇后先是上了她不喜的苦茶,又换上了她惯喝的甘味豫毛峰。长平面上还是一派感激,然而心底早已翻起巨浪,皇后是猜到了她并非真正沈晗吗?不然怎么会用茶来试探自己,还把木盒放在自己眼前。   “可惜我不懂茶,只觉得味甘味苦罢了,倒是费了娘娘一番好意。”长平淡然道,水眸上的羽睫却飞快眨动,透露出此时的不安。   “茶味本就各人有异,味甘味苦各有人喜好,谈不上好意。”皇后瞧出一丝端倪,笑吟吟道:“倒是沈姑娘与宫中一人甚是相似,只不过她比你更为性情,不喜的连闻都不闻,更别说碰杯沿了。”   长平适时低头,心想大意了,碰杯沿是她在父皇面前的作态,也许是哪次叫皇后看去了,只是她不明白皇后这般试探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木盒里的东西,皇后难道也清楚吗?   半晌后,长平的眼神明显地在木盒上转了一圈,道:“叫娘娘看笑话了,既是宫中贵人,沈晗自然比不得她。”   端起茶杯喝下一口,长平对上皇后的眼,带着喟叹说:“今时不同往日。”   “极是。”皇后沉默片刻,慢慢敛住笑意,把木盒往前推了一点,“先前沈姑娘认祖归宗,本宫没来得及备礼,如今给沈姑娘补上,沈姑娘莫要嫌弃。”   “不……礼?这个是……”长平惊讶捂嘴,没想到皇后竟然把这个当成礼给她,这下她是真的糊涂了,皇后究竟知不知道木盒里装的可是父皇费尽心思得到的地图。   还是?   长平猛然又有另一种想法,这木盒会不会和她身边的两个木盒一样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欺瞒过某个人的眼。   可是皇后骗她为了什么?就算猜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没理由猜到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还是根本不是皇后在试探自己,而是父皇在试探?   长平越想越心惊,也不管怎么和洛王信誓旦旦的保证拿到,慌忙就站了起来,道:“不必了!沈晗多谢娘娘好意,只是照料陛下本就是沈晗的本分,哪里值娘娘特意备礼,倒要……倒要叫他人怀疑沈晗别有用心了。”   皇后微微一笑,拿着木盒径直走到了长平面前,温婉柔和的眉眼露出少许笑意,按住长平的肩膀压回椅上,轻声道:“薄礼而已。”   从没见过皇后此番姿态,明明是面带笑意,却有种一股与生俱来的威压,和以前那个常年不出宫门的皇后全然不同。   长平愣着眼神放空一会儿,皇后已经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虽是轻语,却犹如平地惊雷乍响。   “本宫亦期待沈姑娘回礼,所以……他人并不会知晓。”   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走了。长平手里紧握着她想要的木盒,掌心在冒汗,蹭在了木盒上,指节处因用力而发白。她剥茧抽丝般理着思绪,猜想皇后的用意,心存侥幸期盼皇后是相助她的,又有着最坏的打算,是父皇知晓了一切。   最终所有的猜想都抵不过对木盒里地图的渴望。   东暖阁窗户外走过更换火盆的小宫女,佩环相撞铃铃作响,像是提醒长平该做决定了。人影在厚帘外闪过,长平发紧的心一缩,来不及似得把木盒放进了怀里,犹豫一会儿,又把身边的木盒放到首座案几上。   回礼?   该是这个吧。   长平愣愣想着。   成安侯府,长平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能解开那锁吗?”   早在入宫之前,长平就已经让断利偷偷请来几名京中的锁匠在府里等着,木盒一拿到她忙把木盒给了锁匠们,就是希望能够打开木盒,看看木盒到底是完整的地图,还是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断利关上门,隔了外边的丫鬟,摇头回道:“那锁看着普通,可是整个木盒极为精巧,几位师傅不敢随意下手。”   长平皱眉,道:“有机关?”   断利:“恐怕是的,且不是一处,而是整个。”   整个?长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断利想了下锁匠们的话,解释道:“整个木盒就是一个机关,除非用钥匙打开,不然不管动哪一处都会触发机关。”   “牵一发而动全身。”   断利点头,没想到这丑东西还挺厉害的,竟难倒了这么多锁匠,半是叹息半是赞叹道:“没错,洛王府送来的玩意还挺有趣的,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都拿不出来要怎么给小侯爷玩?”   洛王可没这个福气拥有这玩意,长平心中焦躁,她不懂这些机关技巧,可是却明白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父皇身边的东西自然是上乘货,他不想让人得到地图,那么即使有人拿了木盒也无法得到地图。   就如同她现在这般,空有木盒却毫无办法,若是强行打开,只怕木盒里的地图会毁于一旦。   无法,长平只得让断利先将木盒拿回来,待过了一日后,洛王身边的亲信借着送礼的名义来要东西。   长平坦然接下洛王的礼,又佯装嫌弃地把木盒拿出,道:“你家王爷也忒不讲理了,我送王爷那么多坛美酒,他就回了这么个打不开的玩意,叫我阿弟如何玩?”   过来凑热闹的小侯爷茫然抬头,他怎么不知道有东西要给自己?   亏得来的人也是精明,微微愣神后就明白过来长平的意思,便也跟着演下去,“许是底下人没留意,与其他东西混在一起送来了。”   “是吗?那你来瞧瞧,这是你家王爷的吗?”   那人上前看了眼木盒,拱手道:“正是。”   长平把木盒递给断利,对他说道:“你且带回去给洛王爷吧。”   “是,给您添恼了。”那人接过木盒,笑道:“多亏得沈县主您提醒,不然王爷又要责怪属下们办事不利了,多谢县主。”   长平也跟着笑了笑,“无妨。”   得了木盒后的洛王如何欣喜,长平全然不放心上,此刻她烦躁的是面对苏绪言的来信,在写了一堆七七八八的琐事后,不知该怎么下笔说这件事。   如实说,还是隐瞒不报?   可是断利就跟在身边,就算她不说,断利也会将她近来的一举一动告知苏绪言。就算断利不知她的意图,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到自己的想法。   一想到苏绪言临走前的千叮万嘱,长平默默怂了下,她是不虚苏绪言,可是她虚苏绪言真正生气的模样。这人若真的气起来,那就有点麻烦了。想想当初他们在去南州的路上,苏绪言可是半点多余的话都没和自己讲。   思前想后一番,长平决定说一半藏一半。讲了洛王有这个意图,至于自己有没有答应就含糊带过。   能拖一点是一点吧。   为了不让洛王再盯上自己,长平在给他的木盒中的地图是一份完整的,只是上边线路复杂模糊,就算打开了木盒,研究地图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长平得了喘息的空儿,却不敢放心警惕,时时让断利看着洛王府的境况。再加上秋穗和外边的丫鬟小厮们打成一团,洛王昨日从宫里回府后就没出去,今日去了趟聚德酒楼,长平都能在第二日就知晓。   等时机差不多了后,就命断利和秋穗不经意间放出消息,言明洛王近日得了宝贝,至于是什么,又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是至关重要。   待再入宫时,已是褪去厚衫,嫩枝抽芽。长平还没踏进殿内,就看见不少宫人来来回回,捧出不少杯碗碎片,空中弥漫着呛人的药味。   长平不动声色地抽动鼻尖,心底莫名发凉,寒冬已过,可是父皇的身子却没好起,反而愈加严重,每日喝下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   “出什么事了,陛下又不肯喝药?”她拦下匆匆的宫人,问道。   那人抖着双肩,几粒血珠从被碎片划破的指尖流出。一见是长平来,好似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提醒说:“回县主,陛下正恼着呢,您还是等等再进去。”   长平心道,他哪天不恼着,于是说:“无事,我去瞧瞧,能劝着最好。”   宫人抬头欲言又止,急道:“今日不同,方才太子殿下和洛王殿下过来议事,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把案桌都掀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倒数章节了 新文正在存稿中,么么哒   ☆、漠北与绝境   听到这话,饶是胆大的长平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案桌都掀翻了,要是以前长平还是笑笑,可是现在父皇都病成什么样了,还能有力气去掀案桌,那是得发多大的火啊。   “是前朝之事?”   陛下身子愈坏,最着急的人便是太子和洛王,两人都卯足了劲想在表现一番,无奈陛下态度暧昧,既没全权交由太子,也没偏向洛王。反倒让两人不甘,相互较劲。   宫人不敢多言,只是垂着头,似乎是默认了。   长平虽探听不到太多的政事,但也有所耳闻,如今朝中重心都放在了漠北战事上,漠北多方势力角逐,太子和洛王都想大展身手,将功劳算在自己头上。这般大动作,陛下只是病了,又不是瘫了,怎能不知呢。   长平缓着脸色,敛起裙摆,道:“既是如此便不烦扰陛下了,不必告知陛下我来过。”   宫人点头应下,看着长平纤细背影挺直,仪态万千地走下台阶。远处天边碧空湛蓝,云卷云舒酝酿风雨。宫人一时花了眼,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的九公主。   敏王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在陛下眼中他木讷愚钝,说话不过脑。可是上了战场他就像是换了个人,雷厉风行,运筹帷幄,不管是在营帐中决策,还是在前线杀敌,他都是一马当先,比底下的先锋军还要无畏。   再加上此行又有苏绪言相助,可谓是得心应手。   他的人马只占了漠北出征大军的三分之一,然而只用了三次战役时间,俩人就在军中树立了极高威望。至于那些太子或洛王派来抢功的人,俩人干脆放手让他们去抢。   然而在京中待了多年,又怎能比得上敏王这个常年混迹沙场的,别说抢功,把命保住就很不错了。   军中众人又不眼瞎,谁带着自己能活命,谁带着自己去送死,还是能看得出来。因此对京中派来的人愈发不满,监军弹劾的折子都送了好几道到陛下面前。再加上太子和洛王俩人,因为选定运送粮草的人而争论不休。最后竟闹出对拆贿赂的闹剧,这才有了陛下气得掀翻案桌一事。   为帝王者,即使病缠床榻到该选后继者的时候,也不愿放弃手中权利,反而越发重视。偏偏太子和洛王俩人愈发胆大,竟然明目张胆的争了起来。这让陛下怎么也不能接受,他只是病了,而不是要去了。   陛下对两人的不满,远在千里之外的敏王不得而知。此时的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营帐中,散下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显然刚沐浴过。   漠北多旱,风沙又大,再加上他们是来打仗而不是来玩,能沐浴一次就是一回享受。   他拿着绷带去缠有些裂开的伤口,营帐厚帘被人撩起,顿时一阵风沙吹进,光着膀子的他哆嗦一下。   “又出血了,你就不能先上药?”苏绪言看着好友无语,心里怀疑难道他都看不到伤口处的血吗。   “一点点不碍事。”敏王抬头皱眉,没好气地吼着:“放帘!风都灌进来了。”   苏绪言笑道:“我还以为你都不怕冷的,上回风那么大也敢往水里跳。”   之前他们秘密刺探,走陆路担心被发现,便打算从水路游去。不过正值冬时,漠北的风沙刮起来跟刀子在脸上刺似的,带去刺探的人都不愿下水。   结果敏王二话不说直接先跳了下去,看的众人是目瞪口呆。苏绪言当时也惊到了,又看敏王在水里冲他使眼色。于是抬脚就把岸上的几个人给踹了下去,回来之后几人都病了,唯有敏王依旧摆着脸色指挥众人。   不过也只有苏绪言知道,敏王回来之后就偷偷指使自己去熬姜汤灌下几碗,又加了两层厚被子出了汗,才免了风寒之症。   敏王冷冷瞥他一眼,要不是多年好友,他还真想把苏绪言打一顿,好叫他嘴上把关。跟小九待久了,这些倒是学的快。   “如何了?”   “还能如何,自然是被反击,灰溜溜回来。”说起正事,苏绪言端正神色,道:“他以为高丝国的人个个不长脑呢,带了两队人马就去偷袭了。对面被你偷袭两回了,怎么着也长记性了。想立功,也不动动脑子,竟会做你做剩的事。”   敏王披上衣袍,大半铜色强健胸膛露出,闻言嗤笑一声,道:“他们要是会动脑,还能活到现在?”   苏绪言:“也是。对了,九儿来信了,说是陛下快不行了,洛王已沉不住气,打算用地图和太子对峙。”   敏王眯起眼,问:“他哪来的地图?”   “你说呢。”提起这个,苏绪言就气得咬牙,虽然长平信里写的含糊,但他还能不知长平习性,既然有这事,长平肯定应承下来。   果不其然在断利的来信中就写到了木盒,聪明如他,稍微猜想一下就明白了长平在打什么主意。他又是气恼又是欢喜,恨不得现在就脱身回京。   “我一直想问。”敏王看他脸色不佳,心中便知晓是谁给的,他捂住额角,头痛问道:“以你的才智心性,为何这么多年了,小九还是这般任性。”   苏绪言笑着咬牙,“你的妹妹你心里没点数?”   大赫九公主,几乎被陛下宠上天,谁敢教训谁倒霉。又长着那样一张明艳面容,苏绪言是想教训也舍不得教训啊。   深知情况的敏王叹气,道:“既然如此,我们也需加快步伐了。那个抓到的叛者,问出什么来了?”   苏绪言抽出一纸来,说:“你自己看看吧,当初秋猎高丝国王子失踪一事,果然有蹊跷。洛王手中无军马,那王子想要得到大赫支持,便来了这一出。这一战本该慢慢打的,拖到你出错被除,拖到太子的人失误,再由洛王亲自出马来个一举拿下。只是谁都没想到,陛下的病来的那么突然。”   “而你又在这里守着,我根本不会出错。”敏王接下话。   苏绪言笑了,“所以他等不及了,洛王咄咄逼人,他不得不先除掉你,到时控制了漠北大军,洛王有了地图又怎样?”   敏王摇摇头,沉声道:“我亦没耐心了,动手吧,早些回去。”   十日后战鼓雷鸣,铁马嘶鸣,敏王和苏绪言分开两路杀入漠北腹地。敏王一路势如破竹,只取敌对主帅项上人头,对残余兵马穷追不舍。追到沙地深处,眼前兵马似乎慢了下来,而脑后察觉传来冷冽破空声,敏王猛然偏头,握着缰绳回头,又是一道冷箭飞来。   他抬刀挡开,直接将其劈成两半,然而对着后边放箭之人轻蔑一笑,取过马背上的弓箭搭好。   那人慌张失措,打马欲逃,然而才转过身,就见利箭似飞星窜来,贯穿其眉目,他落马倒下,当场而去。   敏王放下还未搭上箭矢的弓,冲远处的苏绪言比了比手势。   苏绪言亦回礼,两人默契相笑。   东宫内,太子翻阅着漠北传来的密信,怒得打翻了手边茶盏。他不明白敏王不争如莽夫鲁莽,怎么会突然有了异心,自己在漠北的人马竟连连丧命。   漠北不利,朝堂上也没顺心多少,洛王更是步步紧逼,他思忖片刻,问道:“洛王得地图一事,确认属实吗?”   温载沉吟半刻,才道:“安插在洛王府的人确认了此事,但……”   太子抬头看他,“但是什么?”   温载:“这不像是陛下所为,当年地图持有的四家如今死的死,散的散。这般费尽心力拿到的东西,怎么会轻易给了洛王。”   太子凝眸,“你的意思是就算属实,那地图也并非父皇所赠。”   温载拱手,“极是。”   “他何来如此胆大?”他们都很清楚地图的价值,更明白父皇为了地图步步谋划,可以说是敢碰地图,就是在碰父皇的逆鳞。   “逼急了而已,太子您为储君,名义上洛王争不过,漠北又有敏王,他插不上手,还能如何。无论真假,太子您都得做好准备,若是真的,来日待您继承正统,洛王依旧可凭借地图对您有威胁。”温载徐徐开口道:“敏王也得防,他在漠北太顺了,顺到不可思议,微臣怀疑是陛下……”   太子沉默,只觉得一股寒意打心底升起,“不会的,父皇向来看不上他,怎么会为他铺路!”   温载无声叹气,洛王自大,太子却自负,以为做了太子就可无忧,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会有什么变数。   他狠下心,道:“漠北即便大捷,归来也需得一两月。如今陛下身子越发不如前,干脆将地图一事透露到陛下耳中。是真,我们提早防范,是假,我们就作壁上观,洛王自会被陛下厌弃。不能再拖了。”   “殿下,不能再拖了!”   彼时洛王府,魏清廉狠声逼迫,“地图一事,殿下实在欠考虑,现下烫手山芋在手,漠北又有敏王把控着,高丝国自保都难,哪里还记得咱们的约定。若是被陛下知晓一切,咱们就是死路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太多,临睡前想起还没发,用手机传的,排版问题就等明天再修改 小天使先将就下(???????)   ☆、丸子与毒发   “容本王再想想法子。”洛王烦躁不已,难以想象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殿下!”魏清廉再次喊道:“究竟是谁将地图送来,殿下不如将那人供出,说不定还能……”   洛王表情扭曲了一瞬,把沈晗供出又有何用,她拿地图无用,且又不知地图的事,父皇怎么会相信,肯定猜到她背后有人指使。   地图泄漏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沈晗,那人信誓旦旦说着同为一条绳上,怎可能自寻死路,查出是府内的人泄了出去,现在无论怎么解释,父皇都会对自己存疑,更何况还有个太子在旁添油加醋。   见洛王神情不定,魏清廉心凉透顶,慢慢握紧双拳,压低声音道:“殿下如今我们唯有一条路可走,成便是万人之上。”   “那败呢?”   魏清廉苦笑,“还能比现在情形更糟?”   洛王眼中露出挣扎,即使和太子夺嫡败了,他也可做个闲散王爷的,可是如今却进退两难,不是生就是死。   魏清廉再进一步,心中老血都要吐出,若不是自己女儿嫁给他,魏府上下与他相牵连,他活腻了才会这样。   “别犹豫了!想想当年的平成侯府,即便是陛下心尖上的九公主嫁去,依旧落得个全府抄斩,其中缘由他人不知,殿下您难道也不知吗?”   听了这话,洛王猛然一怔,只觉全身发寒。是啊,他怎么忘了,父皇究竟是多么狠的一个人,亲生血缘又如何,到头来在父皇心中还是比不过地图。   此时此刻,唯有破釜沉舟。   “姑娘,洛王府的人又送来东西了。”   断利端着锦盒进来,长平正伏在案头看苏绪言回的信,信中言明他们就要抵达,比众人预期的还要早上一月。在上折子给陛下时,大军虽未出动,但部分人马已经跟着敏王和苏绪言先行一步。   她抿了抿唇,心里既是担心又是欣喜。归来意味着安全,可京中风云翻涌,何尝不是一场恶战。   “拿来给我。”   断利把锦盒递给她,从里边拿出一瓷瓶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是什么意思?   长平又把锦盒翻来覆去查看一遍,还是没有别的。   “姑娘,还是退回去吧,洛王不安好心,上次还让您……”断利担忧道。   “他又和你讲了。”长平笑看她一眼,猜到苏绪言准会让断利管着自己,可是如今是骑虎难下,谁身上也不干净,“我懂分寸,你先下去吧。”   “可是……”断利犹豫,还想再劝几句,但见长平垂着眸子只顾手里瓷瓶,只好退了出去。   长平打开瓷瓶,瓶口处插着纸条,瓶身里黑色无味的丸子。她心觉不好,慌乱把纸揉开一看,只见上边写着‘交由小安子’。   长平面上血色褪尽,满眼不可置信,瓶身上的冰冷一点一点沁入指尖,叫她难以握住这小小的瓷瓶。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不会……”长平喃喃,倒出瓷瓶里的丸子,惊慌喊道:“断利!断利!”   “诶,姑娘何事?”听见长平不同以往的声音,断利匆匆忙忙跑进问道。   把一粒丸子放进断利手中,长平推着她出门,“现在马上把这个大夫,让他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啊?什么?”断利一头雾水。   “快去!”   断利不敢多问,慌忙离开。长平失魂落魄地坐下,心底那个恐慌的念头越发明显,她不敢深想,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   没过多久,断利又气喘吁吁回来,一脸愤怒,“姑娘我就说洛王没安好心,您还不信,他送的能是好东西吗?”   长平努力按住颤抖的指尖,问:“是什么?”   断利指节捏的咯咯响,“□□,大夫说一粒不会出事,但每日服下衰竭而去,并查看不出。”   “多久?”   “一月。”断利咬唇说,“我现在就把这个扔了,不,扔洛王膳食里,让他每日服下!”   长平喊住人,又掰着手指算了算,赶得及,苏绪言他们能赶回来。她急忙起身,道:“我现在写信,你连夜快马加鞭送到苏绪言手上,切记一定要快。”   “啊,好。”断利反应不及,还惦记着那个丸子,“姑娘那药呢,您不会要收下吧。”   “收!”   “陛下在用药?”   宫人颔首,将茶奉上。   似乎是知晓已病入膏肓,陛下的疑心越来越重,太医院开的药方需得三人在场,才能开始煎熬。一碗药也要先由太医院首尝过,太子尝过后,才会端到陛下面前。   就连自己也不想以前那般来去自如。   长平不知那个小安子有多能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丸子放进陛下的药中。   良久后,太子从里间出来,他皱着眉头,脸色难看,见着长平在外,平日里惯有的温和也摆不出来。   长平站起福身,故作轻松,“殿下愁眉苦脸的,可是被药苦到了。”   太子“嗯”了声,嘴里发苦,抬手抚着额际,略感疲惫,“孤尚有事,沈姑娘自便。”   “殿下慢走。”   长平深感奇怪,太子的脸色怎会如此差,不像是忧愁带来的,反而隐隐显露病态。正想着,往外走的太子就被门栏绊了一下,幸亏身边小太监及时扶住。   看过陛下后,长平才踏出殿门,远远就见几位朝中阁老重臣朝这走来。长平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陛下灰败面色,忍不住闭了闭眼,还是到了这地步。   她垂下头想要退到边上先,忽听得匆匆脚步声跑来,长平抬眼看去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   “宫中禁地,步履慌乱,成何体统!”年逾半百的太师忍不住喝道。   “太子……太子……”小太监声音抖的厉害,“太子他晕……”   “住嘴!”出来迎接阁老重臣的太监总管厉声道,扯住人就拉进殿内,“陛下正寐着,你吵吵闹闹扰清净……”   留在外边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们此事有异,可是他们奉旨来面见陛下,也不敢就这么走了,只好停在了殿门口。   长平瞄了眼里边,听见太监总管声音压得极低,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但是语气着急慌乱。   出事了。   长平捻着腰间宫绦,将自己往里缩了几步。她知道现在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可是她担心会有变故,刚刚小太监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太子晕……   太子晕过去了?   方才便觉得太子面容呈病态,竟然真的病了。可是东宫里也有司药坊,那些医师就没发现太子身子不适吗。   太监总管又出来了,换上了那副镇定模样,“劳烦各位大人走一趟,陛下刚用完药,此时已歇下了,让大人们明日再来。”   “陛下龙体可还安康?”其中一人问道。   “张院首说是如往常。”   如往常般好,还是如往常般不见起色。   他说的含糊不清,几位大臣识趣的不再问,道过别后都离去了。   太监总管收起笑意,狠狠舒出一口气。长平这才从门后走出来,也跟他道别。他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长平还未离去。   他照旧露出笑意送人,长平刻意慢了几步,隐约听见里边慌乱跺脚声。   东宫内,陛下身披披风大步走进,他一手握拳抵在嘴下时不时咳嗽几声,本就灰败的脸色在听到太子吐血晕倒后更显难看了。   “如何?”   张院首收回搭脉的手,迟疑摇头,表示探不出是什么问题。   “看好东宫的人,谁敢多嘴一句就杖杀。”陛下立即扭头吩咐,他太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传出太子重病的消息,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他搭着眉骨,紧锁眉宇间尽是阴鹫,“查查朕喝的药。”   “陛下。”太监总管端着药渣说道:“太子孝德,每次试药都是饮尽,只能找到这些药渣。”   他把太子的药渣,还有陛下和张院首剩下的药汁全部呈上。张院首一样一样细细查验过,神情越发疑惑凝重,口中不可置信喃喃,“奇怪……”   他又来到陛下面前,恭敬道:“陛下,请让臣探下您的脉象。”   陛下伸出手来,张院首探完后,又把自己的脉象,几番探查之下,他的脸色愈发难看悚然,“太子今日可是用过参汤?”   众人目光移到小太监身上,小太监忍住颤抖的身子,道:“是,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太子妃每月都会熬两次参汤给殿下喝。”   “是那参汤有问题?”陛下咬着牙根问道。   “并非。”张院首摇头,道:“是药有问题,看症状似乎是宁息丸,若不是这大补参汤催发了毒性,恐怕太子会悄无声息……可是,可是熬药的时候明明有多人在场,怎么还会……”   张院首又取了点陛下指尖血去查验,而后跪地俯首不语。   陛下久久沉默,额角突起阵阵发疼,忽地胸口发紧,伸手捂住。   “陛下保重圣体!”   “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揪出来。”陛下脸色黑沉如墨,声音从喉间不甘不愿地发出,“可有解毒之法?”   张院首回头看了眼太子,一时无话。   “罢罢。”陛下长叹,摁着作痛的额头,往事如烟云而过,手下一用力竟捏碎了茶盏,他丢开碎片,冷声道:“唤太师们今夜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天有培训,尽量用手机更新(??^)っ   ☆、叛乱与完结   大赫泰安九年,这夜风雨大作,雨声拍在窗柩发出清亮响声,案桌上的宣纸被窗缝里钻进的风吹落在地。灯罩内的灯芯啪的一声爆开,长平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双手冰凉。   “怎么,雨声太吵了?”   长平看向缓缓走来的苏绪言,神思恍惚。   三日前,敏王和苏绪言带着人马秘密归来,他不愿透露京中如何安排,长平也不逼问,唯恐会给他们添麻烦。   几日来,东宫一点动静也没,洛王府看似沉寂,灯火却是彻夜长亮。苏绪言将她的手心合在自己掌心内,语气温和,“有一事想与你说。”   长平眼皮一跳,抽不回自己的手,无奈道:“你说便是。”   “太子之所以会病发,是我让人加大了他的药量。”苏绪言徐徐说来,像是极为平淡的一件事。   长平睁大了双眼,“那个小安子?”   苏绪言点头,“是我们的人。”   “为什么?”   长平不明白这样的意义何在,除了让陛下心生警惕,让洛王焦急。她与太子虽不亲厚,可是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送出的药而倒下,难免有些郁结。   “因为……”苏绪言抬手抚着她散下的乌发,眼眸深处复杂而缱绻,语气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除了你和敏王,我不想留下他们任何一人。”   长平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袖,问出她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与你情意相同,你是不是也不想留下我?”   “九儿……”苏绪言叹息,与她额头相抵,“别问让人伤神的话。”   长平:“那你为何告之我?”   “不想瞒你。”苏绪言道:“敏王不知这事,他看着狠厉,对这些事却很心软。”   “哦。”长平面无表情看他,“你的意思是我心狠?”   苏绪言哭笑不得,“不是,只是我不想瞒你任何事。”   长平挑眉,那现在京中的情况呢?这不是瞒着了。   苏绪言很清楚她的神情下的意思,又解释道:“等这事结束了,会与你说清楚。”   哦,那还有意义吗?   长平按着他的胸膛把人推开,心烦。   窗外大雨持续不停,且愈演愈烈。慌乱的脚步声被掩藏在雨声中,直至房门被推来,两人才惊觉有人来了。   断利撑着伞站在门口,半边衣裳被打湿,额角的碎发上还沾着水,神色莫测,“宫里来人了。”   这个时间点宫里怎么会来人。   长平一下就站起身,她很清楚宫中时辰,这都接近下钥点儿,宫里还来人,肯定是出事了,而现在宫里的大事除了陛下以外还能有谁。   “可是陛下出事了?”   “慢些,外边大雨。”   “伞!”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成安侯府,夜里雨大又起风,长平几乎看不清苏绪言的模样,手被他紧紧攥住,抬手抹了一把他的脸,全是雨水,“快进去。”   雨声太大,苏绪言不得不凑近了喊道:“小心行事,宫里怕是有乱。记住,若有变,走东南清德门,那里是我们的人!”   长平将帕子塞给他,忙道:“我知道了,你赶紧进去,别淋雨了。”   苏绪言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长平已弯腰进了马车内,他抹去脸色雨水,转身前往敏王府。   宫里灯火通明,宫灯被风雨吹打的摇摇晃晃,倒映着来来往往宫人的阴影。雨水顺着斜风扑进,打湿长平过长的裙摆。   谁都没想到陛下会突然病急,竟是在半夜将人召集过来。长平看到洛王等人神情慌张跑来,眉头紧锁,见到长平过来也没觉得诧异。   太子不在,洛王领着人跪在陛下床前,皇后在侧,众阁老重臣其后。其余皇子、嫔妃、宫人跪于外间。   “连夜召你们来,是有一事相告。朕卧病床榻多日,深感时日无多,有些事必须要先交待了……”   “陛下!”   底下众人低声喊着。   陛下抬手止住,又重重咳起,道:“太师,念吧。”   太师抖开手中圣旨,念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朕在位三十又三载,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朕年迈之人,今虽已寿终,朕亦愉悦至。观诸皇子德行,敏王皇六子长桦,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怎么会是敏王?众人怎么也想不到陛下会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敏王,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就算方才的低低抽泣声也停了下来。   那太子呢,洛王呢?   众人尚来不及想,洛王猛然抬头,本就难看的脸庞顿时铁青灰暗,“父皇!”   喊声凄厉令人悚然,然而陛下直接扫落床头药碗,喘着大气怒道:“你给朕闭嘴。洛王皇三子不良于行,德行有亏,欺上瞒下,剔除皇籍,将为庶人,终生不得入京!”   洛王的脸瞬间惨白,满眼不可置信,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陛下又抚着胸口急急喘气,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倒在床上,颤颤巍巍伸手指着长平所在的方向。   皇后脸色一变,忙将他手拦住,却见长平失神落魄地走来。   “小九……”声音轻到不可闻,长平俯下身子凑近,才听到他断断续续讲着,“小九跟朕走,跟朕一起离开!朕要带着你去赔罪……去……”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长平,挣扎着把人拉近,皇后不动声色地覆盖上去,道:“陛下放心,臣妾会照顾好的。”   长平从喉间发出呜咽,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我已赔过罪!”   失去着力的手重重落下,不再动弹。张院首跪着上去探息,语气沉沉,“陛下,驾崩。”   殿内静谧过后霎时哭声震动,洛王缓缓站起身,一脚踢开地上碎片,狠声道:“父皇重病糊涂,竟是胡言乱语,错传他人。如今太子不在,自是以本王之言为主,这圣旨……”   “放肆!”太师紧握圣旨,厉声喝骂,“圣旨乃陛下亲手所写,玉玺加盖,众阁老皆在,何来胡言一说。倒是你这庶人还不速速离宫。”   洛王面容扭曲,“看来诸位是都要造反了,来人!”   侍卫闻声而动,提刀将殿内的人团团围住,悲痛的哭声一下就变成惊叫。   “你……你早有反意?”   “太师说什么呢,也糊涂了不成。”洛王歪歪头,衣袖下的手攥紧成拳。宫里多禁卫,他的人不能支持太久,只能期盼魏清廉能早点带人马过来。   他走来案桌前,铺开一道空白圣旨,迤迤然坐下,道:“本王坚信诸位皆知父皇心中旨意,谁先写出,谁就能走。”   被围住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前,太师冷笑一声,“名不正言不顺,遮得住我们的眼,遮得住天下人之眼?”   “是吗?”   洛王挥手,侍卫领命一刀砍杀身边之人,还来不及听到一声喊叫,就见人倒地死去。众人顿时骇然,吓得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洛王道:“本王数十下,没人来就杀一人。”   “一、二……”   人群中略有松动,似乎是想过去,皆被太师按捺住,洛王咧了咧嘴,冷声道:“太师不想活,也别断了他人之路啊,八……”   “九,没人吗,那就……”   “我来写。”   太师瞪眼过去,却见是一直未出声的长平。她从陛下床头前慢慢站起,再次开口:“我来写。”   “好,本王就喜欢识趣的。”洛王一摆手,两个侍卫按住太师,另一人强行把圣旨夺过。   “这是谋逆!就算此时登位,日后史书你依旧是大逆不道的……唔……”   “太吵了。”洛王冷冷看他。   长平不紧不慢落座案桌前,仿佛没听到太师凄厉的骂声,自顾自的提笔照着那一份圣旨誊抄。   被侍卫压住的太师忽然用力挣脱开来,洛王脸色又难看一分,一些臣子他可以干脆利落的下令杀掉,可是太师是三朝元老,如果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动要太师的命。   太师理着弄乱的衣襟,继续开口道:“竖子果真好手段,满腹诡计,你本就意欲谋反,陛下留你一命已是仁慈,没成想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闭嘴!给本王拔了他的舌!”   洛王脸色涨红,一面催促长平,一面瞥向殿外,魏清廉这个废物怎么还不来!   “看什么,动手!”   长平惊得手一抖,眼看着几个侍卫又擒住太师,举刀相向。长平紧握笔,就要喊出声时,只听得一声呼啸破空穿来,紧接着是侍卫痛苦嚎叫。   “正热闹呢?”   殿门口缓缓走来一高大人影,俊眉星目,气势凌冽不凡,视线所到之处无不令人战栗。从沙场历练回来的敏王愈加凛冽冷酷,众人见他提着刀一步一步踩进,留下一派水痕,沾染鲜血的衣摆湿拉拉滴着雨水,混着鲜血在地上形成浅红水洼。   明明是极为压抑的气势,但此时此刻众人心中却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就像黑暗中有光明照进。   方才还气势凌人的洛王一下子慌了神,面色仓皇,“怎么是你,你竟敢私自回京!”   “父皇命我回的。”敏王看他,抖动手上钢刀,刀尖滴落一滴不知是谁的血来。   至于是不是陛下下令让人提前回京,谁又在乎呢。   “不……不可能!”   两人相对站立,高下立现。洛王再怎么强撑,也比不过敏王从沙场带下的威严强势。   他带来的士兵各个森面骇然,在战场活下来的人,哪个能好对付。几乎是在一瞬间,洛王的人马就被控制住了。   “皇兄是在等他吗?”   敏王转向殿门口,苏绪言用剑抵着魏清廉走进,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停在长平身上,确认她毫发无损后,偷偷朝她笑了笑。   事已至此,一切好像都成了定局,侍卫主动放下刀剑,洛王目眦尽裂的被人压下去。   众人都朝着敏王围去,苏绪言则是大力将长平摁进自己胸膛,重重舒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自然。”长平眨眨眼,悄悄将手心里的细汗擦去。   “陛下,这人,这人同反贼是一伙的!”眼尖的太师一下子看见长平,指着人向敏王告状。   苏绪言揽着人,挑眉看他,快解决啊。   敏王头疼,咳了声,开口道:“太师啊,她呢……”   话未说完,长平已拿着墨还没干好的圣旨扔进他怀中。敏王打开一看,洋洋洒洒一面字,上面传位的人写的还是敏王。   长平:“两份,随你挑哦。”   敏王:“……”   “太师。”敏王唔了声,把圣旨给他。   太师懵着脸接过,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突然感觉眼前两人莫名眼熟啊。   几人低低笑出声,苏绪言深邃眼眸满是宠溺,凑近她颈边蹭着,温声轻喃:“我们回家,嗯?”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文算是完结了,首先要说下谢谢,谢谢还有在看的小天使。其次要说对不起,因为各种原因断更了一段时间,结尾的有点仓促。 最后新文《郡主贼想嫁人》更新了,直接戳蠢作者名字就可以找到,手机不好搞传送,有兴趣的希望可以收藏下,谢谢小天使~ 文案: 第一门亲事告吹时,叶如卿是这样想的 反正我貌美又高贵,不慌 第二门亲事告吹时,叶如卿安慰自己 反正我貌美,还是不慌 当第三门亲事告吹时,叶如卿…… 我就想嫁个人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文案二号: 玲珑郡主叶如卿神女之姿,明艳动天下,又深受恩宠,天下好儿郎等着挑 可是三门亲事过去,叶如卿还待字闺中 京中贵女:明艳动天下的老姑娘 叶如卿:呵呵 你们就是嫉妒我的美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